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水·缘】葵花,是一首诗(散文)
我们搬进村子时,天色已经近黄昏。因为很快天就暗下来,只好先忙着先做晚饭,胡乱凑合着吃了,然后,就准备休息了。
劳累一天的老公扬子人刚刚沾上枕头,就呼呼大睡。小囡囡兴奋了一天,也睡去了。唯独我,没有睡意,向来如此,越是劳累越是清醒,望着地上床上乱乱的东西,心里就烦躁起来,不如,赶紧收拾一下吧。
扬子突然翻身起来,就是一句:“明天吧,明天再收拾嘛,还不嫌累呀,都这么晚了?”
“你睡你的,我睡不着呢。”我一句没说完,扬子一倒头,又是呼呼过去。真是太幸福了,这样的人有福的,什么事儿,在他那里都是浮云,天大的事儿,也能吃得下,睡得着。
月色淡淡的,窗外有树木的影子,在窗前摇来摇去,也有小动物,一定有的,在窜动,在寻觅吃的,喝的。一只猫叫了几声,声音有些凄惨,好似很难过的样子,忽然,逃也似的窜到屋后去了。再有杜鹃鸟儿,也叫得人心儿凄凉凉的,唯有夜莺叫得好,令人心里舒展,再有一些窸窸窣窣声响,随着风,穿进屋子里来,已是分辨不出什么声音了。
我还是很好奇的,就想揭开窗帘往外看一眼,犹豫再三还是算了。
窗帘也是临时的,一块大大的毯子,被扬子用钉子钉在了窗前,实在找不出窗帘来,也不知道打包到哪一个包袱里了,乱乱的,只好找出一块毯子就钉上去了。给搬家的小赵还笑着说:“大红的毯子,还有喜字儿呢,挺好的,好似新婚一样。”
扬子就说:“可不是咋地,搬一次家就昏(婚)一次,这不又昏(婚)了一次,呵呵。”囡囡听了,就会不满意说:“爸爸妈妈结婚也不叫上我,这次我可要等着,等着吃喜糖嘞。嘻嘻。”小孩子,永远都是天真无邪的,哪里懂得结婚,哪里知道“婚”还是“昏”?
一声凄厉的惨叫,惊吓了我一跳,瞬间,我揭开窗帘抻着头往外看了一眼,看见一双眼睛,了盯着我家窗户往里看,确实是一个人,一个看不出到底多大年纪的人,而且是一个女人的眼睛,她好似路过,又好似就住在附近。我看得很清楚,她手里提着一只瓷罐子,坐在地上,我们家的门口。因为没来得及弄大门,也没有什么遮挡,那女人就坐在门口,好似在做着什么。
这么晚了,她要干嘛?在做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也没想,就走了出去,女人没有走开,想不到,她竟然坐在门口,见我走到她身边,她才说:“这一定是你们家的吧?我打算给你推进门里,但是,还挺沉的,推了几下,都没有挪动呢。”接着她就说,还是放在门里安全,临着公路近,在门口总是不让人放心的,自己知道是刚刚搬来,不知道的,有人会以为,你们不要了,会弄走的。这里人哪里都好,夜不闭户,可是,扔了的东西,还是有人会拾捡的,你们刚来,不了解的。
一只木头桌子,老榆木的确实很沉重的,放在门口一侧。因为来得晚,天又黑,没来得及放进院子里,就随意丢在了门口,打算明早再说。我说了声“谢谢”,就与她一起将木桌子移进了门口。原以为她要推桌子,才坐在地上的,但是,桌子移进来后,她依然坐在地上,我就有些奇怪了。
她看出我的奇怪眼神,就说:“没什么可奇怪的,我站不起来的,不能正常行走的,从小就这样的。但是,我是自己能走的。”说着,她就要走几步给我看的。她先是回头朝我笑笑,只见她,先将瓦罐用力往前放,放得很远,然后,她用双臂支起身子,撅起来,两手按着双脚,往前移动,再拿起瓦罐,依旧努力往前放,再用双手按着双脚往前挪动着,就这样重复着她所说的行走的动作……
我惊讶得不知说啥才好,一时间,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扬子此时也听到了响声,出来看看,刚好听到女子说她残疾的事。扬子就叫她葵花姐,扬子还说忘记告诉我了,葵花是我们隔着一条巷子的邻居,他来过几次的,遇见过她的,也很聊得来呢,因此与葵花不陌生的。
扬子口里叫着葵花姐,连忙让葵花进来坐坐,已经走出去几步的葵花,微笑着,说天已很晚了,以后吧,以后收拾停当了,她会经常来家里坐坐的。现在急着去河边提水呢,明天周末,要给孩子煮小米粥喝呢。说完,她就那样一点点挪动着身体去往小河边,她要去提水,因为她和孩子都喜欢喝河里的水。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埋怨着扬子,应该去帮她提水的,咋会这样冷漠呢,不就是搭把手的事儿嘛。扬子说,葵花会不高兴的,她才不需要人来帮她的,她习惯了。
“葵花姐,她为什么不坐轮椅?”我问着,很是不解,她明明可以坐轮椅的,为什么偏偏要自行去行走,而且,走得那么艰难,是为什么呢?
