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揭面纱
　　
　　 再次来到“占卜屋”已是一个月以后。陈若水在心中思索了好几遍，终于鼓起勇气走到了小莫面前。
　　 “你好，请问你有预约吗？”小莫以不变的语调淡淡地说。
　　 “我一直没能跟你取得联系，网上的留言你们也没有回复我，所以没办法预约。如果必须预约，现在可以吗？”陈若水这次学聪明了，懂得按小莫的步调走。
　　 “可以！”小莫笑笑。按照规定她不能拒绝有需要的客人。虽然事隔一个多月，但她显然是记得陈若水的。对她来说遵守游戏规则的人都值得尊重。当然，对方能不能玩得起这个游戏，最后还是要看她自己。
　　 “具体流程是怎样的呢？”陈若水又问。
　　 “一会儿我会给你一张预约卡，上面会有具体时间，超过预定时间半小时后预约卡自动失效。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去了解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占卜之后需要支付一定费用，一般情况是一百元，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你不需要提前支付定金，只需要先一步提交你的个人信息，包括姓名、生日、职业、联系方式以及喜欢的饮品类别，来到这里后我会为你备好你喜欢的饮料和零食。当然，如果你不喜欢这种方式，也可以选择占卜之后再登记个人资料。”小莫像背台词一样面无表情地说完占卜屋的规则，而后便等着陈若水提问。
　　 “饮品和零食没有限定数量吗，会不会有人来吃东西不走呢？”陈若水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来预约的目的，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样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小莫听完后不由得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笑，心中不由得感叹她的大脑构造真是与众不同。一般人在听完自己这么一大堆废话后，多半只会拿过卡片填写资料，极少会问到别的问题，偏偏面前这个人总有问不完的问题，并且这些问题都与占卜无关。小莫并不答话，只是将预约卡递给了她。
　　 陈若水吐了吐舌头，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无厘头，于是便迅速填写了预约卡然后找了一处角落坐下来休息。
　　 彼时的天气还很好，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小小的一块位置变得异常明亮，空气中弥漫的灰尘也在柔和的光线里散落开来。小莫眯着眼睛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面无表情的脸孔蓦地多了一丝笑容。落地玻璃窗长久地挂着窗帘，似乎从不曾拉开的模样，只有靠上的那一扇小窗每天打开着，让小莫不由得想起了“井底之蛙”这样的词语。
　　 颜明歌来的时候陈若水已经在白色吊椅上睡着了，与最初一样，王小鱼依旧陪在颜明歌身边。
　　 “喂，我说你们这个月是不是来了好几次？”望着走进来的两个人，小莫面无表情地说。
　　 “你这是在赶我们走吗，我们可是有预约的！而且，为什么你好像一直都不太欢迎我们的样子？”颜明歌不满地说。
　　 “因为你们每次来都只有一个问题，也只有一个目的，但是有些东西是不能改变的。”小莫一边说一边忙着清洗吧台上的杯杯盏盏。
　　 “小莫，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很惹人厌！”颜明歌颇有些不耐烦地说。
　　 “我知道。”小莫并不气恼，只是淡淡地笑了。人往往不能接受自己无法承受的事实，所以永远都选择逃避，比如颜明歌和王小鱼。
　　 “从某些方面来说，你倒是不符合生意人的身份。开店的目的居然不是为了赚钱！”王小鱼一针见血地说。
　　 小莫淡淡一笑，并不答话。片刻之后，她突然仰起脸说：“要不然这一次你们调整一下顺序？”
　　 颜明歌和王小鱼对视了一眼，而后点点头。于是，这一次便换成了王小鱼先进入占卜间。
　　 拉开红漆的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笔直的绘有六芒星的黑色通道，通道上方的灯光很微弱，朔月形和望月形的灯罩交替排列，光芒有如星辰点缀。狭长的通道把来人引进最里面的房间。刚一转角，眼前便是洁净的白色墙壁，墙壁上什么都没有，只是瞳孔已经适应了方才的黑暗，此刻突兀的白色显得有些刺眼。
　　 王小鱼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留意走进来后的每个细节，也许是因为小莫刻意改变了一直都不曾变动的顺序，所以此刻的她变得特别紧张，甚至比第一次来这里时还要紧张。
　　 那个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坐在那里，墨色的桌椅和惨白的墙壁形成鲜明的对比，冰蓝色的光束自头顶落下，把她脸上的黑白拼接面具衬得更加诡异。王小鱼轻轻地坐在她面前，然后看她洗牌。
