散文·火与火绳的记忆

    作者/贾东旭

说到火，不能不提及远古时期燧人氏钻木取火的传说。我听本家六奶奶给我讲过。那是在她搓火绳的时候，我坐在她的身旁，边看边递给她晾干的艾蒿，从而解惑了年少的懵懂好奇之心。

在一万年以前曾有燧明国，不识四时昼夜。其人不死，厌世则升天。国有燧木又叫火树，屈盘万顷，云雾出于其间。有鸟若鹗，用咀去啄燧木，发出火光。有圣人从中受到启发，于是折下燧枝钻木取火，人们就把这位圣人称为燧人氏。最近又查阅相关资料，发现在先秦古籍中已有记载。《韩非子五蠹》讲道：“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民食果蓏蚌蛤，腥臊恶臭而伤害腹胃，民多疾病。有圣人作，钻燧取火，以化腥臊，而民悦之，使王天下，号之日燧人氏。”清末著名学者尚秉和先生说：“火自无而有者也，其发明至为难能。燧皇感森林自焚，知木实藏火，不知几经攻治，几经试验，始钻木得之。其功又进于有巢，而即以是为帝号，可见当时之诧为神圣，而利赖之深矣。”又说： “或谓火化而食始于庖羲，故以为号，岂知燧人既发明出火，其智慧岂尚不知炮食? 况炮者裹肉而烧之，燎其毛使熟耳。”在熟食中燧人氏不仅发明了人工取火，而且是最早教人熟食的神圣。

有了火之后，人类开始熟食生活，进而引起生理的极大变革，使人类从动物中彻底分离出来。火的应用，使人类焚林而猎，开始利用自然去征服自然，因而丰富了人类的食品，从而使人类的肉体的有机结构获得了进一步的发展，大脑结构变得复杂，聪明才智得到发挥。尚秉和先生在《历代社会风俗事物考》中说“既有火则可冶金作刃及他器用。未有火之先，凡器皆以石为之，今所谓石器时代也。” 足见火的发明结束了人类茹毛饮血的生活状态，并由石器时代逐步发展到青铜铁器时代，对人类及社会发展的重大意义不言而喻。

直到今天，在海南黎族聚居地区还有一些老人掌握着钻木取火这项古老的技术。位于海南岛中部五指山南麓，在保亭黎族苗族自治县的七仙岭公园，一位来自六弓乡年逾花甲的陈法英老人现场演示了钻木取火的过程。老人拿来一块有孔厚木板，又找来一根木棍，取火时先将木板固定，木棍在老人手的挫动下不断转动。老人边转动边把自备的干苔藓放入取火孔中，不断用嘴往孔里吹风，不一会，取火孔处开始有烟出现，老人又加了芭蕉根纤维，继续吹风，约摸过了十分钟左右，小火苗便慢慢地燃烧起来。

我对火的感性认知是小时候妈妈背着我去姥家串门，舅舅在灶坑的炭火里为我埋下三个土豆，姥爷在炕头的火盆里埋下两个鸡蛋，烧熟了给我吃，很香，始知有火的好处。再大一点就是和姊妹们在炕炉的炉盖上嘣苞米花。最使我感到好奇的是本家六奶奶搓的火绳，有大拇指粗细，用晒干的艾蒿搓制成绳，盘成直径一尺左右的圆盘儿，叠作四五层放在炕头，绳头探出来像蛇头伸出耷拉在炕檐下边，绳头燃的是暗红火，很缓慢地延烧。待延烧到绳盘根部，六奶奶会再放出两圈复耷拉到炕檐以下。她说这两圈火绳可以燃延到五六个时辰。与取火相对应，六奶的火绳应该是保存火种。那么是什么时候发明的，谁发明的未从考究。但从我的先祖就开始，我的爷爷的爷爷就使用了倒是没有异议。为啥用这种方法来保存火种，现实原因是那时家里抽烟人多，需用火点，加之每日三餐烧火点火，自然很费火柴。而火柴那时人们管它叫“洋火”。解放前生产火柴的磷我国还不能提取，火柴是从外国进口的。所以这火柴的洋名儿就延续下来，直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为了节省“洋火，”六奶就用火绳来延续火的使用。夏天，火绳在室内延烧缭绕的淡淡的艾香烟雾还可驱蚊辟邪。火绳的使用方便易行，点烟时，六奶拿起火绳头儿与塞满烟丝的烟袋锅一对就着了。这烟袋还是我太奶奶传给她的。黄铜烟袋锅，竹烟袋杆儿上有橙黄色花纹，烙印福寿字样。烟袋嘴是乳白玉石的，含到嘴里很温润的感觉。那时各家来人来客抽烟也是拿火绳对火，不仅十分方便，而且饶有趣味。做饭点灶坑时，大伯母将干麻杆儿的一头儿劈成细丝条状，与火绳头的红火相对用嘴一吹风就点着了，随后再将麻杆火头儿伸到灶坑里。这麻杆儿是生产队剥苘麻时落下的。那时每年都要种植十几亩苘麻，数伏时割下来绑成小捆儿，压进附近的水泡子或大水坑里沤上一个月左右，沤好了捞出，麻皮已见离骨儿，将其剥开套在插在地上的立钎上一拽就下来了。生产队只要苘麻，那时车马用的绳套都用苘麻自己打制。麻杆儿谁剥的就归谁，晾干可用来引火。俗话说“麻杆打狼两头害怕，” 是说麻杆儿太轻飘了，杆儿芯很囊软，类似现在的塑料泡沫儿，所以它是打不住狼的。而狼看到长长的麻杆儿打过来不免畏惧逃遁。麻杆的作为只能是引火，特别是立夏以后柴火不够烧就打蒿草当柴，碰上阴雨天柴火泛潮，麻杆儿就派上用场了。

那阵儿端午节过后，六奶就叫下地干活的叔伯们抽空儿采割艾蒿。一时老屋的窗台上，墙头上常常摆满了晾晒的艾蒿 ，满院子的艾香气息扑面而来。艾蒿晾干了，搓火绳、盘火绳圈就成了六奶奶闲暇时的拿手好戏。这种习俗一直延续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进入八十年代以后再没见过。

搓火绳、用火绳的年月已成为远去的历史渐行渐远，六奶奶也已作古。在她过世时没延烧完的火绳，还有她的长杆烟袋，都给她带去陪葬了。大伯父说老人家喜欢抽烟，点烟也好方便。但她留给我的有关火，有关取火的传说，有关火绳存火的记忆，我把它写出来，就作为一种文化传承供大家了解并回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