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婚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不然我不想活啦。”珍珍提高了声音大叫。整个大厅像爆炸了一棵手榴弹。“离就离，谁怕谁呀。”金明松针尖对麦芒，这声音就像在大理石地上摔碎了一只碗。他俩的戏演得是活龙活现，炉火纯青，发挥出了超高的水平，大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样子，工作人员看着这副架势，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从抽屉里拿出离婚协议书让他俩签了。当他俩走出办证大厅的时候，太阳正从一块黑云里钻出来，灿烂的阳光照耀着大地，他俩的脸上也像这太阳光一样变得绚丽灿烂起来。之后他们又到派出所和村里办理了立户手续，一切准备停当，夫妻俩等待拆迁的来临。一个月后，珍珍和金明松两人终于如愿以偿地拿到了组长送过来的两份拆迁通知书，两人沉浸在无比的快乐之中。珍珍的厂里还是三天二头地放假，她呆在家里非常的无聊，一天中午她的高中同学丽丽打来电话，要她一起去喝茶，她便爽快地答应了。茶室在市区的一条繁华的街道旁边，当珍珍走进包厢才发现除了丽丽外，还有两位男士，年龄都在三十五六岁左右。其中一位是个高个子，坐在沙发上比珍珍低不了多少，他的肚子微微有点发福，与他的身材搭配得恰到好处，远看近看都透出一派成熟男人的气质。白净的脸膛间，一只气宇轩昂的鼻子雄纠纠气昂昂地立在玲珑生动的嘴巴上面，显得非常和谐得体。看见珍珍进来，他很有礼貌地笑了笑，并示意她坐。另一位是个矮个子，小平头，国字脸，挨着丽丽身边坐着，见珍珍来了也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珍珍看着一高一矮两个男人显得有些拘谨，腼腼腆腆的在高个子男人边上坐下来。
　　 “珍珍，这两位都是我大学里最要好的同学，他们现在可是比我发达，都是顶呱呱的老板了。”丽丽见珍珍有些束缚便向她介绍起来。“不敢当，不敢当，小打小闹，小打小闹。”高个子非常谦虚，说完端起茶杯碰了一下嘴唇，笑容可掬地望着珍珍。矮个子看上去有点内向，他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点点头。“老板客气了，再怎么小打小闹，也比我们这些打工的都要强百倍千倍。”珍珍非常羡慕。这是“我高中的同学，珍珍。”丽丽向两位男子作介绍。“很高兴认识你。”
　　 高个子男子彬彬有礼，伸出右手示意要和她握个手。珍珍有些不自在，她毕竟是名工人，平时没碰过这些规矩，她看了丽丽一眼，见丽丽正朝自己点着头微笑，意思好像在说放开点，这是礼节，不必拘谨，便伸手与高个子握了手。珍珍刚刚是从家里开电瓶车过来的，时值仲秋，气温明显降低，两只手被风一吹冰冷冷的，当她的手一接触到那只男人滚烫的大手时，感觉有一股暖烘烘的气流直往手心里钻，先是从手心钻到手臂，又从手臂钻进心里，然后流遍整个身体。顿时，她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像大冷天里泡了个热水澡后那么舒服惬意。矮个子没有与她握手，他从衣袋里摸出一包软壳中华，抽出一支扔给高个子，又摸了一支塞进嘴里，点燃后猛吸几口，接着满口斑驳的黑齿和白色的烟雾从嘴巴中流露出来，一缕缕青烟在四个人的头顶上涌动，恰似一朵朵白云在天空流淌。包厢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
　　 “你在那个厂里上班？具体做什么工种？”高个子老板热心地询问珍珍的工作情况。“就在金三角的一家皮件厂里当试样工。”珍珍回答道。“每月工资收入还可以不？”不愧为搞经济的，一说话就与钱挂上钩。高个子老板似乎很关心她。“呵呵，我们那个老板生意不好，经常放假，工资少得可怜。”她没有说出真实的数字，怕他们笑话。“今年皮衣销路应该可以的，我厂里不愁销路，只缺技术工人呢。”听高个子老板的意思，他的厂形势蛮好。“珍珍既然你的厂经常放假，还不如到他那里去上班算了。”丽丽听了他们的对话后，向珍珍提议。“是啊，我厂里正缺一名有经验的试样工，要是你的老同学能来我这里上班，我可要好好请你吃顿饭，谢谢你了。”
