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山楂映的满山红(小说)
看官不认识朱宣麟那个当兵的,但知道肖飞燕聘的婆家是七里坡,蒯金蛋那事洒醋后,七里坡就将定亲时换的“四色礼”,给飞燕爹嫫退回来,在部队当炊事班长的朱宣麟,眼看要提事务长了,只要提上事务长,就是穿着四个兜的正排级,脚上就能蹬他一双黑皮鞋,任命书已至干部科,只要盖上公章就行了,可就在这个当口上,“军队改革”开始了,不从战士里面直接提干,而从军事院校直接分配,但这政策对特殊行业不一刀裁,因他会做“上窜丸”,在“炊事比武”大赛中,朱宣麟的“上窜丸”被评为全团比赛第三名,那“希望之缝”就透出一线光亮来,照在他的抵楞上。
自与飞燕退婚后,提亲的媒人就很多,给他寄的姑娘照片摞了一叠,但在“希望之缝”徘徊的他,左思右想,不能决定。寄给他的姑娘照片,他都细细看了又看,没有超过肖飞燕的,若提拔成了事务长,娶农村媳妇不般配,可是随着军队改革的深入,提干的希望很渺茫,至多能提个志愿兵,头上顶个“志愿兵”,说到底还是一个兵,城市姑娘就不嫁他,这样三靠两不靠,靠到二十八九了,就被“二五两耽”了,没人上门提亲了,他奔着那“希望之缝”又干了几年,后来军队提干,要拿钱买,那希望之缝慢慢弥合,一隙光亮看不见了,最终弄了个志愿兵——就是服役期满、签订合同、继续服役享受工资待遇的“合同兵”,这一年,那满心拧疤的“志愿兵”打起背包回来了,岁数耽成了三十六。涑水“复退军人安置办”按照国家安置政策,给他安置到葛修夏的五金厂,在五金厂里一安置,安置办的安置任务就完成了,这些年,安置办给五金厂安置的志愿兵,已有一百二十多名了,安置在那里的志愿兵们才知道,安置就等于失业了,五金厂的地皮已全都变成了商品楼,“五条流水线,全不流水了,全都流水了”,而且流干了,最后将厂房、机器、车床抵给银行,资不抵债欠了内债外债三个多亿,葛修夏将《中华人民共和国企业破产法》的136条一字一句一标点的吃了个透,第42条“共益债务”对破产的“法人代表”是有利的,葛修夏依照法律程序走上依法破产的道路,向涑水人民法院提交《企业破产申请书》申请破产,请求清算,涑水人民法院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企业破产法》组成“五金厂破产专案组”,规范五金厂的破产程序,清理五金厂的债权债务,以保护债权债务人的合法权益,以维护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稳定秩序,在稳定压倒一切的情况下,也要保护债务人的人身不受债权人的非法攻击和侵犯,《破产法》第48条的规定——“债权人应当在人民法院确定的债权申报期限内向管理人申报债权”,葛修夏遂向人民法院提交了“财产状况说明、债务清册、债权清册、财务会计报告、职工安置预案以及职工工资的支付和社会保险费用的缴纳情况”簿,法院通知债权人成立“债权9人委员会”,由债权9人委员会提出债权人的合法申请。“债务人的董事、监事和高级管理人员利用职权从企业获取的非正常收入和侵占的企业财产”,根据《破产法》第36条之规定,人民法院要依法追回——“债务人所欠职工的工资和医疗、伤残补助、抚恤费用,所欠的应当划入职工个人账户的基本养老保险、基本医疗保险费用,以及法律、行政法规规定应当支付给职工的补偿金,不必申报,由管理人调查后列出清单并予以公示,职工对清单记载有异议的,可以要求人民法院于以更正,法院管理人员不予更正的,职工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
但是五金厂的职工们谁还记得十几年前的那些事,谁有那些闲功夫去成立“债权9人委员会”?谁能腾出闲功夫去“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哪个吃了没盐饭,去到法院告法院?至于《涑水县五金厂转型跨越(承包)合同书》将“8年变成80年”的那个事,除了阴间的阎王知道外,阳世上根本没有人知道,既然没人“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就由涑水人民法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企业破产法》第65条第一款之规定的“变价方案”,将五金厂的破产财产广开拍卖,以归还企业法人在工行、农行、建行、中行贷的三个多亿的款项,那一堆费铁机器车床厂房能值几个枣子儿?但是那些行长们,一片冰心在玉壶,像佛儿一样有肚量,葛修夏心里明如镜,量他们连半个屁儿都不敢放,我葛修夏是按“三一三十一”贷的,再后来变做“二一添作五”,大家心照不宣就罢了,谁也不要为难谁,一但把这挑破了,就会引起“连环炸”。
