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杏花嫂(小说)
三十五年前,蝉鸣喧嚣,盛夏炽热,村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在父母的操办下,模样俊俏的杏花,风风光光地嫁给了我的堂兄军哥。军哥在铁道兵运输连服役,笔挺的军装衬得他英姿飒爽,与杏花站在一起,那郎才女貌的模样,引得十里八村的人纷纷夸赞,都说他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新婚的日子满是甜蜜,可没过多长时间,军哥便归队了,留下杏花嫂和失去公公的婆婆在家,两人相依为命。虽说军哥不在身边,但日子还得照常过。家里家外的大小事务,杏花嫂一个人默默操持着,毫无怨言。村里的老人见了,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直夸军哥娶了个好媳妇。
平静的日子,却突然泛起了波澜。一天夜里,狂风呼啸,老天爷好似要变脸一般。杏花嫂突然捂着肚子,在床上疼得直打滚,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婆婆吓得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赶忙去隔壁找青年春生。春生那时还年轻,睡得正香,听到动静,一骨碌就爬了起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整理,便推着自行车,驮着杏花嫂往镇上的医院赶。
夜色如墨,道路坑洼不平。杏花强忍着疼痛,紧紧地抱住春生。春生则拼命地蹬着自行车,生怕耽误一分一秒。到了医院,医生一检查,说是阑尾炎发作,幸亏送来得及时,再晚一会儿,可就危险了。杏花嫂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看着忙前忙后的春生,心里满是感激。
自那以后,两家的关系愈发亲近了。春生时常帮着杏花嫂家干些重活,挑水、担粪、翻地,样样都不在话下,他年轻力壮,有的是力气。杏花嫂也总是做些好吃的,让婆婆叫春生过来家里一起吃。一来二去,村里便传出了一些风言风语,可他们俩心底坦荡,根本没把这些闲话放在心上。
又过了些日子,到了插秧的季节。杏花嫂忙了一天,累得腰酸背痛,想着去河边洗把脸,放松一下。哪料到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她拼命挣扎,大声呼救,可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就在她渐渐下沉的时候,春生刚好插完秧从水田东头过来。当他看清水中是团飘着的黑发时,疯了似的飞奔过去,一头扎进水里,把人救上了岸。
定睛一看,竟然是杏花,春生顿时脸都吓白了。只见杏花双目紧闭,意识不清,春生急忙将其头偏向一侧,用手指清除她口中可见的杂草异物,随后仰头抬颌,一手按住杏花的额头,另一手抬起下颌,打开气道。紧接着开始心肺复苏,双手叠加,掌根用力,按压杏花两乳头连线中点,每按压30次后进行2次人工呼吸,捏住杏花鼻子,口对口吹气,每次持续1秒以上。约莫三分钟后,春生看到杏花胸部有了起伏迹象。他立马把杏花嫂平放在草地上,此时的春生,从未如此紧张过,脸涨得通红,大口喘着粗气。突然,杏花口中喷出一大口水来,溅了春生一脸。春生立刻用双手托起杏花后背让其侧身,并轻轻拍打后背,只见又有呛进胸腔的水缓缓流出,杏花终于有了呼吸,苍白的脸色也开始慢慢恢复。
老支书得知春生救人的情况后,打算作为好人好事上报,春生却觉得没必要,他说换作任何人遇到这种危急情况,都会义无反顾地出手相助。
打这以后,他们的关系好得如同姐弟一般。但春生心里清楚,杏花嫂是军嫂,这是根红线,千万踩不得。他把那份情谊深深地藏在心底,依旧像以前一样,默默地帮着杏花嫂家。
当时的村民兵连长刘二麻子,早就对杏花嫂垂涎三尺,可杏花从来都不正眼瞧他。他见春生和杏花嫂走得近,心里满是嫉妒。但他也惧怕触碰军嫂这条红线,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暗地里偷偷窥视杏花嫂洗澡,据说有次被早有防备的杏花泼了一盆脏水,才没再敢继续。后来,他想出了一个恶毒的主意,为诬告陷害春生破坏军婚,在村里四处传播杏花与春生有染,还说得有模有样。
一时间,村里闹得沸沸扬扬。春生被捆到了大队部接受调查。春生又气又急,却百口莫辩。幸好村支书是个公正且有良知的人,他不相信春生会做出这种事,亲自去调查取证。春生婆婆也通情达理,她感激春生的救命之恩,也相信春生的为人,站出来为春生说话。在大家的努力下,这件事终于平息了下来,刘二麻子的阴谋最终没能得逞。