　　 抽牌的时候王小鱼的手轻轻地抖了一下，那个人看得真切。
　　 “命轮即将逆行，变动已经开始。但是，不必害怕。耐心等待，用心分辨。面对你所能接受的一切，新的机会将为你而绽露。”那个人提醒了一句，而后将剩下的牌合在一起。
　　 经她这么一说，王小鱼不由得愣了一下，这才安下心来。
　　 大厅里颜明歌的神情显得有些焦躁，她一直在小莫面前来回走动，几次都欲言又止。
　　 走了十多分钟的样子，她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要更换顺序，你不是说不出现特殊情况不能产生变动的吗？”
　　 “那你刚刚又为什么同意了呢？”小莫笑着问。
　　 “我…那我现在后悔了不行吗？”
　　 “这里只允许前进，不允许后退！所有的选择都是你们自己决定的，既然是自己的选择，就没有资格后悔！”
　　 颜明歌张了张嘴想反驳她，但却无能为力。她说的也没错，明明是自己先前答应过的。只是，此时的颜明歌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她望了小莫一眼，而后又踱步到陈若水附近坐下。
　　 “你好像也来得很频繁嘛！”颜明歌望了望刚睡醒的陈若水如是说。
　　 “嗯！”陈若水揉了揉眼睛，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只是那么随意地应了一声。
　　 颜明歌还想说点什么以缓解自己此时焦躁的情绪，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王小鱼还没有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无法掌控。
　　 还不待颜明歌走进去，陈若水便已经离开。小莫已经给了她预约卡，莫名的，陈若水心里觉得踏实了。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想知道什么，但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能知道那扇门背后的故事。也源于此，她陡然觉得心里特别轻松。
　　 回到宿舍之后，陈若水又摸出预约卡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这是一张粉红色的卡片，上面除了一个六芒星之外没有任何其它的东西，空茫的状态就好像那间占卜屋给人的印象。思索了许久，陈若水依旧没想出自己该问些什么，或者具体要了解什么。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预约的时间终是临近了。望着手中抚摸了无数次的预约卡，陈若水却越来越犹豫。她想起了王小鱼说的话，似乎这张小小的卡片给了她希望与活下去的勇气，可是，这些却让陈若水觉得难以理解。什么时候她才需要别人来帮自己做决定？又是什么时候她会感到绝望？陈若水心中莫名地浮现出那个并不清晰的画面，她皱了皱眉，努力让自己忘记那些东西的存在。
　　 约定的时间终于到了，陈若水拿着预约卡犹豫着往前走，走着走着，也便来到了占卜屋门口，一切好像再自然不过。陈若水仰起脸望了望门框上空白的木板，而后大步踏了进去。大厅里仍是那样轰轰烈烈的色彩，热烈得有些张扬，大面积的拼接色块时尚而突兀。
　　 望见陈若水的身影，小莫礼貌地笑笑，然后示意她进去。
　　 陈若水往水晶帘子那里走了一步，突然感觉胸口压得喘不过气来，好像即将发生的情况让她不能接受。在陈若水的大脑里，她已经把那个负责占卜的女子看成了一个脱离现实的魔女，面对这样一个人，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想到这里，陈若水不禁又站在水晶帘子面前犹豫了许久。
　　 最终，她仍是推开了门……
　　 眼前的景象有些奇怪，门后是一面红色的墙壁，墙壁的左边是通道，整个通道里也是这样明艳的红色。通道上端有奢华的水晶吊灯，炫目的灯光打在墙壁上，突兀的颜色突然让人觉得恶心。这样炫目的红色让陈若水想起了鲜血，加上这狭长的走道，逼仄的感觉让大脑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她突然有些张慌失措，觉得自己像是误闯了什么地方，陡然想要逃离。然而，她想见那个人的心情并没有消退。片刻的静默之后，陈若水定了定神，然后扶着红色的墙壁缓缓朝里走。
　　 通道最里面的位置又出现了一扇门，浓厚的黑色木门有些古旧的气息，斑斓的绿色点缀其中，像是绿色的苔藓。一种想要逃离的念头再次席卷而至，陈若水站在木门前呆愣了许久，终是说服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破旧的桌椅显然是很久以前的样式，房顶有几排古旧的灯罩，摇曳的烛光透过灯罩散发出微弱的光芒，陈旧的气息四散开来。陈若水摸了摸桌子，厚厚的灰尘让她不由得皱了皱眉，这里到底是“占卜屋”还是鬼屋，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来这里，怎么可能会是这副景象，难道是自己被耍了？
　　 陈若水由惊恐转变成愤怒，就在她转身想要出去找小莫问清楚的时候，一个女声突然响了起来。陈若水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左边灯光微弱的地方还有一扇红漆木门，剥落的墙漆落在地板上，也蒙上了厚厚的灰尘，不论怎么看都像是很久没有人来过的模样。