　　 高个子老板对着丽丽说话，眼睛却看着珍珍，他想看看她的反应如何。“工资么可以商量，你原来多少，我可以在原来的基础上提升，直到你满意为止。”高个子老板似乎求贤若渴，要高薪聘她，像伯乐发现了千里马，更有刘备三顾茅庐聘请诸葛亮之意。“可是……”“可是什么？现在这个社会，只要谁发的工资高就到谁那儿干，有奶便是娘，呵呵，还有什么好含糊的。”珍珍还没有说完，丽丽就吐槽。丽丽的话像热锅里爆出来的豆子直砸珍珍的脑门。“你的老板一个月发你多少工资？”丽丽俨然像高个子老板的说客，起劲地帮腔。珍珍伸出二个指头，晃了晃，脸露羞色。“才这么一点，你还死心塌地地帮他干，不如到我厂里上班吧。”高个子老板有点不屑一顾。“可是我在那个厂里工作了十年了呀，说走就走，总有点不好意思。”珍珍还是有点依依不舍。
　　 “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还是现实一点，现在什么都要钱，挣钱才是硬道理，你那点工资还不够我一个个月的化妆品钱呢。”丽丽不赞同她的陈腐观点，并现身说法，给她指点迷津。珍珍听了丽丽的话，心里细细一想觉得蛮有道理，现在睁开眼那个不要钱，没钱简直像个瞎子寸步难行。联想起自己弄到了两个地基，要建两幢房子家里确实需要很多钱，珍珍似乎动了心。高个子老板听了珍珍的话觉得这个女人似乎很重感情，有这样的女人为我所用，真是如虎添翼。“我每月发你五千元工资，“五金”都给你办好，怎么样？”高个子老板趁热打铁开出了丰厚的条件。在丽丽的唆使下，在老板高薪的诱惑下，珍珍终于答应跳槽。并决定明天就去高个子老板厂里上班，高个子老板这才想起还没有介绍自己，便从包里掏出名片，恭恭敬敬地递给珍珍，“这样，明天你直接到办公大楼总经理办公室报到。”
　　 珍珍非常感激地望了一眼丽丽和高个子老板，把名片放进包里，然后微笑着点点头。这时高个子老板心里也像接了一桩大单子生意一样开兴不已……第二天珍珍按时来到高个子老板的厂里上班，她从袋里摸出名片询问保安总经理办公室在哪儿，保安指着对面的一幢办公大楼解释得很细致，“喏，三楼最西边的一间是总经理办公室，最东边的一间是董事长办公室。”谢别保安，珍珍仔细看了一下名片，知道了高个子老板姓钱，名多多，厂名叫苏丽娜皮革制衣有限公司。珍珍上了三楼，找到总经理办公室，透过窗户玻璃看见一位与自己相仿年纪的女人正在笑容满面地打电话，珍珍轻轻地敲了一下门，那女人似乎没有听见，继续打她的电话，她的表情时而高兴时而郁闷，过了一会儿，珍珍很有礼貌地再敲了一下门，那女人仍然没有反应，十多分钟过去了，珍珍有点不耐烦，推门而入。
　　 女人看见珍珍，转过身去压低声音“好了，来人了，有空再聊，拜拜！”珍珍迷迷糊糊听见电话里一个男人的声音，“苏娜，我想你！”女人关了手机，随后转过身来，看了一眼珍珍，“有什么事吗？以后进来要敲门。”女经理看见一个年轻美貌与自己相仿年龄的女人，她脸露不悦，以为是厂里的职工有事找她。珍珍心想这有钱人真忙真浪漫真潇洒，这一大早就和相好的在调情了。不觉得累吗。“是钱多多董事长让我来找你的。”珍珍知道董事长比总经理要大，她应该对自己很客气的。“你再说一遍是谁叫你来的。”女总经理又看了一下比自己漂亮的不速之客，心里有点吃醋的样子，难道他把外面勾搭的女人塞进厂里来，她怀疑自己的老公又在外面七搭八搭，而完全忙记了自己与相好抱抱揉揉之事。“是你们董事长要我来向你报到上班的，我的工作是试样工。”
　　 珍珍见了她的模样就感觉来气，她提高了嗓门。这时电话响了，女经理拎起电话，“噢，噢，知道了，她就在我这儿，你怎么不早说呢。”她埋怨了对方一句，便搁了电话。女经理的表情似乎比刚才好了些，“不好意思，刚才我还以为……不过现在我知道了，我带你到人事部报到吧。”说完带着珍珍去了人事部。珍珍在心里想，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以为我是你老公的情人啊，真是瞎七搭八，天方夜谭，我才不稀罕你们这些有钱人呢。“小李，这位是新来的试样工，你领她到试样车间王主任那里报到。”到了人事部办公室女经理发话了。一位戴着近视眼镜书生模样的人年轻人看到总经理领着一个女人来到他的办公室，便起身相迎，“知道了，苏总。”年轻人唯命是从。
