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愤怒是人本来的面目，疯子想着向前走了一步，那人也心虚的向前走了一步，面目更加狰狞，疯子内心发虚，但还是壮了壮胆，做出了最后的抉择，他向那人挥起拳头，照准那人的面孔，狠狠的一拳，他发现那人也向他伸手砸来，疯子吓的闭上眼睛，刚想转身逃跑时，哗啦一声，疯子睁开眼睛，那人不见了。提起的心终于放下。水银镜后边，有许多点心，他不敢相信这现实，他没忘记掐自己大腿一下，又踢了几脚，好证明不是做梦。其实他是做过好多这样的美梦的，但今天是现实。疯子欣喜，也更加愤怒着，冷冷地，抓起点心，胡乱地塞满一嘴，眼睛贪婪地巡视着厨柜。
　　 卧室的门开了，走出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她被疯子凶狠的模样吓呆了，明亮的眼睛闪耀着惊奇，恐惧。疯子看到她是时，他逼视着，眼里露出凶光，她知道小孩子口中有真言，脸上有真情，“害怕的真情，人本来的面目，他想着，心里有一丝惬意。小孩子慢慢退着藏在门后边，只拿眼睛瞅着疯子，疯子向隔壁走去，小姑娘不是在引导他吗，他觉得终于找到打开人心灵的钥匙。找到了一条进入社会的大门。疯子更加凶狠，更加可怕地愤怒着，小姑娘被吓哭了，跑进了卧室。
　　 疯子更加高兴了，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他并没有挨揍，并没有被赶出境，小姑娘是接待了他的，疯子是容易满足的，只这样一点点的情爱和温暖，就使他封冻的心立即融化了。他忘记了所受的苦难，忘记了女人和青年给他的凌辱，他甚至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误，因为他没找到这个愤怒的途径，他甚至还想感激他们的。
　　 他跟进了卧室，小姑娘更加害怕，只是把床上玩具、毛巾、枕头、衣物一应地抛过去，想阻止疯子的脚步。“出去！出去！你要干什么？”她边扔边哭，疯子感激了，“小姑娘把衣物扔给了自己。立刻把裤子，衣服往身上比划。他愤怒地高兴着，他怕失去这愤怒，尽管心里有多感激，但他仍然那样愤怒着，他把小孩子的衣服搭在脖子上，又把一件小衣服套在胳膊上，手中晃动着布娃娃，然后亲了一下。小姑娘被疯子的举动逗乐了，眼睛挂着泪水，她开始同情疯子，看到疯子露出手臂的小腿的衣，有许多破洞的衣服，望到疯子着急的样子，怜悯在心中升起。她把父亲的一件外套抛给予疯子，疯子觉得泪就要流出来，但还是强行忍住了。因为他终于品尝到了被人接纳的温馨，被人当人看的温馨，被人同情怜悯的温馨。眼睛里溢满了泪水。一种感激的，表面凶恶却本质善良的泪水，他明明是要哭出来的，但他愤怒地违背自己的心愿，怕失去得到的一切。
　　 突然疯子觉得脑后有人喝了一声，急忙回头，看见门口立个汉子，愤怒地望着他，他于是出愤怒地望着汉子，他明白，这是社会礼仪，是人本来的面目。小女孩脸上挂着泪花，委屈的喊了声“爸爸！”汉子目光中的火就喷射出来，青筋暴露，顺手抄起一把椅子，向疯子的头上摔去，疯子知道躲避是没用的，本能地用两只胳膊护住了头，弯下了腰，椅子从头上飞过，只听见小姑娘，哎了一声，便不再有声音了。疯子站起时，汉子楞椤地望着床，宛然猛扑过去，抱住小姑娘。小姑娘脸色惨白，额角流下了一行鲜红的液体。四肢软软地掉落下来。汉子哭喊着：“珍丽，珍丽，你怎么了？”小姑娘只是动了一下嘴唇，气息渐渐弱了下去。
