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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绿野】一个六零后的非艺术人生(小说)


作者:湛卢使用者 童生,744.86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205发表时间:2013-06-20 14:54:23


  
   被搞迷糊的我没主意了。艾师傅的手艺我见过,那是七九年春天,我们国家对越南打了一次自卫还击战。我老家这个北方边境城市为了防止苏联军队的入侵搞了一次全民皆兵,刚够十五虚岁的我跟着成年人开始了正规的军事训练。参加军训的人很多,训练用的枪不够用,教练安排我们这些小的跟稍大一些的人合用一支枪。那些大我们几岁玩意根本不让我们这些小嘎豆碰他手里的枪。我们对他们只能是敢怒不敢言。艾师傅的儿子跟我一个处境。我俩即是邻居又是同班同学。艾师傅听儿子说了这件事,疼儿子的他利用下班时间用木头给我俩一人做了一支。那枪做的那叫个绝。外表看,如果不是有白木茬简直就可以和真枪乱真。它的准星和标尺都是用铁皮做的练习,瞄准一点都不影响成绩,我就是用这支枪练出的瞄准技术。在实弹射击时,我就靠木头枪练就的基本功打出了五枪四十七环的优秀成绩。
  
   这样优秀的木匠师傅主动让我跟他学徒可以说是给足了我面子。我看着他工具台上的锛刨斧锯琢磨想着该怎么回答他。艾师傅继续诱导着我:“干这个吧小子,学会这手艺将来娶媳妇的家具揍不用请别人打了。”
  
   他这句话对我的震动很大,我想起了他儿子经常拿着好吃的跟我显摆他爸爸给谁谁做了个八仙桌,人家给了多少钱,买了多少好吃的。木匠这行是个能挣钱的好行当。我点头同意跟艾师傅干木匠。
   总是笑呵呵的艾师傅,交起手艺可是没这么慈祥。有活时我帮他打下手,没活时他跟别人侃大山,却给我找个木头连刨子功。一个月后,我垂着肿胀难忍的双臂找到姜书记死活让他给我换了工种。
   至于换什么工种,我是除了木匠不想干其他的还是拿不定主意。姜书记有个比我大一岁的儿子,他正在铸造车间学造型。听说我正为干什么拿不定主意时就主动来找我:“上我们车间吧,我们哪年轻人多,还有漂亮姑娘,划拉个对象也挺方便。”
   年轻人多对我是个吸引,划拉对象我可没想过,就我那一个月的十八块钱,我除了吃饭连个买电影的富裕都没有,划拉谁去呀。
   铸造车间是我们这个机械厂人员最多厂房最大的车间。车间分为造型、冶炼两大块。造型多是女人和身体弱小的男人。冶炼组都是些像模像样的汉子。车间主任征求姜书记的意思怎么安排我,姜书记交代给他让他尊重我的意见。我在听完他的介绍后碍于面子选择了都是男人的冶炼组。
  
   姜公子听说我去了冶炼组后悔的直拍自己的大腿:“怨我怨我。我早告诉你一声好了。你应该说你有病。”
   “为什么?”我不明就里看着神经兮兮的他。
   “你不应该去冶炼组,那活又脏又累而且危险,造型组多好,不那么脏累,还能跟姑娘唠嗑。”
   “主任说冶炼组待遇高。”
   “高个屁,多给那俩钱都不够买盐补汗的。”
   “我已经答应主任了。”
   “没事。你找我爸去说。”
   “我怎么说?”
   “你就说你有病,不能出力。”
   “可我没病?”
   他怔怔的看了我一会儿:“……你这就是有病。”
   冶炼组不仅仅是脏累而且还着罪。造型组制作模型时,我们冶炼组就要准备原料。那些铜锭钢锭铸铁锭我们都要把他们用大锤砸成小块,否则放不到炉里去。
  
   砂型做好晾干后我们便开炉化铁进行浇铸。大炉一开,热气袭人。一千七八百度的铁水就是大冬天也让人感到炙烤难耐。炉前的师傅们每开一次炉脸上都会烤爆去一层皮。
   我在炉前硬着头皮干了三个月。烤坏了四套工作服。主任把我夸的如同英雄。我心里苦的如同杨白劳。就在我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时,一次事故给我创造了机会。
  
