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杂文】逐步消失的彝傣文化
【1】
有幸参加了今年的公务员考录面试,其中有一道题,说,美国时代周刊转载了我国网民的一则微薄,内容很简单:“中国,请停下你飞奔的步伐,等一等你的国民,等一等你的良知,等一等你的道德。”就问考生,对这段话作何理解。
又一日,和朋友聊天,他说,他是彝族,他老婆是傣族,但他们的两个孩子,都不会说民族话。我问他,即便你们是土生土长的民族,现代新兴的事物,你们会用民族话说吗,写吗?他答,不会!只是语气上偏成一点民族语的发音,电脑还是说电脑,汽车还是说汽车,写更不会了。
我茫然。
参加笔试进入面试的考生,大部分是刚从学校毕业的孩子,自然,回答不会像标准答案一样准确。但公务员面试这道题,却留给了我太多的思考,扬弃了道德和良知层面的东西,其中有一点,在经济高速发展的今天,我们的文化何在?在现代科技高速发展的今天,我们的民族文化如何传承和发展。
我生活的地方,是彝族和傣族聚居地,占据了区域内80%的人口。经过若干年的洗礼,一些优秀的民族文化依然熠熠生辉,但不可回避的现实是,大部分在逐步失传。
56个民族,都有自己独到的文化,但令人痛惜的现实是,很多民族文化,已经失传或正在失传。我知道,国家非常注重保护,才有了丽江的“东巴文”类似象形文字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之所以要保护,是因为在不久的将来将要失传。
“东巴文”是幸运的,更多的,在逐步失传。
“物质贫乏不是社会主义,精神空虚更不是社会主义。”中央十七届六中全会的报告里有这句话。我认为,人类,不管怎么说,都离不开物质和精神,这是人类生存和繁衍的基础和前提。
古人云,“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人们生存的第一要素,是吃饱(当然,也是其他动物生存的要素)穿暖,哪怕在这吃穿上,千差万别,达官贵人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庶民百姓吃山茅野菜,穿破衣烂衫,但吃下去的功能和穿在身上的功能是一样的。
改革开放后,中国经济高速发展,不管有什么“泡沫”,还是什么危机,不可否认的事实是,贫困人口逐年减少,温饱问题在现阶段已经不是问题。于是,精神文化就该提到很高的层面。
我不想讲太多大道理,但面对逐步消失的民族文化,心里,总是隐隐作痛。其他不论,就我身边的彝族和傣族文化,在不断消失,以下是真实的故事,不仅仅是安慰我痛苦的心,更重要的,抛砖引玉,是希望能够引发民俗专家学者们的思考。
【2】
彝族,火的民族。是他们居住在大山上,性格耿直,做事风风火火,待人热情如火。
在中华大家庭56个民族中,彝族占据了很大的比例。其中,以四川大小凉山为最多,其余,在云南贵州等地,还居住着习俗不完全相同的若干分支。
云南的大理之畔,就是楚雄彝族自治州,人人知道丽江那个古老的“四方街”,如人间天堂,但年轻人不一定知道大理和楚雄。年轻稍大一点的人,还记得,上世纪70年代后期,有三部电影,一部叫《五朵金花》,一部叫《阿诗玛》,一部叫《山间铃响马帮来》,所有的故事,讲述的,大部分是彝族文化。自从有了金庸,把大理段氏的“一阳指”写得出神入化,但那毕竟是文学作品,真实的传承,在百度中很多,不会在此多费唇舌。但忽必烈乘坐羊皮筏子渡过波涛滚滚的金沙江,直捣大理国,诸葛亮七擒孟获,也许是真的。
