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争”
　　 “干嘛呀？”小丽站起身愤怒地扑向老张，想把被抢的手机夺回来。“干嘛？你知道你在干嘛吗？”老张一边把手机举高一边吼道：“一放假，你就成天只知道玩手机，你知道你已经中毒了吗？以后是不是靠玩手机玩游戏养活你自己？放假五天了，作业一点没动！还悄悄买个二手机，都不让我们知道。手机没收，等你做完作业再说！”小丽咬牙切齿地瞪着老张，像个护食的小老虎，又扑上来抢，也吼道：“那是我自己买的，你管不着！也没权力没收！”“怎么管不着？你的零花钱是我给的，连你都是我生的，我不该管你吗？不管你你只有出去讨饭的份！”小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见抢不回手机，直接一把推开老张，夺门而出，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老张站在原地，气愤地胸口起伏，继续对着门外吼：“你以为我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现在你不努力学习，将来你只有努力讨饭！还要抢得过其他乞丐！”小丽妈妈听到吵闹，赶紧出来看，老张痛心疾首地摇着头，指着门口，说：“看看，又跑出去了！”小丽妈妈责怪说：“你不会好好说话？她那性格......”说着，赶紧把腰间的围裙解下来，追出了门。“唉！我造了什么孽啊，生了这么个不听话的姑娘！”老张颓然倒在沙发里，紧锁着眉头，闭上眼睛。上幼儿园的老二走过来，靠着老张，讨好地说：“爸爸，我最乖，我就不玩手机。”老张睁开眼睛，慈爱地看着老二，点点头，伸手搂着老二，陷入了沉思。
　　 从小，小丽就不大爱讲话，出生在老张这个工薪阶层的家庭里，也不可能富养孩子，因为老张小时候就是农村的孩子，吃过各种苦。小丽倒也不乱要东西，经常自己在屋里玩玩具、画画，一般不会来缠着大人，老张两口子还高兴地说养着个乖女儿了。小学时，老张觉得小丽太过内向了，在班里也没几个好朋友，回家也是静悄悄地自己呆在屋里，就给她报了架子鼓培训班，希望小丽活泼外向起来。学了一久也没什么用，照样少言寡语。后来有了老二，夫妻俩有时希望小丽可以帮忙带一下妹妹，结果她自己沉浸在玩具或漫画中，妹妹在一边拉屎撒尿后哭了，也没注意及时换纸尿裤。还有一次，老二不懂事，把小丽的画给撕了，小丽大发脾气，把老二推倒在地，也不管妹妹在地上大哭，径直回自己的房间了。老张赶紧过去抱起老二，责备小丽说：“你怎么当姐姐的？妹妹那么小，你就忍心欺负她？”小丽瞅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又不是我要当姐姐的，谁叫你们不经过我同意就生她，你们尊重过我的感受吗？”老张被呛得得哑口无言。以后无论说什么，生老二是给你作伴或要爱护妹妹，有妹妹的人很幸福等等，小丽都梗着脖子说：“不需要！”甚至有一次小丽做得太过分，看着妈妈在给妹妹喂饭，就大吵着说妹妹是来替代她的，她再也得不到爸妈的爱了，她要把妹妹丢出去。气得老张打了她一顿，她就离家出走了，急得两口子找了一整天才找回来，好言相劝了好几天，才平息下来。后来，为了吸引小丽的注意，老张施展爱动手做工艺品的特长，买材料来做了一盆小桥流水的盆景。看着郁郁葱葱的假山，有亭子、小桥，还有流动的小溪，小丽眼睛放光，高兴了几天。看着哪里不太合适，还会自己动手修改一下。老张还常常邀请好友一起带着孩子去野外露营或来家里聚餐、做游戏，在这样丰富的生活中，小丽逐渐开朗了许多。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小丽就上初中了，看到有些同学已经有手机了，小丽羡慕得不得了，央求老张也买一个给她。老张怕影响她学习，就没答应。因为平时在家里，小丽都会拿着老张或她妈的手机，借口查资料，偷看视频或玩游戏。等收回手机后这次删除了游戏，下次又装了。有些小游戏甚至连安装都不用，就可以在线玩，而且越玩越迷，学习急剧下降。老张头疼不已，又不能掐断网线，因为有时小丽的作业真的需要上网查资料，而老张工作上时不时也需要联网加班。没想到，不给买手机，小丽就开始叛逆了。学习退步，也不跟父母沟通了，还不准大人随便进她的房间，对妹妹也不太友好了，又回到原来爱理不理、沉默寡言的样子，似乎对一切都没有兴趣了。小丽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常常私底下问老张咋办，老张说不能姑息她，想要什么就给什么，那还不惯坏了。