那些没“一次性买断工龄”的工人们,哪里知道什么连环炸,只知齐再兴葛修夏与人民法院的办案人员是酒桌上的酒肉朋友,只知道“破产公告”公布后,法院办案人员每人得到一套葛修夏“入”给他们的小别墅,最后那“无债一身轻”的齐再兴与葛修夏携子带女,移居美国去个球了,“大河有水小河溢,大河无水小河干”,看来这话不全对,在“换了人间”的新时代,这话只能对一半——千条小河汇入大河了,哪条大河倒灌小河了?只能浩浩荡荡,流进外海。
入住美国的葛修夏,发现纽约市有“共享单车”,这一事物好生新奇,就研究它的底层逻辑、顶层设计,觉得里面有无限商机,遂在广州投资三个半亿,开创3VBiKe便民服务共享单车新业务,月租费仅只5块钱,市民便可随便骑行,价廉、方便、实惠,中国人觉得好新奇,葛修夏就赔钱干,遂得“感动时代新闻人物”一等奖,那倾囊奉献的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的时代精神,感动得国拨资金倾斜3VBiKe三个亿,葛修夏与齐再兴俩拽开拳头,隔山打虎,以至打得空穴来风,打得3VBiKe共行单车很快普及广东省,慢慢兼并了自行车,自行车商店失业转行,自行车厂家倒闭破产,街上那些修理自行车的大小摊主纷纷失业,没了自行车的老百姓就只得依附3VBiKe共享单车了,葛修复就开始慢慢龙抬头,以“硬件维修成本增加”而涨月租费为8块钱,随着单车使用年限的增长,“硬件成本、维修成本、零部件更换成本在增加”,于是打报告给政府说,为挽救亏本运营给3VBiKe带来的压力,“需提高月租费为10块钱”……坐大了的葛修夏慢慢的就不受政府的管制了,她的3VBiKe就粗暴硬涨,水淹金山,由10块淹到12、15、18、20……年年涨、月月涨、天天涨,齐再兴与葛修夏,一个拿着鳄鱼牌的大扳手,一个拿着五金厂的三优产品老虎钳,恨拧市场的螺丝,一丝更比一丝紧——“能出油的不是花生菜籽和蓖麻”,是普天之下的老百姓,“此物可以无限出油,反复压榨”,此俄罗斯的《榨油歌》,资本垄断开始出现,随着哈啰、青桔、松果、悟空、酷骑、熊猫单车相继入市,抢夺市场资本搏弈的中原大战就开始了——水能将火浇灭,火能把水烧干,没有邪正之分,没有对错之说,就看谁的势大,为了击败对手,葛修夏就压低租金,亏本运营,于是“资本内卷”开始了,葛修夏豫测得前景不太好,就将3VBiKe转手倒卖给吴老板,然后扫描市场,另寻拐点,瞄准电瓶共享摩托车,觉得里面有商机,果断投入10个亿,开拓电瓶共享摩托大市场,霸了电动共享摩托商业版图的葛修夏,回头再看那些共享单车主儿们,被卷到赔干了的解放前……运维成本、车辆成本、人力成本、替新换旧成本挤得小资本们纷纷败退,哈啰、OfO、摩拜、小红羚们虽然胜出水面,但被卷得伤痕累累,而葛修夏没吃中原大战的这场亏,庆幸金蝉脱壳脱得早,而接盘3VBiKe的憨儿老吴,沉没成本,走向没落,最终弄得没有裤衩可穿了。哈啰、OfO、摩拜、小红羚四家停止内卷,他们成立协会,选出会长,统一涨价,收割韭菜,那饕餮吃相,如狼似虎,这就叫做资本主义……那些白猫黑猫,已成白虎黑虎,有的化做龙了,开始绑架政府——“人无我有,人有我多,人多我优,人优我转,换个跑道,继续赛跑”,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这就叫做“四渡赤水”的商海战略,富在术数,不在劳身,我不但能将你卖了,还要你替我去数钱,认凭“单车月租费”的一涨再涨劲死的涨,百姓也别想离开我,马云弄的“手机支付”不是断了小偷们的饭碗了?在跨界打劫飞速变化的今天,半年一更新,一年一汰换,羊毛出在狗身上然后让笨猪去买单,我灭你与我没关系,我让你死是为你好,打断你的一条腿,做一副拐再卖给你,告诉他说若不是我的这副拐,你连路都走不成,还不快感我的恩?葛修夏随后放出大招来——羊毛出在驴身上再让大象去买单,冷门信息热情干,热门信息冷情抓,早知三天事,富贵万万年,孔老先生早就说过,劳心者是治人的,老力者是受人治的,明白了吗?葛修夏教导她的儿女们。
那满心拧疤的,被拧成36岁了的志愿兵,婚事就算是给旧住了,他爹熬煎的长泪短泪一齐流,说飞燕那娃是好娃,是蒯金蛋那贼害了飞燕她!他嫫后悔的一夜一夜哭不停,说那事赖不上飞燕娃,飞燕娃是干净娃……有一天,志愿兵爹在沟楞上碰上陶窑村的崔景荣,提起他娃的婚事,老汉两手一摊一簸,摊摊簸簸,左手打右手,右手打左手,挤着眼脸朝天说我老汉……我老汉就只剩下栽沟了!