历史俨然远去,只记得五朵金花是五个美丽的白族少女,身着民族服装,在蝴蝶泉边梳妆打扮,顾盼之间,巧笑倩兮;只记得帅气阳刚的阿黑哥伴着阿诗玛,骑着那匹骏马,远远离开以势压人的土司热布巴拉家,在明媚的阳光下,去追逐幸福的爱情;只记得古驿道上,马蹄声嗒嗒,粗狂彪悍的赶马汉子,高亢嘹亮的赶马歌,回荡在茶马古道上。
在长期的生活实践中,彝族同胞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化和人文。
民族都有崇拜物,彝族的崇拜物,不论哪一个支系,绝对是火。熊熊的火,是上天赐给他们的温暖,是点燃生活的希望。古往今来,“火把节”就成为他们盛大而隆重的节日,就像汉人过春节一样隆重。
阴历6月24日,就是他们的火把节。举行的仪式从用钻木取火到点燃大小无数堆熊熊燃烧的火把,都是有专门的“巫师”主持,地点总是选在山巅上的一大块草皮之上,然后人们围着大小火把,一圈圈弹着三弦,吹起葫芦丝,兴高采烈的载歌载舞。卖“汤锅(当地一种特色小吃)”的,卖土特产和小商品的人,就像赶庙会,来来往往,热闹非凡。十里八乡的人,不论路多远,都要赶来,热热闹闹的玩几天。这是小时候记得的情景,而今,时过境迁,这火把节只能是在小城宽敞明亮的广场上,没有烧火的日子,没有古老的乐器,只有华灯璀璨,现代音箱震天,现代歌曲悠扬。
曾经的婚俗,充满了浓郁的风情。男孩女孩的相识,是“跳乐”唱山歌来的。原来,在火把节期间,适龄的青年男女,是不会和不同年龄的人玩的,他们另辟蹊径,分成若干群体,一个村落和另一个村落之间,到绿草青青的山巅上,跳乐对歌,有点像电影刘三姐里的场景,但又不完全相同。他们唱的和跳的叫“阿乖乐(译音)”,先是跳,一个人在中间弹着弦子,其余人手牵手边跳边唱,“打开天窗说亮话,阿乖乐;拨开青苔吃凉水,阿苏喏。(“阿乖乐、阿苏喏”是语气助词,没有实际意义,下同)”歌词是现编的,曲调就像古体诗一样押韵上口。
大团体除了休息吃饭之外,一直在唱。在男女老少边唱边跳中,年轻人就暗暗物色自己中意的对象,用眼睛说话,如果有意了,就悄悄离开团体,两人去树丛中谈情说爱,当然,也有两人或者几人同时出去对山歌的。
“爹娘养我十八年,面貌清秀无人怜,今天遇到阿表哥,小妹心里比蜜甜。”女孩子羞答答的唱道。
女孩话音未落,男孩子随声附和:“阿哥出门好几年,朵朵山花在眼前,现今遇到阿表妹,摘朵山花妹给(“给”是方言,要不要之意)愿”。
一来二去,如果情投意合,就会交换一些小礼品之类的信物。之后回去告诉家长,老人们从不反对,这是个开放的民族,在汉人还需要“媒妁之言”的年代里,就已经自由恋爱了。
之后,双方家长找“巫师”来择日子,先吃“小酒”,也就是定亲,再选定一个好日子,在吹吹打打中,为孩子举办隆重的婚礼。当然,他们从来不知道领结婚证,是以办婚礼为主,寨子里的人们就认可了。
随着改革开放,这一切的风俗,早已远去,曾经温馨的场景,只能是像他们的服饰一样,在梦幻中去想象了。
【3】
傣族,水的民族。是他们性格柔媚,做事慢条斯理,待人温文儒雅。
我所在地方的傣族,俨然不是西双版纳和德宏的傣族。这是一支奇特的民族。根据民俗专家考证和前年举办什么国际学术研讨会,说,这支傣族,是很早以前,古滇国在迁徙途中,遗留下来的皇室后裔。
他们直接的证据就是,那层层叠叠缀满银饰品华丽的衣饰,特别是女孩子腰间,那一条自织的华丽的腰带。一套服装,即使到现在做,从纺织土布到手工刺绣,加上银饰品,要两万多块钱呢。他们绝对不是做活的样子,现今,世界上只有三万人左右。
这就是花腰傣,生活在红河岸边一个如水的极少数民族。
这不是电影《花腰新娘》里的那种民族,那是红河的哈尼族。只不过,居住地都是在一条河两岸,有些习俗相近呢。