　　 时间回到开头那一幕，这天是小丽学校放假第五天。老张每次路过小丽房间都关着门，敲敲门问她在干嘛，她说在学习。后来老张实在忍不住推开门走进去，才发现小丽书桌上根本没放着书本，她手里拿着一部手机在玩，老张冲上去抢，就发生了冲突。等小丽妈找到小丽回到家，已经天黑了，小丽嘟着嘴走进来，扭着头，也不看老张，径直走回她的房间。老张张嘴想接着数落，小丽妈妈看着他摇摇头，老张又忍住了。
　　 过了几天，趁小丽出去了半天，小丽妈去她房间拆洗床单被套，居然在枕头的夹层里发现一本日记本，翻开一看，吓得喊老张快去看。日记本里是红色的字，大小粗细不一，应该是用血写的，闻一闻还有血腥味。内容全是对父母的声讨，对妹妹的憎恨，对同学的嫉妒，对这个世界的失望，甚至不想活下去了等等。小丽妈吓得眼泪都流下来了，说：“姑娘这是怎么啦？咋那么吓人，写血书啊！”老张也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左思右想后，怕小丽发现日记被他们看过又要发生什么过激反应。他紧张地看看门口，赶紧把日记本原封不动地放回原处，提醒小丽妈装着不知道。等小丽回来后，小丽妈假装不经意地拉住小丽的手，把袖子往上一掀，就看到手腕上一道醒目的伤疤，她忍不住摸着小丽的伤疤，边哭边问：“小丽啊,你是怎么啦？为什么要自残啊？”小丽瞪着眼睛，看着他们问到：“你们偷看我日记了？”“没有没有，我们哪知道你的日记本在哪里啊！”老张赶紧摇着头，矢口否认。小丽冲进房间，把日记本拿出来，狠狠地摔在地上，愤怒地说：“看吧看吧，爱看你们尽管看个够！让你们知道我有多恨你们！”说着，还把裤腿挽起来，腿上也有很多大小不一的伤疤，小丽妈哭得更伤心了，边哭边问：“为什么啊！小丽，我们哪里对不起你，让你这样伤自己？”“哪里对不起？自从你们生了妹妹，你们就对不起我了，整天看我不顺眼。如果要生她，当初就不应该生我！”说完，小丽冲进房间，把门狠狠地砸上，在里面放声大哭，边哭边说：“天天只知道骂我，总拿我和别的同学攀比，我有进步也不会夸一下我。我在你们眼里是不是就是多余的垃圾？妹妹才是你们的心肝宝贝！”外面，是小丽妈的哭声和妹妹被吓哭的哭声。老张怔住了，心想我是不是真的好久没有夸过她了？隔壁邻居来敲门问咋啦，老张尴尬地说，没事没事，教育孩子呢。
　　 （二）转变
　　 老张工作单位附近有一家小吃店，是老张加班时经常光顾的地方。这天，又逢加班，老张先去小吃店吃碗米线。看着小工收拾碗筷、打扫卫生，他突然有个想法。他找来老板娘（是来自老家的老乡），说：“老乡，能不能麻烦你个事？”老板娘早和老张混熟了，说：“有什么事，老乡尽管说。”老张和她说了自己姑娘的事，接着问：“我想请你帮个忙，我把我姑娘带来你店里打工，让她感受一下当小工和学习哪个更辛苦。与其让她在家里天天拿着手机玩，不如来干活，还顺便锻炼一下。”老板娘说：“你姑娘才多大？怕是吃不了苦，而且我们可不能雇童工。”老张说:“十四，不小了。我知道你们不能雇童工，我是想请你配合我，假装雇我姑娘，按正常雇工一样，该让她做啥就吩咐她做啥，看她能坚持几天。她的费用我付你，你再付给她。你就配合我演一出戏就行了！”老板娘看老张说得诚恳，也看出老张对姑娘恨铁不成钢的焦虑，就说那行，你明天带来试试吧。晚上回到家，看着几天不理他的小丽，老张厚着脸皮装着若无其事地拉着小丽，把手机放在她手里，说：“小丽，既然你用零钱买了个手机，我也不追究了。但是，我们家虽然不富裕，但也讲究一份汗水一份收获，付出才有收获。你敢不敢出去打工，把买手机的钱给赚回来？”小丽本不想搭理他，但看到手机，眼睛亮了一下，随即骨碌转了转，说：“有什么不敢的，打个工而已。但是，先说好啊，我赚的钱，我得自己留着。”“那说好了啊，不能干半天就哭鼻子，闹着要回来啊！小心被妹妹羞哦！”小丽撇撇嘴，站起来，边向自己房间走去边说：“谁哭鼻子谁是小狗！”小丽妈担心地问老张：“小丽在家从来没做过家务，去外面打工，她行吗？会累着吗？”老张说：“你担心那么多干嘛？你小时候不也是干多少农活、家务？难道你希望她就这样下去，天天玩手机，不学习？先让她去锻炼一下再说。”
