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子打心眼里感谢班长，这不仅因为，他是他的是班长，他是他的是老乡，更因为在人生大事的关键时刻，班长总能象大哥哥一样，关心照顾着帽子。这不，帽子探亲返回，突然带来了媳妇，班长又把自己精心准备了几个月，即将结婚用的新房让给了帽子，亲哥哥也不过如此吧，帽子真是过意不去，只有打心眼里佩服和感激的份。
　　
　　 “帽子带来媳妇了！”营房一下炸开了锅。
　　
　　 帽子一路风尘，坐了一天一夜火车，下火车又步行三十里，从江南又爬回到北国大山里的营房。看他时，仍然精神抖擞，未落半点倦容，若不是鼻子拽着，一双小眼几乎笑飞了。再看时，原来身后跟了个年轻漂亮的媳妇来。这也难怪，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人生最得意之时嘛。
　　
　　 那时的部队，全在大山里，打坑道，修工事，大练兵，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时刻准备着反修防修，消灭一切敢于来犯之敌。士兵，不，那时叫战士，终日摸爬滚打在光秃秃的山间，很少能有“花姑娘”看，用连长批评的话说，“他妈的，看到花姑娘，两眼放绿光！”春夏时节，山上泛出绿色，跟军装一个颜色。到了秋冬，绿色褪成了黄绿，也跟洗褪了色的军装差不多。老兵说，“总是看绿色，难怪眼放绿光嘛。”帽子领来活脱脱一个“花姑娘”，营房能不开锅吗？
　　
　　 帽子所在连队，叫特务连，这叫人联想到，是不是做特务。其实不然，全称为特种勤务连，管着全团的通信，侦察，警卫等。帽子在通信排。开始分在有线班，就是抱个线拐子拚命跑，一边跑，一边放线，或收线。没过多时，帽子手指拉出一道道血口。这都不要紧，重要的是，他的手和腿总是配合不好，手快了腿跟不上，腿快了手跟不上，所以，回回考试不及格。这怎办？帽子蹲在地上，松成了一团。
　　
　　 还是班长看在眼里，主动找连长把帽子要到了无线班。无线班可好啊，背着小小收发信机，也就是电台，象电影王成那样，对着话筒，英雄地高喊，“向我开炮！”“向我开炮！”这下轻松多了，不用再跑线，手上拉不了血口子，当然不会真的向你开炮，这是训练，和平时期。可是又出现了新问题，帽子说不了普通话。帽子是河南人，中原麦田里长大，浓重的乡音，再加大舌头，噜噜噜噜，说普通话象招唤猪的声音，别人听不懂，用你喊什么话。连长急了，“他妈的，半月学不会普通话，还回去跑线，要不去喂猪！”帽子又蹲在地上松成一团。这时又是班长，嘴对嘴，一句一句地教他，还在连长面前说好话，打掩护，过了几个月时间，帽子的普通话稍好些，别人也就不再挑剔了。
　　
　　 帽子晚班长一年到部队，老家仅隔百十里，算是近老乡。在帽子心里，班长是第一领导，老乡，哥们儿，关系铁得很。所以，有事没事帽子总沾着班长。班长对帽子也是格外护着，平时班长总喊他“帽子”，这是因为，帽子一天到晚，除了睡觉，帽子总在头上，不知是习惯，还是有着什么讲究。绰号叫长了，名字也就淡化了，其实名字只是个代号，绰号和名字没什么两样。尤其是听到班长喊他帽子，帽子甚至感觉很亲切。
　　
　　 连队在一个山丘下，上下两排窑洞，连部和其它排在上面，通信排在最下面，左面是食堂，右面是菜窖，隔开窗前的空场，最南面是厕所和猪圈、马圈，再前就是深沟了。一条大路穿过连队，向右走，转过山不远是团部，向左走，转过山再转过山才是师部。
　　
　　 窑洞是用石头做的，部队不缺的就是苦力。连长常讲到，当年部队紧急北上，象老鼠一样钻地窝子，爬冰卧雪，连喝水都喝不够。后来又怎么怎么，白手起家，艰苦奋斗，扎根山区，御敌守边。还有，涌现出多少多少多少英雄事迹，英雄人物，讲的一串一串的。这在当时具有强大感染力，激励着一茬又一茬的年轻战士，吃苦掉肉地在这山沟里奋斗着，坚守着。
　　
