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小说】真相
柳细芽抚摸着项链,突然发现在坠子内部有几个字:爱你一世
她吃了一惊,旋即又幸福的笑了,笑里虽然有苦涩,但笑比绝望好啊。
她知道项链的意义,当初刘小帅曾经对她说过,他要送她一条项链,雕刻上“爱你一世”四个字,许多年过去,她都忘记了,然而他依然记着。
3.
回乡过年的时光是飞快的,而打工生涯往往是煎熬的。要走前夕,胡德平有些郁闷,抽烟的字数也明显多了。
柳细芽看在眼里,有些心疼,毕竟几年的夫妻,无论再怎样缺少感情的调味,依然是关心怜惜的。
夫妻二人相望,有些涩涩,仿佛人生又回复到相见的时刻。
胡德平破天荒的握住她的手,不好意思的笑说:“我真的想你了。外面再好,没有家好,等我混好了,我接你一起去。”
柳细芽突然有些感动,难得他还有这样体贴的一面,不由捏紧他的手,轻轻放在脸上摩挲,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
她正陶醉着,胡德平一把抽出手,恢复那生硬的态度说:“睡觉吧,明天我还要起早呢。”
胡德平钻进被窝,很快呼呼大睡,身旁是柳细芽愁怅而酸涩的脸庞,泪轻轻的滑落。
一大早电话响起来了,惊醒梦中的柳细芽,她拿起电话“喂”了一声,立即惊叫起来:“什么!我姐喝农药了?”
柳细芽慌忙穿衣,对还在酣睡的胡德平说:“赶紧起来,姐出事了,我们一起去看看。”
胡德平惺忪着眼说:“那我今天走不了,多呆几天也不错。”
柳细芽想瞪他,心里有些悲哀,收回了埋怨的眼神,这个人对自己娘家一向不冷不淡,算了,随他去吧。
当她急急赶到姐姐家时,柳春儿已经去世了,母亲和她的婆婆哭得伤心欲绝。
柳细芽差点晕倒在地,好好的一个人昨天还说笑来着,说没就没了,她一阵悲怆。这是从小就很疼爱自己的姐姐啊,虽然后来的人生有了些微妙的感觉,但姐妹情义一直还不错,从内心深处,她从来不恨姐姐抢了她爱的人,只要姐姐幸福,她愿意成全和忍受种种的痛苦与折磨。
柳细芽悲痛大哭。
好久之后,刘小帅过来拉起她,这是礼数。前来哭丧的人,如果没有人拉起来,是要一直哭下去的。刘小帅半天不见有人来牵她起来,内心一急,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了。
柳细芽擦擦眼泪,和刘小帅走到一边去,轻轻的问:“到底怎么了?你又伤她的心了吗?”
刘小帅“唉”一声,说:“她喜欢胡搅蛮缠,我说实在不行,就跟她离婚,这样大家都清静,她一气之下就喝农药了,我以为她是开玩笑的,谁知道真喝了,以前她都只是做做样子给我看,吓唬吓唬我罢了,这回动真的了。都怨我!”
刘小帅想想昨夜的情形都难受,柳春儿一个劲的盘问柳细芽脖子上的白金项链谁买的,是不是他借着公司的名义来补偿细芽的,刘小帅直说不是,每个员工他都送了一条,不仅仅是胡德平,不信可以去问问所有的员工。
柳春儿恨恨的说:“你也别用话来瞒我了,我不傻,也不蠢,是你心里一直放不下她,你一直怪我用手段抢了你们的爱情。是!我承认当初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天我看到你们竟然在一起睡觉了,我恨我嫉妒,所以我就说我怀孕了。我就不信我得不到你的人,可是这些年,你的人在我身边,你的魂却在她那儿,你心疼她,你爱她,你无法放下她,你以为我都不知道吗?这些年你对我的冷落,对我的不好,都是因为细芽的存在,有时我真恨她,可是她是我妹妹,我恨不起来,我只能嫉妒和痛苦。早知道如此,当初我就不使性子了,较什么真,要什么强,随便嫁一个男人,我也不这么痛苦,我也不活了,干脆死在你面前,你去找她吧,我也一了百了。”
刘小帅不耐烦的说:“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我是心疼她,我是放不下,都是因为我,她才嫁了那么个没有出息的男人。我恨自己不能给她幸福,看着她那样憔悴和无助,我也是无能为力,我好过吗?你当初的自私害了几个人,也害了你自己。你真想死就去死,天天这样嚷,没见你动真格的,你真死了,我倒是佩服你!”