   出事那天是个刮热风的日子,那风刮的很大也很邪性,无论你在哪个位置你都感觉是在顶风站着。那天我们还接了个局长亲自下批的任务。还是个带着红色字头任务,给边防军铸二十五个大腿那么粗的铜套。在共和国的家庭里,军队的需要是高于一切的,更何况当时的中国正在南惩越南北防苏修。我们管生产的胡厂长本来就是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主,今天见到红头文件更是前跑后癫不知所措。紧张的铜炉旁被他转笼子似的观望搞得人心浮躁。第一包铜水出来时,他绿豆蝇一般跟着端第一包的刘班长嗡嗡着:“小心、小心。一定要浇好,这可是给解放军用得。”
  
   炼铜本来就是铸造工人不愿干的活,因为他不仅仅遭罪危险而且还有毒,铜在被炭火加热的过程中会产生一种烟,这烟落在物体就变成了白霜。俗称谓:“铜霜”。这东西进入人的体内影响人的生育能力。我当时还是个毛头小子影没影响我没什么感觉。可沾的嘴上的感觉我可知道,那滋味就像吃了生西红柿一样,嘴里是又麻又辣又苦又涩。厂里的工作是积极的,他们怕我们中这个毒给我们配发了解药。解这种毒素的良药就是喝葡萄酒。厂里规定,凡是铜炉上干活的每天必须喝掉一瓶630ml的葡萄酒。
  
   那天开炉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劳累了一天的我们再加上酒精的侵扰耐心以达到了极限。这个看不出眉眼高低的胡厂长的磨叨让在场的人都烦躁到了极点。端第三包铜水的大乔为了躲避他在身后的叨叨便加快了脚步,结果因为心烦意乱脚下被绊,控制不住身体平衡的他把泛着蓝色火苗铜水洒在了地上。近两千度的铜水掉在地上就和地面的水分发生了反应。那反应是叫激烈爆炸。被崩起的铜水如同烟花八处散去。现场的人四处躲避。正负责看电机的我因为第一次见过这个场面,一时被惊的不知所措。几粒飞起铜水滴分别落在了我的肩上和背上。我身上那件白汗衫那挡的住这么高温的侵袭,铜水滴穿过汗衫钻进我的皮肤。我被烫的是嗷嗷大叫。
  
   我被送到见厂医时,疼痛以不在那么激烈。厂医,那个我叫她曹姨的胖娘们见怪不怪的呵斥我:“大老远就听你叫,我还以为宰猪呢,不就是烫了一下吗?能怎么地。你们这些干部子弟就是娇性。”
   她的话刺激了我,本来这些日子又脏又累再加上害怕,我就后悔参加这份工作。今天受伤还要听这个胖娘们挖苦。我忘记了疼痛及时抓住了这次逃避的机会。我在她话音还没落干净时飞起一脚将凳子踢飞:“我把双手往她面前的桌子上猛力一拍,桌上的医疗器械全都跳了起来。我本想骂她两句,但碍于她是长辈我把脏话含在嘴里没有吐出,只是恶狠狠的拿眼瞪着她。全屋人都让我的举动震惊了,他们都一言不发,连呼吸都是轻轻的。在他们鸦雀无声中瞪够了人的我转身向门外走去。当我刚到门口,送我来的主任第一个由震惊中醒来,他拉住我冲着厂医埋怨着:“你这个娘们开玩笑也不分场合不分人。赶紧给小明治伤。”
  
   “我不用她治。”我泛着倔。
   厂医不好意思了,她自我解嘲的说着:“这孩子;咋这么不识逗,曹姨逗你玩咋还急了。赶紧坐下,一会铜水该钻到骨头里了。”
   她的这句话把我吓住了,经她一提醒我感到伤痛正火烧火燎往体内钻。我在她的拉扯中坐了下来。她把我脱成了个光膀子。我本来是拒绝的,她又没老没少的开口了:“怕什么怕,你们的身子我见的多了,还没我儿子大呢……”
   这次我没有愤怒,我的精力集中到了她伸向我我肩头伤口处的手术钳子上。我的伤口不像疼痛带给我感觉的那么大,它只是个黄豆粒大小的一个眼在我的肩肌上,伤口没有血,已是焦黑色,手术钳子探进去有一块玻璃砖那么厚才夹住了已经凝固的铜水。手术钳子的搅动让我尝到了生往下剜肉的滋味。多少次我痛的险些叫出来,为了死要面子我只能活受罪,我把牙咬的格嘣格嘣响,嘴里却不吐半个惨象。我要用我的坚强重塑我的形象。第一粒铜水滴被终于摘出了。我哆嗦着吐了口长气:“主任,给我支烟。”
  