　　 连队一周一次大点名，班里一天一次小点名，说是点名，其实就是训话。战士笔立地挺着，首长宏亮地讲评，训练，纪律，劳动，站岗，学雷锋做好事，等等，表扬好的，批评差的，配以半年和一年的嘉奖，立功，入党，提干，和处分里的警告，记过，开除，战士脑子里的弦棚得紧紧的，每一根神经都被调动起来。起床号还没响，新兵就摸黑起来，蹑手蹑脚地抢扫帚，哗－－哗－－，不大的小院你刚扫过，他又扫，足足扫上三五遍，才能到下一个程序，早操，整理风务。心眼多的新兵，头天晚上就把扫帚藏起来，运气好的正赶上首长看到，那点名时一定爱表扬。不大的黄土空场，被坚硬的扫帚杵得一层层退皮，好在前面是深沟，下雨不会流不出水．如此扫院，已升华到了心灵深处的教化，早已超出了搞卫生的本意。就如同现在私营企业，要新工人数小米一样，每人面前一勺头小米，数吧。完全是训练人的服从意识。在这样的环境中，班长的适应性远远高于帽子，因而班长成了班长，帽子还是帽子。
　　
　　 帽子住进班长的准新房，不管是受人施舍也好，还是鹊占鸠巢也罢，总归未劳而获，一切都是现成的。坐在柔软的床上，低头拥着崭新的媳妇，又抬头看看明亮的房间，觉得十分惬意．于是他又感谢起班长，庆幸起命运。
　　
　　 其实，帽子怀里的媳妇，按理说也不算正式的．既没有履行审批手续，也没有领到结婚证书，只是按照老家的习俗，办了喜，摆了酒，娶了亲，拜天地，入洞房，一条龙一个环节也不少，就只缺那红本本。还有就是，军人结婚需要什么审批手续，帽子也没有。这也不怪帽子，因他探家走时，一点也没意识到要结婚，所以毫无准备，到得家里，才知道要结婚。老家人看重的是那敲敲打打，拜天地，入洞房，至于那本本章章的，不重要，后补也不迟，重要的是生了儿子能喊爹，谁说不是俩口子？不信吗？问问孩子喊谁爹！
　　
　　 就这样，帽子在老家人的吹打声中当了新郎。回到部队，又在老乡的一片祝福声中，又当了回新郎。但是，帽子心里总归有些不踏实。他发现，连长一边若有所思地嚼着喜糖，一边瞪眼盯他，什么话也没说。帽子还发现，连长总是和班长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对了，他们好象说到营业执照什么的，与我无关！
　　
　　 新婚夫妻嫌夜短，帽子几日行程，双眼早又泛起了绿光，见着没人，鸡吃米似的抱着媳妇亲个没完，滚个没够，恨不得取出那个铁家伙，插入那神奇的幽幽水洞，恨劲地舞弄一番．只是不能，熄灯号还没吹呢．
　　
　　 “帽子！连长叫你呢！”翻滚中，也没听清是谁在窗外大喊，十足的命令式口气．帽子晕晕地出了门，媳妇不情愿地放开手，眼光象拉长的橡皮筋，被帽子带走了。她下意识地用手按按私处，里面已是一片汪洋。
　　
　　 不一会，帽子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什么手续，明天补上不就行啦，真是的。”帽子狠狠地摔上门。
　　
　　 原来，连长叫了帽子去，桌子拍得山响，“我请示了军务股，你这是违法！”上纲上线了一顿。临了还说，“谁能证明你这媳妇是娶来的？拐来的？还是拣来的？”帽子求援似的看看班长，班长在一傍，一声没吱，胸脯激烈地起伏，气粗粗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象是打抱不平，又象是酝酿着一个大阴谋。帽子想，看来这回班长也没办法了，这事严重了。于是，他回到新房，穿戴整齐，扎了武装带，按连长的命，去上岗了。只是走时虚掩了门，向媳妇保证，偷着也要回来。熄灯号吹响了，媳妇脱光了衣服，滋溜一下钻进了棉洞洞的被窝，只等着帽子偷着回来。
　　
　　 班长是聪明人，大凡聪明人，长相也能看得出，总有几分灵气，况且那标准体形和一表人才，那个姑娘不向他放绿光呢。只是班长还在等那军官的头衔，因而个人婚事也就拖了下来。如果不是军官制度改革，班长早提干了，军官制度一改革，要提干就得进军校，班长考了几次，都只差那一点点，大家都为他可惜，干部股在为他争取保送名额，最近还让他代理了排长。前一阵子，家乡当老师的对象对班长说，认定了你，不管你提不提得了军官，是鸡是狗都跟定了。究竟是老师，说话也文邹邹的，不是同意，是认定，还扯上了鸡呀狗的，浪漫。这让班长扎实激动了一阵子，报告早逐级打上去了，新房也已布置好，床下塞满了梨花春，这是他俩在浪漫中确定的酒，对象叫李花春。
　　