刘小帅说的是气话,自从结婚以来,柳春儿没少说死,也没少拿药水瓶子在手里吓唬他,害得他每次只好低头赔罪,弄得心一次次疲累。这些年躲到外面去了,日子才算平静,如果不是为了老娘和儿子军军,他真不想回这个所谓的家。
柳春儿脸上一阵阵白,蓦地像风一样旋出去,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剧烈的农药味,家里的农药都是堆放在院子一个角落里,用塑料袋严严实实盖住,就怕军军瞎翻出事。
刘小帅先时没有放在心上,心想,你就吓唬吧,老子是被你吓成熟的。
不想过了一会儿,农药越来越刺鼻子,接着母亲大叫:“小帅,春儿喝农药了……”母亲凄怆的大哭大叫,一下子慌了神。
等小帅跑来时,柳春儿嘴里已经冒泡沫了,可怕的场面,吓掉刘小帅的魂。他没有想到她真的会走极端,如今满嘴的真理也说不清了。他知道背后一定是猜测满天飞了,唉,人言可畏啊,此时的他顿感空洞无力,好在岳母大人这回没有揪着他不放,只是一个劲的叙叨着,你这个孬货啊,成天说死,老娘怎么骂你怎么劝你都不听,今天真的犯死神了。我就说啊,孬货,死字是不能乱说的,说多了迟早会出事。女婿这么能干,你过的日子谁不羡慕啊,妈跟着后面也享福了许多年,一直以为好日子会继续的,偏偏你胡想瞎猜,弄得自己小命都没了,让妈以后靠谁啊……
柳细芽默默的站在母亲身旁,听着她边哭边骂,内心一阵疼痛,如果有来生,她但愿自己从来没有爱过刘小帅,那么姐姐就不会轻生了。柳细芽用手捂住嘴,压抑着哭声,她的心蓦地粉碎。
葬礼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原状,死的死了,活着的还得好好活着,这也是生命之所以能够忍耐一切不幸的可贵之处吧。刘小帅从自责中醒来,第一件事情就去找柳细芽,胡德平正好不在家,出去打牌了。柳细芽心跳了跳,说:“你怎么来了,以后少来点,你不怕人家说闲话,我还怕呢。”
刘小帅盯牢她,说:“我才不怕,如果你肯跟我走,我愿意背负骂名,看到你过的日子,我心痛。”
柳细芽苦涩一笑:“算了,一切都过去了,你好好照顾军军,重新找一个好女人过日子吧,我们不会走到一起的,这就是命。我自知自己抗不过命的,所以过一天算一天吧,反正有两个孩子,这是我全部的希望和幸福,想想他们,我就有了奔头。你放心出去吧,军军我会常去看他的。”
刘小帅默默无语,话多无益,再说什么已经无法回到过去,曾经的爱恋也许只能放在心里永恒了。
他拿出一张绿色的卡,轻轻的放在桌子上,说:“这里面有几万块钱,你好好把两个孩子培养成人,我会照顾好德平的,放心。以后,我不来打扰你了,军军和娘,我带走了,我回来的日子不会再多了。你要好好爱惜自己,如果有什么难处,打电话给我,我不会再娶别的女人,我说过,爱你一世。”
刘小帅不等柳细芽回答半字,头也不回的走了。
柳细芽看着他决然的身影,泪哗哗的流。
是的,一切都过去了,从此他和她仿佛陌路。
回归正轨,她依然是那个柳细芽,只是心早死去,如果能够坚持,她只想学着父辈母亲们普通而平淡的过一生,让那些电视里才存在的美好故事离自己远去吧,尘生一梦,自己不过是梦中的醒来者。