   主任想都没想就掏出自己的烟卷,当他想给我点着时他才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他疼爱的看了我一眼随后征求着胖子厂医:“曹老娘们,在你这让他抽根烟没事吧?”
   胖厂医给我用新洗的毛巾擦了下汗:“他抽行,你们不许。”说完她又拿起了手术钳子。
   我猛吸了几口烟,哆嗦着趴在桌子上准备让她取背上的铜水滴,她仔细看了看我:“这小子脸都疼白了,让他喝几口酒。”
   主任给我新起了一瓶白葡萄酒,我一口气喝下了大半瓶。胖厂医让我趴着等她去取药,我在半梦半醒间遵守了她的嘱咐。等我醒来时我才发现我已趴睡在姜书记的办公室有一夜之久。吵醒我的是晨光中鸟叫声。
   三
  
   姜书记拎着饭盒进来时,我正在回笼觉中似醒非醒的徘徊着。他俯身查看我的伤时,我睁开了眼睛。我要起来,他慈爱的拍了拍我:“躺着吧,没事。昨天我让人告诉你妈了,一会让小张用我的车送你回去。”
  
   “你怎么跟我妈说的?”我担心的问着他。我怕我妈着急。我母亲共生过我们五个孩子。打姐二姐在我没出生前先后夭折。我出生后又相继有了大妹儿妹。我是妈妈最大的心疼。她如果知道我受伤又一夜没归一定会彻夜难眠。
   “放心吧。”姜书记很理解我的口气说着,“我让他们就说你加班了,晚上不回去了。”
   我长吐了一口放心气。起床收拾铺位。姜书记过来帮我的忙。整理好床铺,他又给我打开饭盒。这是一种早些年间部队用的军用饭盒。我家也有这样的饭盒。饭盒分两层。上层是紫红色油汪汪的油炸糕,下层是水灵灵白花花的豆腐脑。这两种东西都是我到今天还喜欢吃的好东西。
   我略微让了一下姜书记,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姜书记看着我笑了。我问他:“笑什么?”边笑边告诉我:“你小子的吃相跟你爹年轻时一样,跟抢似的。”
   “不对呀。”我否认着,“我爸还总让我注意点样子呢?”
   “那是解放后。我刚当兵时,你爸是我的排长,他那时候不仅吃饭像抢,走路,干活都像抢。那是全团有名‘疾如风’。现在在厅里仍然是破案的‘疾如风’。”
  
   我是我爸的儿子,但我对我爸知之甚少。我只知他在省安全厅工作,其他我一概不知。每年见他的面不超过二十回。有时我连他的模样都觉得模糊。每次有人提到他时我大都是无言答对。
  
   姜书记见说话的情绪不高就转换了话题:“回家养几天,不用着急上班,”
   “不用吧,就这点伤?”
   “这点伤?”姜书记对我的不屑报以了不屑,“你回家养一天就不说这话了。”
   姜书记的话我没往心里去,就像他不知道我有多隔路。我从小就对外伤内感有一种独特的抗拒力。直到今天我对伤疼病痛都是一概的不予理睬。我说这话不是犯虎,十三岁就干过各种杂活的我对出血的伤一点都不陌生。你说是割伤扎伤砸伤摔伤,就连被打伤我都经过。一个烫伤我就挺吧住了?我承认我有挺不过的疼,但我还没有挺不过的好。我爷爷说:“我孙子的身体就是为了受伤长的。”
   人不服人是不行的。回到家的当天晚上,我的伤口开始了从没有过的难受,那不是一般的难受,摘出铜水的伤口一点没有出血的痕迹,但也没有愈合的意思。没愈合的伤口还总是往外流黄水。我不是伤口不爱愈合的人。从小到大我的伤没少受。割玉米镰刀搂到腿上,也就搁黄烟面子一捂,一个下午过后也就不出血了。劈柴禾斧子把脚面砍伤,缝了五针,半天也不出血了。被同学用板凳腿把脑门打了个口子,我什么都没用,就用自来水管子一冲,俩小时后也绷皮了。可铜水留下的伤口就怪了,二十四小时过去了,仍然我行我素。
  
