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子不知因为啥叫“驼子”，自己不知道，瞎眼的妈从来没说过，媳妇也顾不上想这些，只有六岁的女儿仰着脸，操一口普通话，稚声嫩气地问，“爸爸为什么叫驼子？多难听呀，为什么叫个驼子？”
　　 驼子总是忙个不停，不是摆弄菜，就是修理车子，或者是秤什么的。每当听到女儿这样问话，驼子回答不出来，就举起手中的秤坨，故意逗女儿说，“爸爸就是这个！”
　　 女儿“叽叽叽”地笑了，露出一排白白的小牙齿。
　　 1
　　 今天又是集日，驼子和媳妇起了个大早，到蔬菜批发站接了满满一板车蔬菜，驼子在前面拉，媳妇在后面推，一路汗流夹背赶到市场，但还是晚了。集贸市场内已是人头攒动，好的摊位都被人占去，只剩下墙根处的几个边角位。
　　 “咋办呀？又没了好位子！”驼子放下平板车，撩起衣襟擦了把脸上的汗，失望地看着眼前的嘈杂场面跟媳妇说。
　　 驼子媳妇也踮起脚尖四处瞭了瞭，不情愿的说，“能咋办？就是便宜处理，也不能再让城管扣了车，就到最里头的位子哇。”
　　 “那能行？便宜处理咱们还赚个啥？不是又白忙乎了。”驼子异样的看着媳妇，蹲在地上点着一根烟。
　　 其实，驼子他自己知道，没了好位子只能到差位子，别处是不允许摆摊的。但他心有不甘，这集日太重要了，逢五赶集，每月六个集日，当月的大部分赚头都在里面，要是占不到好位置，蹲在墙根闲一天，这集就白做了，一家老小吃啥花啥呀？当然，驼子还知道，好位置并不是没有，比如，进入市场的通道两侧，那里人流量大，是最好的摊位。可是，那是供人和货物进出的通道，不设摊位，当然不允许摆摊。有胆子大的也会去，而一旦被城管抓着了，可是要罚款的。罚款也还事小，最怕的是扣车。做买卖的，车子要是被扣去，那就等于歇锅了。
　　 扣车的严重性驼子不仅知道，而且还亲身经历过。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了。那一天也是集日，驼子贩了很多菜，准备大卖一场，结果也是没有占到好位置。情急之下，驼子抱着侥幸心里，把摊子摆在了通道的一侧。一天下来，驼子的生意果然特别的好，城管也并没有前来干涉，驼子别提有多高兴了。不仅如此，驼子还看到，城管队市场中队的刘队长，竟然溜达到他的摊子后面，无所事事地和他媳妇唠了半天的话。这让驼子的脸上好有面子，他想，别人要是看见了，一定以为咱很有能耐和关系。因而，向来胆小怕事的驼子坐在菜摊前，腰杆更直了，吆喝得更起劲。
　　 可是，事情的结果远不是如此，就在市场将要关门，驼子也正在收摊之时，一位新来的城管径直走到驼子的摊位，不由分说就将他的平板车扣走，只丢下一句话，“找刘队长处理！”然后样长而去。
　　 事情来得突然，驼子大吃一惊。驼子媳妇也很纳闷，疑惑说，“就要收市了，怎么还扣车？”
　　 驼子急切地问媳妇，“刘队长不是刚刚的还来过，说要扣车了吗？”
　　 “没啊，那说的都是闲话。”驼子媳妇沮丧地蹲在地上，收拾着乱糟糟的剩菜。
　　 驼子抬头看了看，城管刘队长的办公室就在通道上面的阁楼，能看得到，刘队长此时正爬在玻璃窗前看着他们。驼子垂头丧气地向刘队长的办公室走去。驼子一边走一边低头想，不管怎么着，总得和刘队长好好交涉？这市场可是他说了算。驼子一抬头，一眼就看到自己那辆心爱的平板车，被一根铁链绳粗暴地锁在楼梯口。驼子好心疼，那铁链就象绑在自己身上。上得楼梯，顺着走廊往里走，最里面的防盗门就是刘队长。驼子摒了摒了气，硬着头皮敲了两下。
