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散文】鹅娘
八月份,草原上的蚊子实在太多了,每在草里走一步,那蚊子就“呼”地一下,立刻在眼前形成一片黑灰色的雾,整个身体都被蚊子包围着。身上的蚊子可以不去理会,脸上就要用双手左右开弓不停歇地打自己的脸,稍慢一点就会被蚊子叮出红点点或大包。每天鹅娘的脸都是肿着的,是被蚊子叮肿的,也是被自己打肿的。顶风走还会好一些,就怕顺风走。顺风走时,整个身上脸上都糊满了蚊子,只能像洗脸一样的双手在脸上紧着摩挲着,拍打着,手不敢离开脸。一张嘴就会有蚊子被吞进嘴里,有时还会误吞到肚子里,蚊子的疯狂令鹅娘万分恐怖。
鹅只吃草不吃料不行,只吃料不吃草也不行。上午和下午,鹅娘利用鹅吃饱了休息的空当,赶紧割两袋子水稗草骑自行车送回家。草原太大,并非一马平川,有很多坑坑洼洼,很多时鹅就会隐藏在坑里,几乎每次要回家的时候鹅娘都要查一下鹅的数量。有一天鹅娘太累了,晚上回家也没查鹅是否够数,直接把鹅赶到了鹅舍。早晨打开栅栏数鹅时,发现少了三十多只。鹅舍没有破损的地方,周围有没有散落的鹅毛,发愁的当儿,那个牧羊人急匆匆跑来问鹅娘丢没丢鹅,他看到靠着草原的一户人家赶去了一群鹅,估计是鹅娘的。鹅娘找到了牧羊人说的那户人家,真看到了有鹅被简易栅栏围着,那家人不承认。三十多只鹅也一千多块钱呢,没认回鹅让鹅娘上火了好一阵子。鹅娘不只是心痛丢了鹅损失了钱,那鹅可是鹅娘的心肝宝贝。鹅娘不怪那家人小气,怪自己太粗心大意,要是当天晚上查了一下,发现少了鹅,到草原就能找回来的。每一只鹅不知让鹅娘触摸多少次,喂过多少次药,担心过多少次才活了下来,却又悄无声息地没了几十只,这让鹅娘又想起老公阿涛喂玉米粒胀死的那一百多只小鹅。夜里,鹅娘无声地哭了。她不想让老公看到自己掉眼泪,不想让老公看不起自己,更不想让老公误会。
鹅长到四个月,身上才会长出细绒毛来,只有长出绒的鹅才值钱,商贩要那些绒毛做羽绒服。还有鹅翅膀上前两根羽翎也是值钱有用的,鹅娘小的时候就用鹅毛管儿做鸡毛毽子,现在商家用羽翎来做羽毛球的球羽。
九月中旬,鹅终于四个月,到了出栏的日子。鹅娘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辛苦的日子到头了,应该高兴才是,可鹅娘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
一大早,前后邻居们家的爷们都帮着来抓鹅,平时鹅见了鹅娘都亲热地围着鹅娘“喔喔”个不停,用扁扁嘴啄着鹅娘的脚和裤腿,似乎都在嚷嚷着:“鹅娘你好啊,我们饿了,快喂喂我们吧。”今天,当人们奋力在栅栏里东奔西跑抓鹅时,大鹅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顿时惊慌失措,都用祈求哀怜的眼睛望着鹅娘,平时“喔喔”亲昵的声音今天也变成了“嘎嘎”的哀嚎,希望鹅娘能解救它们,给它们一个说法。鹅娘除了怯着声音说“对不起”外,尽量躲避鹅的目光,没任何解救它们的举动,还要抖着双手帮着抓住鹅的人们把鹅们的双腿和翅膀都绑了起来。有的鹅竟然在流泪,绝望的哀嚎似乎在质问鹅娘:“鹅娘,鹅妈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鹅娘的心随着鹅一阵阵惨叫声痉挛着。朝夕相处了四个月,一起在草原接受阳光的沐浴,一起过小河,一起爬山坡,风里雨里都在一起度,说没感情那是假的。养鹅虽然是鹅娘心中富裕的希望,是失学孩子期盼求学的目光,是托老所房屋的砖墙,平日里这些鹅更都是自己心里的宝贝,就像侍候小娃娃一样的精心着,呵护着,瞬间就要永别,就要被割宰,鹅娘心里怎会不难受!真舍不得,却又不能不舍。
车载着朝夕相处了四个多月的鹅开走了,随着鹅的哀鸣渐行渐远,鹅娘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溪水般地流了出来,远去的卡车牵动着鹅娘的心也去了远方。
起风了,风吹开了鹅娘头上的纱巾,露出一头乌黑的秀发,秀发在风中飘逸着,突显出鹅娘的端庄和秀美。鹅娘原本白斩细腻皮肤变成了古铜色,微胖的身体变得格外的苗条。没人知道鹅娘此刻在想什么,来年是否还会养大鹅。鹅娘久久地站在鹅栅栏里,锐利略带惆怅的目光一直朝装载着大鹅的车行驶的方向望着……
问好,创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