第二天,胡德平和刘小帅一起离开了村庄,再一次踏上征程,柳细芽帮他提着行李送上三轮车,车上坐着等候多时的刘小帅。刘小帅身边是年迈的母亲和八岁的儿子军军,刘小帅父亲死得早,是寡母辛苦拉扯大的,如今他带走这世上最亲的两个人,从此再无挂念了。他那淡笑的眸子落在柳细芽依然皮肤光滑的脸上,心头涌上层层哀伤。
胡德平接过柳细芽手中的行李,看了看一双儿女,流露出无比的留恋,然而他脸上向来是毫无情感和色彩的一个人,只是平静的说:“回去吧,照顾好孩子。”
柳细芽点点头,什么都没有说,柔和看了看刘小帅,嘴角牵了牵,想说的话又咽回去了,一低头,拉着两个孩子的手说:“跟姨夫再见!”
两个孩子很喜欢刘小帅,每回刘小帅来,他们必然缠着他讲故事,一起玩游戏,仿佛比和胡德平更亲密,因为胡德平从来就不知两个孩子多说话,似乎他的一生,就缺少了语言的滋润。
他们甜甜的叫了声:“姨夫,再见!我们等姨夫回来一起玩!”
刘小帅突然鼻子一酸,很想哭。伸出手,对他们摆了摆,努力装出笑容。心里明白,这一去只怕很难再见了。
人生就是如此叫人无奈,曾经最爱的人就在眼前,却因了难定的因素和复杂关系,只有选择遗忘和淡定。
4.
日子又回到从前的平静,但多少改变了生活轨迹。柳细芽用刘小帅留下来的几万元钱在村庄的十字路口租了个店面,开起粮油店来。柳细芽性格温和,人缘也佳,生意很是不错,有时忙起来,公公和婆婆也一并来帮忙。
生活节奏加快加紧速了,柳细芽反而感觉无比的轻松和踏实,或许有了精神寄托,所有的迷惘和痛苦都将成为过去,只是她万没有想到,胡德平这一去却再也回不来了。
那天刘小帅打电话过来焦灼的说:“细芽,我真是没法对你交差了,德平嫌我给的工资低,和几个员工一起去了别人家的工地,我怎么拦都拦不住。”
柳细芽呆怔,她知道骨子里的胡德平一犯起倔强来,谁都拦不住,这些年,为了他的倔强,庄稼活没少吃亏,往往钱花了,事情没有做好。德平总是不听老人们劝,自己乱打农药,常常喷死了棉花苗无数,柳细芽只有生闷气的份。
柳细芽叹口气,说:“算了,随他去吧,他很倔的,我也拿他没有办法,你不用管他了,那么大一个人,会照顾自己的。”
刘小帅无语,他领教了胡德平不讲理的一面,除了哭笑不得,他也别无办法。这个人脑子真是一根筋,他告诉胡德平,那是对方工地太过苛刻,一时找不到人,才故意放出高工资,诱惑其他工地上的人去应聘。等他们真去了,他们会想方设法拿捏住他们的,甚至有的人辛苦一年下来,一分钱都拿不到手的,这些年民工讨工资难,已经形成了风气。刘小帅对每一个员工都当自己的兄弟,常常和他们一起睡工棚,一起吃大锅饭,他带去的人大多是自己村庄上的人,他讲的是良心和责任。自从胡德平来到他的工地,他安排他干最轻松的活儿,表面上给他的工资和别人一样多,而私下里给的数字往往是两年的工钱,胡德平总是安然接受,仿佛应该似的。刘小帅有时候真怀疑,他脑子是不是有些不正常,这个问题却又不好向细芽求证,用家乡话的说,反正有点二百五。心里常常替细芽愤懑,那么好的一个女子,为什么偏偏嫁了这样一个人,真是有点不公平。
