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小说』丫头
第二年,房子的钥匙总算到手,丫头又东拼西凑把房子装修好了。儿子带着大腹便便的李秋跑来找丫头商量:“妈妈,眼看李秋就要生了,单位上酒席太多,这几年吃酒都把我们吃垮了。我们想用先搬到新房子去,借此办一个搬家酒。其实妈妈这些年在单位上也送了不少出去,您也可以把那些亲朋好友一起请来……”现状确实如此,更何况儿子说得头头是道,丫头自然也就言听计从了。
六、媳妇
搬家之日,新房子热闹极了,媳妇的一些同事无不羡慕:“李秋,你好有福气啊!你婆婆居然给你们买这么大的房子。”听着这些赞美之声,丫头也忍不住有一些得意。看着礼薄上逐渐增加的数字,丫头的心里更是愉快。这些钱,完全可以把自己借来装修房子的钱还清了。
从酒店把宾客一个个送走后,丫头回到新房子,门关得严严实实,真后悔自己走得匆忙忘了带钥匙。敲了几下门,没有回应。心里嘀咕儿子媳妇究竟去了哪里?等了一会,总算看见耀宗与李秋回来。见她站在那里,李秋突然哎哟地一声。耀宗紧张地扶着她,低声问:“你怎么了?”李秋捂着肚子:“我觉得肚子疼,可能是要生了!”母子俩赶紧把她送到医院,医生检查的时候又一点事也没有,医生刚走她肚子又疼了起来。耀宗和丫头商量:“妈妈,李秋这样子也不敢回家,是不是住在医院要保险点?”这关乎老刘家传宗接代的问题,丫头也不敢马虎,又一次顺从了儿子,也不好提分礼钱的事了。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李秋生下了一个女儿甜甜。丫头想着自己也是女人照样赡养妈妈,对孙女甜甜也多了一份亲近。
三年后,李秋被调到市里工作。她又与耀宗来到丫头那里:“妈妈,为了甜甜的将来打算,我们想把县里的这套房子卖了,在市里去买一套房子。甜甜也该上幼儿园了,毕竟市里的教学质量还是要好点。”为了儿子,为了孙女,还有什么事是丫头不愿意的呢?于是,县城的四室两厅在市里换了个两室一厅。
七、丈夫
丫头虽然为儿子媳妇飞得高而欣慰,可也为与自己离得越来越远而忧心。年纪大了,反而越来越耐不住寂寞。少年夫妻老来伴,丫头不由觉得这些年对鲁明忽略得太多了。到街上给鲁明买了一条香烟,又去菜市买了一些小菜,兴致勃勃回到家里。
把东西放好,正准备做饭,听见房间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丫头不由起疑,蹑手蹑脚来到房间,却看见鲁明与本村的张寡妇赤裸裸躺在床上。早就知道丈夫背叛自己,以前也睁只眼闭只眼。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毫不在意,可她没想到丈夫居然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竟然把人带到家里来。当初可以为母亲、为儿子,可现在还可以为了谁原谅他?她觉得自己突然得了心绞痛,疼痛使她忘记矜持。她冲上去,对两人又打又骂。
张寡妇被她吓着,抱起衣服跑出房间。她继续与鲁明扭打着:“你这个老东西,居然敢把狐狸精带回家来。她张寡妇不过是一身肥膘的骚货,你居然也要……”鲁明钳住丫头的双手:“我就要了,她总比你年轻啊!”丫头气得吐血:“我没有年轻过吗?”鲁明嗤之以鼻:“问题是你现在已经老了!”
丫头不再骂也不再打了,她跑到秀芹的遗像面前:“妈!您找的好女婿!您看见了吗?憨厚老实的面孔下全是龌龊……”
心灰意冷了,丫头搬进了乡政府的宿舍里住。她已经不在乎那些虚无的面子问题,觉得自己连里子都没了,还在乎什么面子?
又过了三年,甜甜上小学一年级了,丫头也退休了。一天,儿子打电话来叫丫头去市里接送孙女。这个电话无疑解救了丫头,她为之一振,也许在儿子那里,可以让鲁明甩掉这里的一切,不再与那些狐狸精鬼混在一起。她收拾好东西,义不容辞地叫鲁明跟她一起去市里投奔儿子,照顾孙女。
鲁明没有工作,再加上年纪也大了,经过上次的事后丫头也不再给鲁明钱,生活上也有诸多不便。能去儿子那里,守着孙女,自然是乐意的事。
八、投奔
到了儿子家,看着他们大包小包的东西,李秋皱了皱眉:“我们这里房子窄,所以给你们租了两间房子。”吃了饭后,李秋叫耀宗陪同他们领着东西去出租屋那里。出租屋的外面是很长的梯子,窗外雨篷的塑料四分五裂地摆动着。有些腐烂的木门发涨地紧贴着门框,用力推门担心把门给推坏了,不用力吧,又推不开门。
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后,一股霉味扑鼻而来。丫头的心从来时的高涨一下子降到冰点,看着儿子为难的样子,丫头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既来之则安之吧!
接下来的日子,可不是照顾孙女那么简单。李秋常常在丫头面前数落:“耀宗的工资太低了,靠他养家真得把人饿死。等公交太麻烦,总是耽误上班的时间。某家婆婆一次性拿了多少钱给儿子买车……”初时丫头并不做声,她把李秋的话权当放屁。可后来越演越烈,李秋与儿子常常当着他们的面就打起架来。
在这个钱欲的社会,耀宗的经济决定了他的地位。看着儿子受气,丫头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于是把这些年自己省吃俭用的一些钱拿出来,叫儿子去买车。就像当初买房一样,只交了首付,其余的贷款由丫头去付。车子接回去的那天,总算看到了媳妇的笑脸。可丫头开始犯愁了,自己的工资要管一家人的生活,要付自己的房租,要给孙女零用,现在又加上贷款,相当地吃紧了!
