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小说】手术
我曾认为他的力量微薄,即便有吞下世界的野心,也要看B政府的脸色。直到全城飞扬着他的死讯,我都这样认为。然而,当我见到活着的陆百川,才反应过来,十年前的事故,祸首是他。
漆黑中,我假装熟睡。黑衣人该放松了警惕。
我飞身跃起,一左一右,筷子相送,直插喉咙,送他们回老家;如果失去灵魂的人没有老家,就不知送他们去哪里了。中间黑衣有一点反应,但慢了。我的手指不是吃素的。三声沉闷而短促的惨叫只在几十平米的空间里回旋,想必外边的耳朵以为这里的漆黑静悄悄。他们真是执着,三个人偏要靠得很近,偏要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上效忠主子。如果他们在灯光下窥知我的计划,就不会让我轻易送走了。执着的人总要付出一点代价,而有些代价是终结性的。
两根筷子的来头,多亏三个白精英的两次来访,真是大有来头。黑衣插着筷子走,不冤,可惜其中一个没这福气。一个人吃饭,一双筷子,我不会妄动;四个人吃饭,八根筷子,我留一根无妨。送餐和收拾碗筷的小妹毕竟不是陆百川,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少一根筷子,不会察觉,又少一根,也不会有所反应。当然,非常感谢精英的统一行动,如果分批来访,那么这个壮举是不可能成功的。总之,我运用了利于我的因素,成就了两秒钟解决三个实力不俗的黑衣的壮举。
没有开灯。漆黑是我的朋友。我在漆黑中行动得潇洒自由。门没锁。小心推出一条缝。暗光远道而来。尽管我习惯了漆黑,但并不排斥光明,甚至欢喜光亮照在身上的感觉。这些光线从暗灯出发,而这些暗灯好似电力不足。并且伴随一系列抖动。它们排成两排,不知有无尽头。之间的暗区像一条粗线。我顺着灯光朝前走了许久,才发现一扇门。很想发挥一下好奇心,可费劲半天都没有把门弄开。我怀疑门只是装饰,那边是墙。沉闷的响声和大幅度抖动全方位袭来。我站在原地,等待建筑物的情绪走向稳定。突然,情绪异常波动。一团强光封堵了暗区的延伸。我感觉那是一团火,烧毁了我的视线。我伸手挡住眼睛,世界彻底黑了。最坏的念头浮现出来,被那团火熔为灰烬,叫我死无葬身之地。它越来越近,速度很快。我连转身奔跑的勇气都找不出来,就近踹门,使出所有的力量。死亡迫近的时候,保存实力是不明智的,不如全部拿出来,看有无转机。果然,在这命悬一线的时刻,门开了。门的质量不错,但锁似乎不够牢固。如果这扇门全身倒地,那么门开和绝望是一样的性质。我迅速关门,感觉把一堵强风拦腰斩断。强光在那边肆掠,而我侥幸站在末梢这边。但愿这边安全。
在门口发呆,因为铁门散发出暗光,上面的温度足以点燃香烟。还好不是木门。惊魂甫定,却对眼前的景象更吃惊。各种新型武器豁然在目。但很快,我淡定了。连死人都可以活,还有什么不可能。在身上翻了一遍,居然收获半支烟。它的来历,无从考究。但没有火机,看了看铁门发烫的样子,我忍不住把手神了过去。很快,青烟冒,香烟燃了。但在我自喜的时候,看见了几个红色大字,切勿玩火。心想,我没有玩火,只是抽烟。却在另一个方向的墙上看见如下红字:枪械弹药重地。我傻了。香烟立即掉落。大力给一脚,放心不下,又补充几脚。然而,铁门的温度有升无降。这下完蛋了,真要吃铁板烧了。我大喊几声,只有自己的回应。
估计是我命不该绝。在我打算坐以待毙的时候,与门相对的墙上射出了柔和的亮光,这才是我之所需,甚至所爱。何梦欣从那里冲出来,大声喊,跟我走!她拉起的我的手,狂跑起来。而我像风筝一样跟在她身后,脑海中的空白渐渐被美好的事物填充。
不知跑了多久,才停下来。她说,这里相对安全了。我喘气都成困难:你比我还能跑。她说,慢慢走吧,要到安全区才能停。我跟在她身后,调整着呼吸,不知安全在哪里。但我信她,尽管对她的忘却有些怀恨。处在绝望之中,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很幸运了,说不定还是一根仙草,可以帮我祛除百病。
“你怎么会出现?”
“你父亲派我来救你。”
“哼,原来还是工作。”
“你态度能不能好点?他毕竟是你父亲。”
“我就这样,不喜欢啊?那送我回去?”
“不要耍嘴皮子了,还好没有白跑一趟。”
“恐怕是白跑了。”
“跑了这么远,离安全更近了,没有白跑。”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地下城。”
“陆百川的地盘。”
“是你父亲苦心经营的秘密基地。”
“还秘密基地?人家都打上门来了。”
“组织内部出了叛徒。”
“狗咬狗的争斗,却要殃及无辜。”
“但你的父亲一直很关心你。”
“他只关心他的大业。”
“你错了,每个人都有爱。在最危急的时候,你父亲仍想着你。”
“想我帮他?”
“你想帮,可已经晚了。”
“何出此言?”
“快走吧,这里还不够安全。”
“到底怎么回事?”