他替柳细芽难过,而柳细芽却替他难过,让他看到自己的丈夫是如此的德行,只怕他心里是不平衡的。有些东西她宁愿自己一个人承受,最好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样反而能够平静到死,偏偏让他和刘小帅相处了一段时光,晓得了他原本和傻子差不多,心里多少不是滋味。
柳细芽摇摇头,不管了,一切听天由命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人生总要勇敢去面对的,哪怕是虚妄一场,也只有用心去扛受。
也许越害怕的事情越会发生吧。胡德平离开刘小帅的工地后,只打了几次电话,就消失了。柳细芽初时还不在意,时间一长,急坏了,三番五次打刘小帅的电话求助。刘小帅安慰说,别急,我去看看。刘小帅去找了好多回,不见胡德平,工地上一会儿说他走了,一会儿说没有这个人。刘小帅甚至动用了警察朋友出面调查,依然查无信息,仿佛他从上海整个地面上沉没了。
好好的一个人到底去了哪里?刘小帅傻眼了,柳细芽也焦灼无奈,眼泪在深夜无声而落,她想去找胡德平,公公婆婆说,你去找他,家里怎么办?这个孩子从小就死心眼,大脑缺根活络筋,唉,又没有文化,只怕是凶多吉少了。细芽啊,算了,你照顾好孩子吧,我们先耐心等待吧,也许他会回来的。
公公婆婆都这样说了,柳细芽也就打消了去寻找的念头,再说自己没有出过远门,只怕去了也是白找一场,加上刘小帅坚决反对她去寻亲的想法,说她太天真了,以为是电视里啊,人要丢,你是找不到的,他如果福大命大,会活着回来见你们的。
时光飞逝,转眼十二年过去。柳细芽办完二子胡康康的高考喜酒,心里松了一口气,终于算是出头了,两个孩子相继考上上海的学校,他们的梦想就是去姨夫身边,和军军读一个学校。大女胡蝶上大二了,康康也如愿以偿,三个孩子都争气,在读书上从来不让人操心,几个人时常电话QQ联络,关系无比亲密,这让柳细芽很是宽慰。
这些年来,她压抑着内心的痛苦和世人的误解,坚强的开着粮油店,帮着小叔子盖好房子,娶了媳妇,嫁了两个小姑子,既当长嫂,又扮母亲一般的角色。公婆老实与世无争,又无力无能,也因为胡德平数年不知音讯,两个老人日益衰老,除了下地和店里帮衬着一把,他们几乎是守在电视前度过漫长的岁月,所有的指望都放在了柳细芽的身上。柳细芽苦苦支撑着胡家的门面,外表安然,内心深处却仍要抵抗着来自四面方面的猜疑,到处传言说胡德平的死是刘小帅杀的,说他为了霸占柳细芽,特地使计害死了胡德平。
那年胡蝶考上大学后,刘小帅亲自开车回来接胡蝶一起去上海,车上还有刘军军,然而当他的车子刚刚停稳当,柳细芽的公公婆婆一把上前揪住刘小帅大骂:“都是你害了德平,你心里到底存着什么想法,只有你知道老天爷知道,你要想和细芽好,就直说,何必害死我们家德平啊。他是那样一个可怜的人,他和你斗,不是和老虎打仗吗?他哪里是你的对手啊,你太狠心了,表面上装好人一个,背地里不知道使多少坏,害我们家德平十来年不知生死,让我们白发人为黑发人伤心。你好毒辣啊,你赔我儿子来!好好的一个人跟你走了,你如今光鲜照人,他却不知道躺在哪里受苦。”
姐姐的视角总是细致入微。
体现出了人性和悲悯。
天天开心哈!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