　　 铁门应声打开，驼子被放入，门又“咔嚓”一声锁上。驼子第一次来，战战兢兢打量了一眼，房子是两间掏空的，很宽敞，但陈设不是很多，窗户下摆着一套桌椅，靠里墙角下的隐蔽处，放着一张偌大的床，别的大件便没有了。刘队长关了门转身往回走，驼子也正要开口，刘队长却一边走一边说，“误会，误会，本来我们是不愿意扣车的，只要咱们市场运转良好，扣车干什么？做小生意的容易吗？”刘队长说着还把一只拳头举得高高的，表现得很义气。
　　 驼子听刘队长这么说，放松了许多，顺势蹲在地上，从衣兜里摸出一条纸，又捏出一撮碎烟叶，慢慢地卷烟炮抽。不等驼子的烟炮卷好，刘队长又走近驼子，弯下腰拍着他的肩膀低声说，“这事不凑巧啊，刚刚市城管大队来检查，看到你了，我也挨了批，不扣不成啊！”
　　 刘队长转口又这样说，驼子就不大明白了，明明扣了车，却说不愿意扣，又说市城管大队来检查，谁也没看见，哪有这事？驼子心里不明白，又不敢说，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刘队长的脸。
　　 刘队长看出了驼子的心思，直起身在地上绕了一圈，猛然停下，脸上一下严肃起来，抬起一只手，指着驼子说，“你还不信？那市城管大队是微服私访，便衣检查，针孔摄像，能让你看到吗？你还不识秤，恐怕你闯大祸了！”
　　 “啥？啥祸呀，那——，那——，那便衣会抓人吗？”驼子刚刚把卷好的烟炮点着，深深吸了一口，正慢慢地往外吐，刘队长说他闯了大祸，吓得驼子结结巴巴开了口，放松的情绪一下又紧张起来。
　　 刘队长在地上不停地转圈，嘿嘿”地冷笑了两声，故意拉长声调从牙缝隙挤出一句话，“你扰乱了市场秩序，如果处理不好啊，恐怕你得回老家啦！”
　　 “啊——？！”听了这话，驼子的脸大变失色，一下瘫坐在地上，手里的半截烟炮也掉在地上。
　　
　　 2
　　 驼子本不是当地人，他家在八十里外的一个小山村，幼年时驼子家有一邻居，俩家情同手足，处得非常好。天有不测风云，村里住进一个赖皮光棍，偏偏看上了邻居女人俊俏的模样，时不时进行骚扰。有一天，邻居男人和赖皮打起来，刚下地回来的驼子爹，得到消息前去帮忙。结果，恼羞成怒的赖皮，对两个男人下了毒手，驼子爹和邻居男人都惨死在赖皮的屠刀下。杀人的赖皮得到应得的惩罚，可是好好的两个家塌下了天。邻居女人羞于活在这个世上，跪在驼子家，亲手把三岁的女儿托付给驼子妈，并许配长大后嫁给驼子做媳妇，回家后自缢身亡。痛不欲生的驼子妈，用眼泪伴随无奈的生活，独自承担起抚养俩个孩子的重担。等驼子和邻居女儿长大成亲，驼子妈的双眼也哭瞎了。之后，驼子和媳妇有了一个女儿，一家老小的生活更加艰难。没有别的办法，驼子和媳妇带着瞎眼的妈和四岁的女儿，举家来到城里，做起卖菜的生意，一家人这才过下来。
　　 驼子卖菜虽然辛苦，但最怕着让他回老家，他早就吃够了种地的苦，受够了揭不开锅的穷日子，说起回村种地，打死他也不愿意。驼子从小就善良、胆小、怕事，从大山里出来也没见过世面，让刘队长一顿骇人威吓，还听得让他回老家，驼子彻底着了慌。他几乎是爬在地上央求刘队长，“那——，那可不行，让我再回村，一家老小非得饿死不可。还请刘队长多多帮忙，多多帮忙啊。”