　　 疯子觉得愤怒成功了，因为，只一个回合，就让汉子露出了本来面目，并且他明明听见汉子说：“真理，真理！”他觉得那是对他的肯定与颂扬。他得意了，觉得自己是智慧与灵感的化身。疯子愤怒地高兴着，踱出门外，他已经进入了社会，他还要结交更多的同类呢。
　　 疯子潇洒地走在街上，穿着半新的外套，象吃饱了的公鸡一样，迈着方步，他已经不觉得冷了。也不觉得饿了。忽然，人群象潮水一样涌来，喧哗着，愤怒着，这让疯子感觉到社会的真实，而先前他是不知道。疯子放慢了脚步，头抬起来，胸脯也挺起许多。
　　 愤怒的人们围了上来，叫喊着：“疯子！疯子！就是他！就是他！”“就是我！”疯子愉快地，又有些谦卑地愤怒着。“杀死了珍丽！”人群中议论着，“可怜的珍丽！”疯子愤怒着，嘿嘿地冷笑：“杀死了真理，谁？谁杀死了真理？”真理是上帝拥有的，你们怎敢胡说，真理不是我的吗？”疯子很得意，为自己这一番聪明的演讲而自豪。
　　 突然，汉子抡着个大棒，冲进人群，照着疯子就砸，口中喊着：“还我珍丽！还我珍丽！”疯子在挨了一棒的时候，仍然理直气壮地说：“我的真理，为什么要还给你。你配要真理吗？”群情激愤：“打死他！打死这杀人的疯子！是他杀死了珍丽！”
　　 疯子奔跑着辩解：“这是天大的冤枉！我何曾杀过人？人是能轻易杀的吗？杀人是要偿命的！”疯子愤怒着，当那棒子再落下时，疯子想可能是自己的愤怒还不够。也许是他才进入社会，愤怒的还不规范、不标准。疯子尽力地愤怒着，眼睛有红色的火焰。“看他还会杀人的，小心！打死他！”
　　 疯子确实觉得，人们要置他于死地。他决定要逃跑了。或许是因为，对人性理解不透，或许是做人不够规范，他迈动双脚，尽管无法摆动打折的胳膊，他还是要逃跑，没有方向。没有目标，没有地点，他狼顾着身后的人群，恐惧冷漠了整个心灵。腿酸软到不能移动，但他是努力的跑，他要逃避那些愤怒的面孔，更确切地说，他要逃避到看不见愤怒的地方。他的双脚夫悬空了，整个身子轻轻地，棉絮一样飘起来，他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觉得象仙人一样，轻逸地飘起来，没有依托，凭借，只是飘着，羽化了一样，驾着罡风，遨游在广阔的天宇。
　　 疯子醒来已是半夜。一条野狗守在身边。他依稀觉得它就是叼走胖女人扔出馒头的那条。他想要揍它一下，但这愿望，由于折了双腿和双臂，就成了泡影，他想要是以前，定能实现。他觉得什么都是浊混的，夜空，星星，他不记得怎么会躺在这种冷寂的地方。环顾四周，已经不完整的神经，分辨出是他曾经点过火的垃圾坑。他又想起了火，想起了那些烂纸、朽木、杂草等被雪搅过的只冒出浓烟的垃圾，他似乎觉得身体是那么渴望温暖，但一切都是冰冷的。
　　 突然，一个火舌一样的东西在他的臂膊，腿上飘忽着，他觉得它们粗壮了好几倍，是那样火辣辣的灼痛。但他感觉到了一种温暖，一种舒适，一种被抚慰的快意。他终于明白，那是狗的舌头。而他对这野狗的所有的愤怒与怨恨，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终于明白，他和狗是同一个命运的，同样的生活，他为对狗产生报复心理而羞愧，他甚至希望狗能原谅他的过错。他又想到了火舌，他觉得那狗舌头，就是明亮的火光，而自己正是一堆燃不尽的硬柴。他的眼前升起了火，他慢慢地燃烧起来，驱散了夜的黑暗，垃圾的腐臭，宇宙的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