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李爹(散文)
我每次开车回家,只要经过新城区东北角甘露花苑小区的大门口,都会想起当年工作过的学校,想起学校当时的看门人李爹。
我于1990年参加工作,第一站就是位于甘露村的城东乡中心小学。现在学校没了,村子也没了,原来的基础上已经连片建成甘露花苑和其他几个小区。那时候学校没有保安,只有一个看大门的,他就是老李。老李年近六十,按说岁数也不大,但是学校里的老师、学生张嘴闭嘴全都称他为李爹。
上学或者放学的时候,听吧:
“李爹早!”“李爹好!”“李爹再见!”……李爹满脸笑容,嘴里应接不暇。
更有趣的是有老师带着自己的小孩一起上学或放学,父子俩几乎同时开口说:“李爹好!”“李爹再见!”
看看,都叫李爹,父子俩都不分辈分了。
李爹看大门是非常适合的人选。首先,他家和学校之间只隔着两三百米的距离,如果走田埂的话,只需要两三分钟的时间,非常方便;另外,李爹家有四个儿子,那时候都是三十左右的年龄,有在单位上班的,有干个体的,兄弟四个在社会上干得风生水起,和邻居之间的关系也都非常和谐。学校周边即使有不三不四的人偶尔想打学校的主意,但想到看大门的人是李爹,想到李爹家的四个儿子,也只好硬生生把坏念想给吞咽到肚子里面去了。
我第一次看到李爹好像是90年8月30号。那天下午我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去学校报到。虽然是城乡结合部的中心小学,但学校非常偏僻。从老淮安城向东北骑行了二十分钟后,在路人的指引下,沿着乡供销社西边的一条大概一米宽的土路继续向北颠簸骑行了六七分钟,路的尽头左拐骑行两分钟,再右拐,这才看到学校红砖砌成的院墙。
道路七拐八绕,真是难找。
学校没有开学,巧的是李爹正站在大门口和村民聊天。看到我满头大汗的样子,李爹微笑着问:“小伙子,有事吗?”
那时候我不认识李爹,见老人家开口问话,我赶忙转过头去。李爹个子不高,板寸短发,脸上的胡须刮得很干净,一条藏青色大裤头,一件白色老头衫,脚上穿一双塑料拖鞋。一副非常朴实干练的农民形象。
“你好!我是今年刚分配来的,想找一下学校的李校长。”
“你来巧了,李校长刚到学校。跟我来吧。”李爹说着话,把我领进了校园。跟在李爹身后很快到了校长室门口不远处,李爹指着办公桌后面,一个戴着眼镜正在看书的人说:“呶,李校长在里面呢!”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李爹的热心让我心怀感激。时间一长,我发现李爹性格随和,对人热情真诚,是一个可亲可近的长辈。但谈起工作来,李爹的认真劲真的会让人油然而生敬佩之情。
某天傍晚,学生正在上课,四五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骑着自行车来到学校门口,“哐当”一声推开边上的小门就准备进入校园。
李爹赶忙迎上前去,“干什么的?”
“没事,想进去看看!”一个烫着卷发的说。
“学生在上课,赶快出去!”
“就你说的啊?”
“这是学校规定,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进入校园影响学生的正常上课!”李爹语气坚定,说完话就忙着把几个青年人向门外推。
卷发生气了,用力推搡了一下李爹,李爹打了一个趔趄。他站稳了身子,张开双臂挡在年轻人面前,坚决不让他们向前走。学校几个老师听到吵闹声赶了过来。有一个年轻人见情况不妙,忙对卷发说:“走吧,不能把事情闹大了!”
卷发眼睛也很亮,他指着李爹大声说:“老东西,记着啊,就是你不给我们进校门的!”
“记着就记着,我每天都在这儿上班!”
卷发恶狠狠地瞪了李爹一眼,然后几个人嘴里不停地嘟囔着,骑上自行车悻悻然离开了学校。
“小小年纪,成天瞎充军!”李爹叹着气,摇着头,又朝几个老师摆摆手,大声说,“没事没事,忙你们的去吧!”
90年秋季开学后,我和小张、小赵成了学校的“常驻大使”。小张夫人在市区医院上班,每逢节假日,不是你来就是我往;小赵表哥是乡政府领导,他偶尔也会去表哥家蹭蹭饭,只有我成天守着校园。孤家寡人,当然得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我知道李爹喜欢饮酒,所以我只要看到李爹都会请他中午留下来一起喝上两杯。
李爹要帮忙,可又没什么事好让他插手的。于是,他便出去了。
两三个菜做好了,李爹也回来了。看看老人家,左手拿着一瓶“蓝双沟”,右手提着两个熟菜,嘴里还哼唱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调子。
“李爹,你看你,哪能要你花钱呢?”李爹是临时工,工资只有四五十元,让他花钱我心里真有些过意不去。
“这怕什么呢?我有儿子养着,自己还拿着工资。不像你们年轻人,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无论我怎么劝说,李爹依然“我行我素”,这倒好,本来是我请他吃饭的,结果变成像李爹请我吃饭一样了。
四年当中,有一件事情我印象尤为深刻。
参加工作第二年的秋天,一个周末,校园里空空荡荡的,没有风,连树叶躺在地上都懒得动弹一下。
我和同事小张、小赵说说笑笑向宿舍走去。
“狗,狗!”小赵忽然惊呼起来。
我们左边不远处有一条狗。成年土狗,足有二三十斤的样子。
狗见到我们三个陌生人,不但不退让,反而龇牙咧嘴地吼叫着向我们追来。
我们顺手操起墙角的木棍吆喝着,驱赶着。没想到它吼叫的更凶,蹿跳着,一心想攻击我们。
到了学校东南角围墙和教室之间的死胡同里,这家伙猛地蹿向小赵就要撕咬,我眼疾手快用棍子向它敲去,没想到刚好敲到狗脑袋,它哀嚎几声,很快耷拉下脑袋,没有了气息。望着烂泥一样瘫倒在墙角的狗我们也呆住了,怎么办呢?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我后悔着自己下手咋没个轻重。
吃了午饭,李爹照例来到值班室休息。
李爹了解情况后,并没有责怪我们,而是自责自己大意了,让狗溜了进去,给大家带来惊吓,也让狗丢了性命。李爹愣了一会儿说,“那条狗肯定是门口哪个邻居家的,我去打听沟通一下。”
第二天傍晚放学后,李爹对我们三个人说:“走,晚上到我家吃狗肉去。”
我们又惊又喜又惭愧。
也真的难为李爹了,替我们把狗的问题解决了,还贴上了猪头肉、盐水鹅、花生米、豆腐、百叶,另外还有两三瓶“蓝双沟”。估算一下,老人家一个月的工资又搭进去了。
1994年9月我因工作变动离开了城东中心小学,和李爹以及其他老师的联系自然也就少了。四年的时间,我和李爹情同叔侄。我时常想,李爹有没有当过兵呢?你看他冬天那一身行头:总穿着一件黄大衣,一双军用棉鞋,头上戴着一顶雷锋帽,这不就是一个典型的退伍老兵的形象吗?特别是他的性格,干脆,正直,总能处处为他人着想,工作起来严谨认真,就更像是一个军人的行事作风了。
李爹,一个让人难忘的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