　　 陈若水站在木门前仔细聆听，这时候声音又想了起来。只听对方说：“我在里面，拉开门进来罢！”
　　 陈若水扶着门框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鼓起勇气拉开红漆木门。
　　 眼前突然明亮起来，空荡荡的白色有些刺眼。陈若水一眼便望见了坐在不远处的那个人。黑色的衣饰，白色的舞会面具，静谧的感觉仿佛连时间都停顿了。
　　 “麻烦把门关好！”那个人淡淡地说，声音既不冰冷也没有融入丝毫感情。
　　 陈若水把门轻轻合上，在那个瞬间，她注意到门的背面是明晃晃的白，关上之后与墙壁极好地融合在一起，与入口的门一样，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见缝隙。
　　 “你就是占卜师？”陈若水坐在她面前，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看。
　　 “是。你的问题？”她的话简洁明了。
　　 “其实…那个…我没有什么问题。我只是想见见你，想了解这个店。”陈若水没料到她会问得这么直白，一时忘了准备好的台词。望着她那张只露出嘴巴和一只眼睛的面具，陈若水突然感到恐惧。
　　 “那你现在了解了吗？”她的话丝毫不带个人感情。
　　 “还没有，这里的装修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是吗！”虽是这样问，但她的语气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我不能问与店铺相关的问题吗？”陈若水犹豫了一下说道。
　　 “可以。”
　　 “你叫什么？为什么会带着面罩呢？故意加强神秘感吗？”陈若水鼓起勇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小幽。也许你的想法是对的。”
　　 “为什么走进来的通道是那样的装修呢，也是为了增强神秘感？”陈若水又补充了一条。
　　 “也许是。”
　　 “你可以不这样说话吗，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陈若水皱了皱眉，对她这种淡然自若的态度感到不悦，就好像坐在她面前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面墙壁。
　　 “很多人都说过。”
　　 “究竟怎么样你才会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
　　 “我一直都在回答你的问题！”她似乎笑了一下，因为陈若水望见她勾了一下嘴角，颇有些嘲讽的意味。
　　 “那么你就直接告诉我店铺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做这个。”
　　 “如你所见，这里只是一个简单的占卜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我想提醒你，你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从你进第一道门到现在已经过了23分钟。”
　　 “啊…这么快！”经她这么一说，陈若水突然有些慌乱，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有些问题她也许根本不会回答。
　　 “还有别的吗？”小幽淡淡地问了一句。
　　 “有。那个，我考试能过关吗……不对，会有人喜欢我吗？嗯…还有就是，我和朋友的关系会一直那么要好吗？”陈若水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但这些其实都不是她真正想知道的东西，她心底里有一个特别想问的问题，但却问不出来。
　　 “好奇心太重的话，既害人也害己！”小幽看了她一眼如是说。
　　 “可我就是很想知道！”陈若水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为她没有看穿自己而高兴，还是因别的什么。
　　 “也许有机会。”小幽又勾了勾嘴角，似是笑了一下，又像是没有任何表情。
　　 “我很好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店，又是怎样的人会开这样的店！”陈若水转念说道。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揭开这个店的面纱。
　　 “看来你并没有记住我的话！”
　　 “我……”陈若水找不到话反驳，也便沉默了。
　　 “好了，时间到了。”
　　 “那个，如果以后有需要，我还可以再来吗？”
　　 “她会告诉你的。”小幽淡淡地答。
　　 陈若水思索了一下，大致明白她说的“她”是指的小莫，想到这里，她突然安下心来。如果是这样，也许自己还有机会。
　　 大厅里仍是那样斑斓的色彩，但是陈若水没有哪一刻会如现在这般喜欢这里的颜色，这样的炫彩让她觉得自己还活在现实里，而方才发生的一切就好似一场梦。她回头望了一眼水晶帘子，然后朝角落里的椅子走过去。小莫适时地送来了装点精致的摩卡咖啡，脸上依旧挂着浅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