日子一天天过去,军哥在部队执行工程任务时,不小心伤到了腰。这一伤颇为严重,他只能以伤残军人的身份退役回乡。军哥回来的时候,杏花嫂高兴得眼眶里满是泪花,她满心以为,往后的日子能一家团圆,和和美美。
可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回乡两年了,杏花嫂的肚子依旧没有动静。村里的闲言碎语又多了起来,杏花嫂心里压力极大,常常一个人偷偷抹眼泪。军哥被安排在乡镇企业机械制造厂工作,也算是专业对口。他工作认真负责,很快就带出了一个女徒弟。
谁能想到,这女徒弟竟死缠着军哥,非要跟他在一起。军哥呢,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常常一两个月都不回家。杏花嫂得知此事后,心里像被刀割一样。她找到军哥,哭着让他给个说法。军哥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杏花嫂心灰意冷,知道军哥的心已不在自己身上,便直接主动提出了离婚,她不想再这样纠缠下去,倒不如成全他们。
离婚后的杏花嫂,收拾好行李,离开了那个伤心的家。走的那天,她不停地安慰伤心欲绝的婆婆。在娘家兄弟姐妹的帮助下,她在街头苏堤桥边开了一家小餐馆。杏花嫂人美心善,手艺又巧,做出来的饭菜香飘十里。附近的居民、过往的行人,都爱来她这儿吃饭,生意十分红火。
一个月后,杏花嫂意外发现自己怀孕了。这个消息让她又惊又喜,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泪水止不住地流。她决定,不管以后的日子有多艰难,都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有人说,杏花嫂搬出家门的那天晚上,春生去小餐馆帮过忙。
这边杏花嫂忙着准备迎接新生命,那边军哥所在的乡镇企业说垮就垮了。女徒弟一看情况不妙,脚底抹油,跑得无影无踪。军哥一下子变得一无所有,他想起了杏花嫂的好,后悔不已,厚着脸皮去找杏花嫂,想要复婚。
杏花嫂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熟悉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她想起了这些年受过的委屈,流过的眼泪,坚决地摇了摇头。军哥不死心,一次又一次地来求她,可杏花嫂始终没有答应。
春生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湖南妹子。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就结了婚。过了一年,春生跟着同乡去广州打工。这一去,就再也不肯回来,连离婚的材料都是寄回来的。村里的人都在猜测,春生到底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可谁也不知道答案。
军哥后来伤病复发,住进了医院。杏花嫂得知消息后,心里还是放不下他。她放下手里的生意,去医院陪护了一个多月。在这一个多月里,她细心照料着军哥,端茶倒水、喂饭擦身,毫无怨言。可命运还是没有眷顾军哥,最终,他还是没能扛过来。
杏花嫂看着身着军装、面无表情躺在鲜花丛中的军哥,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这么多年的爱恨情仇,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尽的悲伤。她独自把儿子新生抚养长大,其中的艰辛,只有她自己清楚。
历经这一路的风风雨雨,日子慢慢平静了下来。疫情结束后,春天的阳光格外温暖,洒在苏堤桥边的小餐馆上。杏花嫂站在门口,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她走来,是春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的眼神交汇在一起,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从那以后,杏花嫂终于成为了春生嫂。他们一起经营着小餐馆,日子过得平淡而幸福。村里的人看着他们,都感叹着,这一路走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前几天我上街去看春生嫂,突然发现春生嫂竟然与春生哥长得越来越像了,医生说这种情况只有在愉悦的精神作用下才有机率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