　　 刘队长看到驼子这个样子，“噗兹”一下笑出声，随即心里乐了，这小子挺好忽悠，就势对驼子说，“那好吧，看你一家老小不容易，就替你好好说说。但你必须写出保证书。”
　　 ”这——，这——，我一天书也没念过——。”驼子抽着脸为难。
　　 “知道你不识字，你媳妇不是会写字吗？叫她来写，快去吧。”刘队长故意表现得不耐烦，扬扬手让驼子快去。又装腔作势抱怨道，“别人都下班走人了，我还得加班处理你这破事。”
　　 “好好好，麻烦队长啦。她会写，她会写，她上过四年小学呢，我这就去。”
　　 驼子连滚带爬出了门，刘队长重重地打了个响指，若有所思地走来走去。
　　
　　 3
　　 当年邻居家的女儿，就是后来和现在驼子的媳妇。驼子媳妇也象了她妈，模样长得俊俏水灵，跟驼子进城后，不到三十岁的年龄，正是成熟好看的时候。走在街上，常常引来男人追逐的目光。驼子媳妇成了集贸市场公认的美人，而驼子比媳妇大的多，又老又黑极不相配，时间久了，市场里的年轻后生把他们当成开心的对象。有的口无遮拦，说些难听的话。比如，驼子和媳妇走在一起，有时就会听到不知从哪传来的叫声，“好一朵鲜花啊，插错地方啦！”
　　 刘队长第一次看到驼子媳妇，十分惊奇这个女人的漂亮。他以市场调查为名，反复接近驼子媳妇，偷偷的端详，越看越觉得好看。从五官到皮肤，从乳房到屁股，从牙齿到手梢，该凸的地方凸得好，该凹的地方凹的美，该白的地方白，该红的地方红，凡能看到的地方没有丁点的瑕疵。刘队长心里惊呼，真是个美人胚子，山村里生出的绿色美女啊。
　　 刘队长唾涎着驼子媳妇，却从来不露声色，有时听到手下谁说了挑逗性的话，他还强颜怒哈，“不许无礼！”但在他的内心，却强烈地燃烧着一团渴望的火焰。他常常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前，眼盯盯地看着市场内的驼子媳妇，心里琢磨，这样一个绝佳美人怎么就嫁给一个卖菜郎呢？单就看那两只手，指长梢尖，柔软白嫩，怎么看那也是握笔杆、端酒杯的手，怎么就整天一身土，两手泥的卖了菜呢？驼子家图四壁，其貌不扬，究竟有啥本事或者背景，娶到这样貌若天仙的媳妇？刘队长不明白就暗暗打听，却也没有查到驼子的任何特殊情况。最后的结论是，驼子和他媳妇只就是地地道道的普通农村人，驼子媳妇的命运也只是印证了一个农村女人红颜薄福的宿命。
　　 有了这样一个结论，刘队长的胆子大起来，他一步步靠近驼子媳妇，试探她，挑逗她，暗示她，满以为就自己的条件完全可以让驼子媳妇动心。可是驼子媳妇似乎并不认可，有时还反感甚至慎怒，表现得很冷峻和贞烈。然而，驼子媳妇越是这样，刘队长越是欲罢不能。
　　 三十多岁的刘队长，从小学习并不好，却擅长交际，勉强混了个大学毕业证，凭着当局长的叔叔，顺利进入政府事业单位，娶妻生子，还升任了城管大队的中队长，可谓是一帆风顺。慢慢的人们发现，志得意满的刘队长竟是个十足的“采花王子”。他依仗手中的小权力，表面上装得一本正经，背地里专司欺压底层受苦人，市场内凡有几分姿色的姑娘媳妇，没有一个不被他骚扰的。面对驼子媳妇这枚绿色山果，刘队长决心尝一尝。他相信，没有不上钩的女人，只有诱惑不够的原因。他进一步加大力度，对驼子媳妇施以多种骗诱，在她面前炫耀自己手中的权力，许下种种诺言，给予小恩小贿等。刘队长的种种努力，再一次被驼子媳妇婉言谢绝。万般无奈之下，他终于想出了这个威逼利诱，霸王硬上弓的行动计划。