　　 班长从连部出来，无心去睡，连长让他查查岗哨。他却远远地躲开帽子，绕到后山去了。夜风习习吹来，中午的喜酒被吹上了头，几分醉意伴着声声粗气。他无目标地走了一阵，蹲下来，双手无意识地玩弄着脚下的野草。夜黑黑地，静极了，眼前浮现出中午的喜宴场景。
　　
　　 喜酒就摆在他的准新房，准确地说，是帽子的事实新房。连长对这事捉不准，因而也没有到。帽子想，事已至此，叫几个老乡捧捧场，谁让是老乡呢，丢了帽子的人不打紧，丢了河南人的脸怎么行。团里又要对他考核，班长清楚地知道，在这节骨眼上，成绩好坏，直接关系到干部股的动作，他整整地忙了一上午。这时班长才想起帽子要摆酒，心里挺过意不去，也没去看看人家帽子和媳妇，于是急急地被七八个老乡簇拥着去吃酒。
　　
　　 酒席还算丰盛，几道菜，种类不多，量挺大，还有一只鸡，当然不能少了鱼，这是家乡最讲究的。大家说不错啊。炊事班长神气地说，有咱这火头军老乡，团首长小灶还不归咱调遣。在一片闹烘烘的气氛中，大家举起了斟满梨花春的酒杯，当然是准军官的班长即席开场白，他红着脸，一时语塞，象是刚收回神，慌乱中想了想说，“为我们的帽子，嗯，娶来，嗯，河南最最漂亮的媳妇，嗯，干杯！”向来不却场，声音比钟还响的班长，此时似有些紧张，声音暗带着擅抖，只有那最最漂亮四个字，象是他说出的，斩钉截铁。炊事班长立即跟了一句，你对象不也最最漂亮吗？大家哄地一下笑了，梨花春滋溜滋溜钻进众人的嗓子眼。
　　
　　 班长怎么也没想到，帽子贪了那么漂亮个媳妇，怪不得，连部小公务员都说，帽子娶回个天仙。从他一进门，第一眼便被那标致的五官吸引了，桃子般的脸上，一双毛绒绒的大眼睛秋波荡漾，小嘴娇羞地笑着，露出两排整齐的牙．双峰挺立，柳腰轻回，笔直的双腿紧紧相夹，严合得无一丝缝隙。待天仙转过身去，那滚圆的屁股，高高上翘。人说，看女人，要紧的，不是看前面．而是看后面，大而上翘的屁股，是最好用的女人。帽子艳福不浅啊，这朵鲜花怎就轮不上我呢。想到这里，他打了个激凌。夜深了，该回去了。班长悻悻地向山下走去。
　　
　　 班长劳累了一天，又喝了不少酒，实在太累了。天黑的象锅底，夜静得出奇。班长晕懵地被一双疲惫的腿带下山，带到房前，伸手推开那道熟悉的门。班长头翁翁地有些疼，他甚至懒得开灯，胡乱扯掉衣服，就向床上爬去。
　　
　　 天堂与地狱，本就隔着一层薄薄的膜，稍不留神便会统破那层隔膜，跑到另一个世界。对与错，也没有明确界线，只是一条线上的两个方向。方向错了，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走到错误的悬崖。此时的班长，就象意外地跑到连队前面的那条悬崖边上，下面是不可抗拒的诱惑，一念之差，也许就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班长晕急中爬上床，一团温软的肉紧紧地贴过来。他心头一紧，这才意识到，今天这张床已经给了别人。可是，后退已经来不及，班长吓得半声也不敢吭。帽子媳妇已是急不可耐地投入战斗。大概是人到此时，顾不得许多，侥幸心里总能占上风吧，班长被那团肉搅逗得也已魂飞九霄。当她被动地接触到那梦寐以求的好事时，脑子已是一片空白，二十多年积畜的力量一下爆发，直摇得木床咯吱咯吱山响，灵肉撞击，沟水横流，帽子媳妇猛烈地扭动着身体，呜哇不停地乱叫着。
　　
　　 就在此时，屋门被再次推开，灯开启了。班长强攻似的拿下最后一个程序，他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事。帽子媳妇，由呜哇乱叫变为不停地哼哼，渐渐地，哼哼也停止了。当她慢慢地睁开眼，条件反射地，“哇，怎会是这样啊！”，没命地蒙在了被子下。帽子怔怔地站在地中央，当他明白过来时，再次蹲在地上，松成了一团。
　　
　　 其实，这事，班长，帽子，帽子媳妇，三个人，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
　　
　　 2007.7初稿
　　
　　 2011.1再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