“政府军已经打进来了,陆城主率领黑衣人正在作最后的抵抗。我是他最信任的人,所以他才派我来救你。”
“他终于如愿了,和政府大干一场。”
“政府军很厉害,陆城主恐怕不是对手。”
“现在不是对手,再装死十年八载,说不定就有转机呢。”
“说得轻巧,时间不值钱哪。”
“也是啊,人都老了,还拿大业干嘛,装装大爷得了。”
“这回恐怕没得装了。”
“也好,免得原谅过后又怀恨在心。”
“前面就是安全区了,快点。”
“哇,好大一片空间,别有一番开阔。”
这个地方确实够安全,臭气熏天,让人闻而生畏。但不像一个具有较大安全系数的地方,倒是很像一个正在腐烂的储藏室。各种食物已经走到头了。而路似乎也到了头。何梦欣解释说,肮脏杂乱只是外表,而这里有一个通向安全和自由的出口。我问出口在哪里,她用行动回答,出口在墙上,但不好找。真不好找。灯光一闪一闪。闪花了眼。仿佛有个坏家伙故意给我们好看。灯光遁去的瞬间,很想抱一抱何梦欣,却担心她不是原来的何梦欣而大叫甚至大骂;灯光明亮的瞬间,何梦欣给我一个熟悉而陌生的感觉。感觉这人好怪。怪在何处,难以断言。最熟悉的陌生人?扯淡,这句话本身就矛盾。
灯光没了。在漆黑中等待光明。而光明去了许久都没有回来。十年来受尽的折磨居然没有完全去除我的本性,一个生理冲动向着何梦欣蔓延。她的身段和脸蛋调动了我的积极性。这个积极性在我看来是没法抗拒的。外面的世界乱如沸粥,而我在一个充满臭味的空间里喝一喝属于自己的粥该是无可非议的举动。于是,我动了起来,把爪子伸向何梦欣。她真叫了。声音还未消失,我的手指就缩回到了安分的区域。我咳一声说,你我本该这样。她说,我们就该这样,保持一定的距离,有距离才会有美。看来她误解了我的意思。我说,距离要把美葬送,我们的过去有很多美好,要不我都给你讲一遍?她说,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说,你太客气了,在漆黑中听故事是个不错的消遣。她没有回话,而是在漆黑中保持沉默,同时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而这个距离让我没有安全感,如果能拉着她抱着她甚至和她进一步切磋,就不一样了。因为我只是凡人,并非争权夺利的仙人。那些个仙人自认为神通广大甚至双手遮天,把别人当草芥,当臭虫,而永久地把自己看作是香饽饽。假如把他们拉到这样一个环境,同样会被臭气给污染。所以,世界该是公平的世界。
“能否准确回答我,你是不是我的何梦欣?”
“你的呼吸告诉我,你就是我的何梦欣。”
“为何不说话?莫非默认你是我的何梦欣?”
“不要紧,等我们逃出去,再给我真相。”
“不要紧,我习惯了你的冷漠,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
“真的不要紧,我愿意等你回到我这里来。”
“我们曾经相亲相爱,幸福美满……唉,不要紧,你总会想起我的。我愿意等你,直到没有理由。要是有酒就好了,或许能解决一些问题。唉……我不喜欢猜谜,但我始终相信你。就算失忆,你也不会骗我。你的善良,你的美丽……”
灯光又亮了。何梦欣低着头。我弯下腰,看见泪花旋转。
“你真是我的梦欣?”
“陆延川,你想多了。时间紧迫,快找出口。”
墙上有个黄斑点,在灰色的衬托下,不够明显。她在上面摁一下,石墙便张开了一个大嘴巴。其后是一道生绣的铁门。她在两门之间又找到一个斑点,又摁了一下。铁门“唰”一声,向上缩去。而那边,黑不见底。她说,这里恐怕是地下城唯一的安全出口了。我说,太好了,我们就要安全了,赶快走吧。她说,好啊,我怕黑,你在前面带路。这种事,我乐意效劳。
我刚跨过铁门,意外发生了。何梦欣摁了一下第二个斑点。铁门“唰”一声,垂直落地。我以为是她不小心才触动了机关,于是伸手去摁斑点。不料,手短莫及。我说,再摁一下,快点,危险很近。
“对不起,延川,我的爱人。”何梦欣后退两步。我惊讶万分,居然说不出话来。
“如果给我选择,我只做你的女人。可是……永别了,我的爱人,假如有来世,我只做你的女人。永别了,我的爱人。”
泪水在她脸上奔腾。石门沉重地斩断视线。
“梦欣,梦欣,梦欣……”呐喊在漆黑中沉浮。
拳脚并用,可我的梦欣彻底消失了,仿佛光在黑中覆灭。
下水道的滋味恶臭难闻,我深刻体会到了人类肮脏的一面,把自己搞上去,把他物甚至他人搞下去。除我之外,污水中另有活物,但肯定不是鱼虾之流。
八:崇日
爬上山头,不知太阳在何处。天光在空气中活得辛苦。我在空气中呼吸困难。整个城市被硝烟和黑尘笼罩。漂亮的建筑丑陋无比。不知废墟上有无花草。
未来中心挤满了人,一层又一层,或许就是所谓的未来。
黑尘被风渐渐吹散,而人的嘴巴成就不了这件大事。
我站着,坐着,躺着,闭上双眼……未来该有一片光明。
后记:这也许不是一个手术,但因手术而起。这只是一个阴谋,一桩人类进步和自我牺牲的事件。陆延川是个悲剧人物,却在恢复记忆后,试图做回原来的自己。关于过去,何梦欣是陆延川的关键,但另一把打开记忆之门的钥匙却是十年前死于战火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