崔景荣说飞燕那娃是干净的……老汉说对对对么!都是我那贼老婆!一死一活要退退退!要是我娃打了光棍!你说我还有球活头!
崔景荣说我倒是有个救急的法,不知当说不当说。
老汉就问是啥法?咋救急?
崔景荣说你娃岁数已耽大了,十里八村哪里还有那么大的大姑娘?
老汉说可不是么!对对对么!
崔景荣说,飞燕已经离了婚了,你看能不能……
老汉恍然大悟,窍门大开,说我咋就想不到这上头?老汉就说崔主任!你要能把这事给我弄成了!我老汉把你当神敬!我天天都给你磕头哩!
景荣把这话说给万田,万田说给秀秀,秀秀说与飞燕,飞燕哭起来了……那炊事班长退伍兵,早就伤透了飞燕的心,飞燕再也不想见到他,飞燕要当尼姑的心,早就坚定下来了。飞燕爹柱着一根枣木棍,一瘸一瘸地进山了,找到灵芝站里千劝万劝,但劝不进去,爹跪下去给燕娃磕头,磕得额头冒出血了还在磕,你要再不答应爹,爹就碰死在你面前!老汉说碰就真碰哩,逼得飞燕嚎啕大哭,父女两个就大哭嚎啕。
自将“四色礼”退还飞燕家,飞燕哭塌天,飞燕哭陷地,飞燕上了几回吊,吓的老爹老嫫白天黑夜守着她,贵为民办教员的肖飞燕,从高高的紫薇架上跌下来,跌入红尘不如鸡了,肖家的门户败坏了,再没人上门提亲了,好不容易嫁给县委秘书侯红学,却是个不干正经事的混东西!
王前进说当兵的人都心正人直,没有那么多的歪心眼,当初是他老嫫提出要退的,不是他提出要退的,你不要冤枉无辜好不好?如今他那糊涂嫫,后悔的都快要死了!
一日,那退伍兵朱宣麟厚着脸皮来到王前进的灵芝站,双手端着一个红瓷盘盘,要讨还当初退给飞燕家的“四色礼”,飞燕闭门不见那东西,这倒惹怒了包打不平的王前进,说狗抵楞倒底不是猪抵楞,狗抵楞到底不值盘盘端,伢拿盘盘来端你,你不看退伍兵的那脸脸!也不看红磁盘盘的脸脸?!
飞燕仍然不开门,只给那炊事班长发话说:你走吧!你快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那退伍兵说你撵我走可以走,我这一走,就怕你的老嫫从此再别下炕了!
屋里静了一顿说,我的老嫫……她……她咋了?!
退伍兵说我路过你村,遇见你爹,扶着你嫫,你嫫一见我就晕倒了,我把老人背回炕上,你爹送我出门时,也晕倒在了门槛上!
听到这里的肖飞燕,这才慢慢的开了门,接过了朱宣麟的红瓷盘盘,说条件只有一个,就是远离红尘,幽居深山,本本份份,了此一生。退伍兵朱宣麟听了这话,点点低楞,表示愿意,两个哭了一顿,结为夫妻。飞燕觉得她的婚姻与她的事业一样,转了一个圆,又回到圆点上。大男孤女,烈火干柴,飞燕的肚子胖起来,光明来到她心间,老爹老嫫,去了拐拐,精神起来。
肖飞燕与朱宣麟就在山里捋莲翘,挖药材,慢慢的办起药材收购站,想起画家说的“汤山石茶”,夫妻两个眼前一亮,又在亳清河的拐弯处的老松树下办起汤山小饭馆——“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一身素装打扮的肖飞燕,仿着“春来茶馆”的阿庆嫂,卖起“汤山蜂蜜石茶”来,秀秀看到这一景,就想起那幅古画来:“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头忽见”。
一日,三土蛇蝎涧村的支书李元红,开着他的“奔驰六百”游汤山,到“春来茶馆”来喝茶,两眼盯着那身阿庆嫂打扮的肖飞燕,看了一顿说你可是“纵横信息”的肖飞燕?我蛇蝎涧的丑山楂沾了“纵横信息”不少光,我们刚刚起步时,许多信息都是在你的报上看到了。
这个李元红就是被斯大林模式布尔什维克下乡干部吴河田捣烂痒化锌厂的李元红,那李元红不按照党的红头文件好好种地学大寨,是在三土蛇蝎涧的红土白土地上栽土山楂,公社干部要拔他的资本主义山楂树,李元红说在这红土地和白土地上,是不能种出粮食的,这号土山楂天生喜欢红土地和白土地,我们产出山楂来,不也能支援世界革命亚非拉?你们咋就听不懂人说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