　　 第二天一大早，六点半，老张就把小丽喊起来，小丽本来还想赖床，被老张一句话激将起来：昨晚谁说谁不去就是小狗啊！洗漱完毕，老张发动摩托，带着小丽来到了30多公里外的小吃店。老张放下小丽就上班去了。按小吃店的规矩，工作从早上7点半上到晚上7点半，包吃。从老板娘发来的视频，老张看到小丽忙碌的身影，一直在扫地、抹桌子、收碗、洗碗、倒垃圾等等。他欣喜地点点头，心想，咦，小姑娘在家可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连油瓶倒了都不会扶起的人，看来是第一天上班的新奇劲能让她坚持下来，不知明天怎么样，看她能坚持多久。小丽也发来照片，晒了早餐、午饭，还有洗碗时又油又腻还沾满洗涤剂泡沫的洗碗池。老张回了一个点赞和加油的手势。随后他赶紧发了一百元给老板娘，作为姑娘一天的报酬。但是老板娘一直不收，到了下午，老张催老板娘收钱，结果老板娘回复说，小丽在店里干了一天活，忙进忙出，就没咋休息过，没有一点怨言，她的辛苦值得这个钱，老板娘付给小丽是合情合理的。晚上下班后，老张去接小丽，小丽把一百元交给老张，让他保管，老板娘说：“我要付给小丽微信里，小丽说还是看着现金，觉得今天的辛苦付出有收获的感觉。”老张说：“谢谢你啊，老板娘！还看明天她表现怎么样。”老板娘挥挥手，让他们赶紧回家休息。回到家，小丽就瘫倒在沙发上，小丽妈问她，只说累了，先睡了，就回房间了。第二天一早，小丽自己提前起来洗漱完毕，在客厅等着老张。老张说：“不错嘛，自己起来的！”“别啰嗦快走吧！”小丽站起来，戴上头盔，自己先走出门。中午，只发了一张午餐照片，很丰富，有鸡腿、肉、虾及蔬菜。老张回复说：“老板娘对你好得很呢嘛！”等老张转账给老板娘，她还是没收。晚上接到小丽后，小丽又交了一百元给老张。第三天晚上到家后，小丽居然主动去厨房收拾垃圾。小丽妈赶紧过去抢，说：“别收了，我来，你干活一天了，累坏了吧？”小丽把妈妈挡开，边麻利地收拾着，边说：“是有点累，妈，但我觉得挺好的，干活也没有那么难！”一会儿，就把厨房及家里收拾得整洁干净，包括妹妹到处乱扔的玩具。五天过去了，老张暗自欣喜，小丽居然坚持下来了。以前老张听同事说有一家的儿子干了两天活就哭着闹着回家了。
　　 这天，老张在小丽差不多要下班时，到小吃店准备接她回家，老板娘把他拉到一边悄悄说：“锻炼也锻炼那么多天了，你该把小丽接回去好好学习了吧？我看这孩子挺不错的，干活又麻利，没你说的那么叛逆吧！”老张说：“那还不是老板娘你管教得好啊！这几天真谢谢你啦！只是开始说好的她的报酬本不该你给呀！”老板娘说：“我这人最公平，谁干多少活就拿多少酬劳。咱也不是资本家，剥削劳动者。你对小孩子也一样要公平啊！”老张说：“本来只是让你配合演一下戏，结果还当真了，让你费心了哈，有没有因此影响你的生意啊？”“怎么会？因为小丽在，客人比平常还多了呢！昨天下午让她帮我带五岁的儿子，她还挺耐心的，我儿子太喜欢她了。我也舍不得让她走，只是你不能长期让她在这里耽搁时间，毕竟她还是学生呢！”然后，老板娘把手罩在嘴边凑到老张耳边悄悄说：“还是要小心有人去揭发我雇童工呢！哈哈，开个玩笑噶！”老张不停地感谢着，然后带小丽走了。
　　 回到家，小丽照例又把家里收拾了一遍，老张逮着机会，让小丽坐下，说：“小丽啊，你也去打工这么多天了，手机费也赚回来了，从明天起就不用去小吃店，该在家好好做作业了。”小丽看着老张，不好意思地说：“老爸，对不起，之前是我错了，我不该和您吵架，做那些过激的行为。我也想过了，打工虽然可以不用做作业，但作业积累几天就成难以还清的债了。我知道您是想磨练我，让我知道钱来之不易，只有付出辛苦，才能有所收获，我一定好好学习，不再怨天怨地。”说完，小丽走到妈妈身边，把妹妹接过来，抱着她转了两圈，逗得妹妹咯咯笑起来。老张注意到，小丽对他的称呼都是“您”了。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归于平静，小丽每天把手机交给妈妈保管，做好每天的学习计划，早上认真学习，中午做饭时帮助妈妈，吃完饭收拾干净，下午学习两小时，然后带着妹妹去小区花园里玩，晚饭时继续帮助妈妈打下手、收拾垃圾，晚上继续学习或哄妹妹睡觉。手机除了偶尔查资料，真的就静静地躺在客厅的柜子上。小丽妈喜上眉梢，每天睡前和老张悄悄地讲小丽白天的表现。老张眼里泛着泪花，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