花腰傣的独特之处在于,他们的居住地,都是选在依山傍水的坝子里,但却不住竹楼,是用天然粉白的泥土,筑城土掌房,这房屋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冬暖夏凉。
当然,房前屋后,在一棵棵硕大的木棉树中间,总是种满了竹子。他们的生活用品,除了自己烧制盛水的土罐外,从桌椅板凳都是竹子编的。
奇特的是,他们没有固定的崇拜物,按照老人们传下来的说法,是崇拜花鸟鱼虫等自然。但每个寨子前,在一条流水潺潺的小溪边,总会有一棵硕大的榕树,那就是他们的“龙树”。每年,他们在播种后,都要举行盛大的“祭龙”仪式。还有的是,他们不像西双版纳和德宏的傣族,有文字,是有自己的民族语言,却没文字。
每年春节之前的“花街节”,是他们一年之中最大的节日。前年的国际学术研讨会,来自美国等东南亚很多国家的专家考证后说,这花街节,无愧于原汁原味的“东方情人节”。那是他们奇特的恋爱方式。
这就是“照电筒”、“吃秧萝饭”。
这比彝族的仪式简单多了。花街当天,整个族的人聚集,也像赶庙会,吃喝玩乐,亲朋老友,坐在特色小吃前,喝酒叙旧。说到吃,他们传统的是“一动的就是肉,一绿的就是菜(在这里“一”是“只要”的意思)”。
由于生在在亚热带地区,孩子们发育早,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就可以谈婚论嫁了,且生长的楚楚动人,白皙细腻的皮肤,窈窕的身姿,顾盼生辉的双眸。女孩子们在花街上,穿着环佩叮当的服饰,在花腰上,系着一个竹子编成的小“秧萝(叫秧萝,估计是他们插秧时候,拴在后腰上,随手捡拾田里的螺和鳝鱼之类会吃的东西)”,秧萝里,装着煎熟的干黄鳝,咸鸭蛋,糯米饭。
在花街节上,白天,女孩子们去看男孩子爬槟榔树比赛或者摔跤比赛,有中意的,就相邀到僻静的地方,把秧萝里的东西,用芊芊玉手喂男孩子,男孩子则取下腰间用竹筒盛来的米酒,吃一点东西,就一人一口的喝酒。如此情投意合,甜言蜜语。他们轻轻的唱:“干黄鳝,咸鸭蛋,糯米饭,二两小酒天天干”。外来听到的汉人说,这就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刻呢。
入夜,像汉人玩“躲猫猫”一样,女孩子在夜色下躲起来,让男孩子找。男孩子用电筒,在槟榔树丛中边找边念叨:“公鸡叫,母鸡叫,那个找着那个要……”,意思是,白天定好的不算数,要夜晚找到的女孩子才是自己的,不然,其他人找到了,就成了其他人的了。这就是照电筒、吃秧萝饭的由来,听老人们说,解放前没有电筒的时候,是用火把照着找。
还有嚼槟榔染齿、在身上刺绣上花朵等等习俗,不一而足。关于花腰傣,我也写过很多,在此就不赘述。
非常令人遗憾的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些原汁原味的传统,在一天天消失,按照他们说法,就是被“汉化”了。而今,服装只有老年人穿,语言也只有老年人会说。年轻人的穿着和说话,和汉族是一样的,说来也许很多人不信,在小城的大街上,如果遇到非常漂亮,衣着时髦的女孩子,绝对是花腰傣女孩,因为,在这个地方,不论汉族还是彝族女孩,都没有她们漂亮。
多么希望,在经济社会高速发展的今天,我们的民族文化,特别是优秀的文化,不会因为时代的发展而失传。
(图片为身着民族服饰的花腰傣少女)
谢谢精心阅编和精美按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