   我害怕了,这是我从记事以来第一次真正的害怕,我害怕这样下去这个伤会害了我的命。后院邻居邵爷爷是个退休的老铸造。他听说我受了这种烫伤,主动拿着他自制的药膏找到我,他给我亲自敷上了药。我问他这是什么药,在哪买的?他卖弄着说:“等见效我再告诉你。”
   我带着对药半信半疑的忐忑于半夜才进入梦乡,第二天,外面的鸟一叫我就睁开眼睛,在朦胧的晨光中,第一时间检查起让我在梦里也没忘了惦记的伤口。真是神奇,当我颤抖着揭开伤口上的纱布后,我看见我的原本空洞的伤口里已经有了充实物,那原本泉眼一样的伤口竟能看到粉红的新肉。我悬着的心落地了。
   吃完早饭,待不住的我走出家门去后山散步。在山边我遇到童年的伙伴们。他们跟我一样都是因为不爱读书而过早毕业。看见我,他们很高兴,纷纷跑的我身边问长问短。我挨个跟他们热情的打招呼。他们听说我进国有企业当了工人,他们都用仰视的目光看着我,并纷纷要求我请客。我表面坦然内心却哭笑不得,我硬着头皮把主任送给我的大半盒“葡萄”烟分给会抽烟的人。他们兴高采烈拥着我走向山里的林子里。
   山林,是我所有童年的记忆。我打刚记事就跟妈妈进林子打柴禾、采野菜。后来随着成长,我渐渐就顶替了妈妈。一个人进山有危险,我身边的同龄人就主动合在了一起。这帮子人都是多子家庭,哪个身上都有哥哥姐姐,多的还不是一个。你就听我们一起玩的人的名字就能明白个差不多。他们有:“韩三、朱四。候七,赵六子,杨武。贺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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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九八二年,我掐着一张欠了学校一年学历的初中毕业证进工厂当起了工人。第一次上班就发生了偷嘴事件我和小石头被从打更的岗位上换到了售货员的位置;我的无意帮助两个浙江人,浙江人说出了让我没有想到的话题兄弟帮我把那两箱货买了怎么样?我答应了浙江人。我的收入变的很可观。这是我第一次经商,后来我的爸爸就把我办到进工厂当工人。我在炉前硬着头皮干了三个月,一次事故我受了伤,好了以后我要求开车;姜书记让我当车工,刘班长带我;半个月后,他在他的前面给我倒出一台车床。我进入了准独立顶岗的状态。全车间一致认为我是这个车间自成立以来学徒最快的一个。八二年的冬天,我们的厂子出现了异样。厂子倒闭我失业了;在电影院和周大件因打仗成为朋友,我就到了周大件的饭店去上班跟三哥干;原来我做三哥的保镖,三哥是赌博的。后来在一次赌博中我被请进了监狱。小说跨越的年度很广,题材设计得也很广泛,既有自己工厂的真实工作的写照,也有社会赌博的惊险刺激场面,还展现了鲜为人知的监狱生活的画面,可见作者笔力不凡,描写细腻面面俱到,展现了遥远的年代的真实画面,让我们去回忆去深思。感谢作者为我们带来史诗般的作品,荐读,欢迎入驻绿野。【编辑高山流水】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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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秋心        2013-06-20 17:03:52
  小说写得细腻大气,通过一个六零后叙述描写了所经所历,人生真的很不容易。作者以第一人称的形式,想讲述一个久远的故事一样。令人感动。问好湛卢使用者。以后一定排好版哦。影响精品。
秋心如水
回复1 楼        文友:湛卢使用者        2013-06-20 22:26:28
  谢谢秋心的夸奖与提示,以后注意,不再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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