　　
　　 4
　　 驼子兴冲冲来叫媳妇，媳妇本不想去，也不敢去，她预感到不好，她早就从刘队长的眼神里看到他的企图。可是，她不去不行，她不去写保证书，就要不到车，回不了家，没眼的婆婆和年幼的女儿还在家里等着他们。驼子媳妇还是去了。
　　 市场已经没有任何人，驼子媳妇一步一步走上黑洞洞的楼梯。刘队长的门虚掩着，她站在门前犹豫。
　　 “快快快，还不进来干什么？”刘队长听到驼子媳妇的脚步声，立刻打开门，催驼子媳妇进去，随手“砰”的一声锁死了门，没有任何人能够再进得来。驼子媳妇身上一紧，开始感到害怕。
　　 刘队长牵着驼子媳妇的衣袖，让她坐到桌前，装模作样让驼子媳妇写保证书。驼子媳妇也努力地写，天真地想着早早写完好回家。可是，刚写了几个字，刘队长在傍边就不住地指点，还抓住驼子媳妇的手，要一笔一画教着写，几乎搂住驼子媳妇半个身子。刘队长轻浮的举动，驼子媳妇不情愿，用力甩开。刘队长便站起来威胁说，“那别写了，扣车的事交到大队处理吧，我也要回家了，你们随便吧。”
　　 驼子媳妇无助地低下头，仍旧坐在桌前。她知道，就这样走了怎么行，没了车，这生意还怎么做？恍惚间，她的眼前似乎幻化出女儿稚嫩的脸，耳边响起女儿恳求的声音，“妈妈，我要上学了，给我买花衣，还要新书包”，说着，雀跃着扑到妈妈怀里。驼子媳妇身子一震，却被刘队长紧紧抱住，她本能地挣扎了几下，却丝毫动弹不得，大声叫喊，也没有人能够听到，她急得流下泪水。
　　 刘队长下手后，更加的不顾一切，他大口喘着粗气，讯速把到手的猎物抱起来，放到墙角宽大的床上，整个身子压了上去。驼子媳妇紧咬嘴唇，愤怒地闭上双眼，泪水不住地流淌。
　　 天彻底黑下来，不一会刮起了风，道道闪电划破天空，云头翻滚，忽明忽暗，就象有多少头怪兽在空中角斗。紧接着“咔嚓——”一声巨响，拖着“轰隆隆——”的尾音，从远天滚到头顶，又响彻另一半天。下雨了，豆大的雨点“啪啪”的打在刘队长的玻璃窗上。挥汗大干的刘队长，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饿狼似的糟蹋了驼子媳妇。这样还不算，刘队长又玩弄起驼子媳妇的私处，象欣赏一件瓷器般的细细端详，风流的说，“好一个馒头bi，真是难得啊！”
　　 驼子媳妇无奈地忍受着屈辱，泪水，伤心，痛苦，象刀割样深深刺在她的心。最受煎熬的还有在黑暗的市场里等待媳妇的驼子。他一大早起来就不停的忙，连早饭也顾不上吃，中午买到两个馒头，一碗凉粉，驼子心疼媳妇，自己只吃了半个馒头，喝了三口凉粉汤。一整天了，驼子肚里早就“哇哇”叫。他等到日落，等到天黑，等到风来，等到雨到，凄凉地倦缩在风吹雨打的市场一角，虔诚的心祈祷着刘队长放了他的车，好回家见没眼的妈和年幼的女儿。一个一辈子大气不敢出的最底层受苦人，仅仅希求的是挣口饭吃，就这一点点可怜的愿望，却让他望眼欲穿，难于达到。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近在眼前的无尽屈辱，他永远也不会想到，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媳妇或妹妹，正在忍受着饿狼噬食般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