一次在接送孙女的时候,听到一起接小孩的人介绍有一家有钱人要找钟点工,工资开得还可以。丫头就委托那人帮忙,自告奋勇地做起了钟点工。她的收入增加了,可儿子媳妇的胃口也越来越大了。一会要应酬没钱了,一会养不起车了……
丫头没法,又给鲁明找了一个值班的工作。鲁明虽然有了收入,可是环境好像还是没有改善。鲁明也总有用钱的理由——抽烟,打小麻将……丫头觉得,谁用钱好像都合情合理,就恨不能把自己变成一台印钞机。于是在很早的时候,就去批发市场购一些小菜回来。把孙女送到学校后又拿到菜市附近去卖,中午把孙女送到学校后又去做钟点工。她就像一个陀螺,不停地转动着!
九、心寒
年复一年,丫头不容自己有一刻的松懈,她把自己看成了一台挣钱的机械。一个寒冷的冬天,她依然那么早去批发市场进菜来卖。菜市里,风撕裂般咆哮着,她在原地不停地踏着步,吝啬地从袖洞里取出自己的手,把头上的毛线帽用力地往下扯,试图保护一下冻僵的耳朵。
这时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提着菜篮走来,蹲在她摆好的蔬菜前,用她戴着羊皮的手套拿起一兜白菜:“这怎么卖?”等了半天,总算有顾客上门,不由觉得一阵暖意,她毫无知觉的脸也生动起来:“妹子,我忙去学校接孙女。她快放学了,现在便宜卖,两块五一斤。”女人还价:“能不能少点?”她一咬牙:“好吧,打本卖了,两元一斤!”女人满意地笑了,捡起白菜,用她戴着羊皮的手套一块块地剥下一张张带冰的白菜。看着那一张张被剥下的菜,就像剐掉丫头一层一层的心一样。她用冻僵的手按住女人:“妹子,别剥了吧。我从别人那里也是这样拿来的呀,这天气的菜都是这样,再说我也没赚你的钱啊……”女人把菜往地摊上一扔:“说得好听,做生意的都说没赚钱,难不成这大冷的天你跑出来做雷锋啊?说要去接孙女,你哄谁啊?不过是为了换取一点同情分,你要是能有孙女在这里上学,你还会出来卖菜?该不会是你儿子媳妇死光了吧?”丫头的舌头仿佛在逐渐变大,迟钝地说:“妹子怎么这样说呢?你说话也未免太缺德了吧!”女人霍一下站起,提起她的菜篮,一只手叉在腰上:“别妹子妹子的,搞得我年纪很大了似的,谁是你妹子?也不看看自己的年纪!”
钱没收着,还凭白受了这样的气。想起自己当乡长时也还算有头有脸的人物,这般年纪了还来遭这样的罪。她不由问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是上辈子苦没吃够还是怎地?都说孝子孝子,怎么自己倒成了孝顺儿子了!她擦了一下脸:“我不卖了,行了吧?我老太婆就是宁愿做雷锋,我今天高兴还可以不要这些菜了。我宁愿踩烂也不卖给你怎么了?”说着她双脚就在菜上愤愤地踩着……
把女人气走,自己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她想起了鲁明,这大冷的天值班,也很遭罪吧!去叫上老头子,咱们回乡下去,不给子孙当牛了,儿子媳妇爱咋地咋地。去到鲁明值班的地方,又让她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鲁明居然与那里的保洁员混在一起。怪不得他总说自己没钱,怪不得他总是不冷不热,怪不得有事要回老家时他总是不情不愿……她就像遭了电击一样觉得自己浑身发麻。一大把年纪,不知道自己活着的价值究竟是什么?她搞不清楚人间是那么的苦,自己为什么还要到这个世上来?她在路上狂奔,她要逃离!头上的毛线帽子被风吹落,银色的头发散落下来,在风中飞扬。奔跑中,她觉得自己有些渴了,对面正好有一辆载着桶装矿泉水的摩托朝她迎来。她笑了,笑得很欣慰,第一次觉得自己需要什么,就有了什么。她的知觉就凝集在那个笑容里……
醒来的时候,看着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穿着白色衣服的护士,还有床面前那个一脸惊惶的送水工。她渐渐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了,她想要撑起来,是自己的错,可能连累可怜的送水工。护士按住了她:“阿姨您别动,可以把您家人的电话告诉我吗?”丫头没有说话,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护士。护士微微一笑:“您患有心肌梗塞,这需要您的家人与我们一起配合治疗。”听了护士的话,丫头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胸痛。以前总以为自己是打不倒的丫头,尽力在减少儿子的负担。可如今自己倒了,她突然很想拉住儿子的手,让自己站起来。送水工听说了她的病,不由哭了起来,他想着自己这一次栽大了。丫头怜悯地看着他:“趁我儿子媳妇还没来,你快走吧!”
送水工走了,丫头方想起还没有去接孙女甜甜。听着门外儿子媳妇的脚步声,她又一次笑了。她一直信妈妈的那句话:“钱要自有,儿要亲生。”可当儿子媳妇来了不到两分钟就离开的时候,她感到彻头彻尾的寒冷。在自己的印象中,只有爸爸在世的时候,她才觉得温暖。这里没有夏天,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最后看着她的奶奶一样,她幻想着天上的爸爸。迷糊中,她仿佛听到有人在为自己唱孝歌——娘想儿么想断肠啊,儿想娘呢扁担长呀……丫头觉得自己的身子是那样的轻灵,一下子就跳到了爸爸的肩上。远处,孝歌的背后,听到了儿子呜呜的声音……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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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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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努力改变他们的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