扬子听了,只是摇头,低低地说了句:“或许就是个性吧,要强。”
后来,渐渐与葵花熟悉了,才知道,葵花喜欢完全靠自己来行走,不想借助任何外力的,虽然她走起来样子难看,也很费力,但是,她总是很满足的,因为,她能走呢。她摆过地摊,做过手工,后来又开了一家小超市,她说她从来没有自卑过,她就像正常人一样去打拼,去努力,只是要比别人更努力,付出的也要更多。
葵花,她家的四周种植的都是葵花,她说她喜欢这样的金色花朵,灿烂,有朝气的,天天开开心心的,向着阳光,心里丝毫阴霾也没有,这花真是太难得了。葵花总是说自己就是因为种植葵花多了,因此,身体里有葵花植入了体内的,连喘息都有葵花的气息了,连骨头也坚硬起来,好似骨子里就自带着葵花基因,在体内,无数次裂变,无数次组合,她自己都分不清葵花与自己了。于是,她将从前的名字改了,改成了葵花了。
常常看见她自己站在葵花地里,只有在葵花地里,她才是站着的,才是可以行走如风,可以行动自如,可以做她自己想去做的一切的。可以的,她很坚定地说着。
她说这些时,没人能懂,村庄里的人,说葵花疯癫呢,说话着三不着两的,满口胡言乱语,疯话连篇。自从我来到村庄,与葵花接触下来,听她的话,我倒觉得有些道理的,也懂得了葵花。葵花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听了,就点头,很肯定地说:“是呀,是呀,我信你呢。”
村里人见我和葵花聊得快乐,就连背着我俩也不需要的,直接说:“一个疯子不够,又来了一个喜欢听疯子风言风语的,还为此,写什么诗(湿)呀干的,两个一读一念的,呵呵,村庄里真是热闹呢。”
葵花听了,就对我说,别因为她受连累呢,人人都觉得葵花疯颠颠的,她已习惯了,也不觉得什么了,而今,搬来的我却喜欢与她葵花来往,喜欢与她说呀笑呀的。也被人不解了,以为也疯颠颠的呢。
听葵花这样说,我还没说话呢,大杨就满不在乎抢着说:“那是,他们不了解呢。了解了,就好了,习以为常嘛,呵呵。”不仅我喜欢葵花,囡囡也喜欢,囡囡自小说话有点口吃,担心别人笑她,因此,不喜欢与人聊天,也不喜欢出去接触更多的小伙伴的,因为葵花的缘故吧,囡囡变得开心起来,再也没有自卑感了,她大大方方与人交流,大大方方与小伙伴一起玩耍,她歪着头对我说:“妈妈,妈妈,葵花阿姨她真棒呢。她什么也不怕,不在乎别人眼光呢,我也不怕了呢。”
葵花,她自己的孩子已经读初中了,十几岁了呢,那是村庄里的人捡回来的一个弃婴。当时,捡到的人本想养着的,可是,没养多久,发现孩子总是大哭大闹的,饭也不好好吃,去医院体检,才知道,发现孩子有严重的疾病,那病不好医的,需要花许多钱呢,又是个女娃,就不想再继续收养了。葵花就收养了那孩子,又拼着命地攒钱,到处寻医求药的,总算给孩子把病医好了。
开始,村里人对葵花的做法,更是不解,说她葵花自己是个残疾人,还养个病孩子,真是自找不自在嘛。可是,葵花,却总是笑笑,说:“挺好呢,该着我就有个孩子呢,好呀好呀。”后来,看着孩子的病医好了,和正常孩子一样去上学,村里人都为葵花没有白白付出而又高兴起来了。
我每天去工作,晚上葵花每晚都来找我说说话,聊聊天的,我喜欢诗词,没想到葵花也喜欢。我写了,就读给葵花听,葵花听了就说好,她就接着读,大声读,囡囡也读,扬子也跟着读,小小庭院里,总是发出笑声和读诗声,村里人,慢慢地也喜欢上了我的小院,也来玩耍,再也不说葵花疯癫了,反而,觉得葵花身上有一种力量呢,很值得人们去学习,去靠近呢。
村人就建议我写写葵花吧,把我们的葵花写进诗句里。
我说,我写再多的诗,也无法表达,其实,她本身就是一首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