　　 “顺便你叫一下王主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苏总说完，又朝珍珍看了一眼，这时她的手机又响起来，她打着电话没有打声招呼转身走了。珍珍望着女经理的背影，似乎觉得她像董事长的老婆，她莫不是厂名里那个名字——苏丽娜。后来她从那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那里证实了此事，她就是高个子老板钱多多董事长的老婆——苏丽娜皮革制衣有限公司总经理苏丽娜。她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有时她的权力比他董事长还要大，以后自己可要小心点，她提醒自己。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元旦。难得有天放假，吃过中饭，珍珍接到丽丽的电话，要她一起去KTV唱歌，珍珍欣然同意前往。那天天空中飘着低沉的乌云，刮着凛冽的寒风，冰冷刺骨，珍珍选择了坐公交车，浑身依然寒冷。当她走进偌大的一个包厢时发现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原来喝茶时的那三个人，所不同的是大家都穿上了冬装，不过那些冬衣都挂在了衣架上。因为里面的温度却如阳春三月般的温暖。
　　 高个子老板，不，应该称之为钱董事长，只见他依靠在沙发上跟隔壁的丽丽说着话，矮个了老板坐在丽丽的左边抽着烟。见珍珍进来，钱董招呼珍珍坐到他的旁边，珍珍挨着丽丽的旁边坐下来，右边是钱董。珍珍要了一杯菊花茶喝着，“三个月下来在钱董的厂里做得还好吗？”丽丽关心地询问珍珍。“马马马虎虎吧，反正我们到东到西都是做苦力的料。”珍珍非常淡然地说。“珍珍难道你就不想改变一下你的工作和生活方式？”丽丽拉着珍珍的手，看了一眼钱董，对着珍珍说。“改变？拿什么改变？你能改变吗？我跟你说这都是命！”珍珍苦笑了一下，看了看丽丽，忽然发现丽丽的打扮确实非同以前，一头长发已染成金黄，两只硕大的金耳环像富人家大门上的一对门环。嫩白的脸上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香水味道，一件黑色水貂上衣挂在她身后的衣架上，两只手上各戴了一只白金和黄金钻石戒指。一条黑色闪亮的紧身裤外面套了一双锃光闪亮的棕色马靴，俨然像一位富婆。“有时命运也会转变的，只要你想变的话，因为女人有的是本钱。”丽丽像一位女传教士一样虔诚地推销着她的人生哲学。她到底是多读了几年书，思想比外国人还要开放。“丽丽呀，小时候我也变过，可变来变去，却把自己的灵魂变没了。到后来只剩一副骷髅，我现在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变什么呢。”珍珍回忆起那段心酸的往事，心里一阵难以受。这是她一生当中最悲惨最漆黑的一天，今天回忆起来仍心有余悸，让人心痛。
　　 那是17年前的事了，初中毕业后，珍珍放暑假了，一天上午，她在家里看电视，“珍珍，在家吗？”隐隐约约听见像是有人在叫她，她走到二楼的走廊上往下看，原来是同班同学英英，见同学来了珍珍激动地下楼开门迎接。英英的父亲和母亲搭理着一家私营皮件小作坊，佣了十多个工人，租了一套不大的厂房做皮衣加工。父母平时忙得要命，根本无暇顾及女儿的学习，生活方面倒是很关心的，每个月至少要给她好几百块钱的零用钱，她用这些钱给自己买好吃的好玩的，当然她没有忘记自己的好朋友珍珍，每每有好吃的她总会分给珍珍一份，还有学习用品她也会买来送给珍珍。
　　 她学习成绩并不好，在班里50名学生当中排名在后10位，但她与珍珍的关系却非常的要好，称得上是铁杆小姐妹。她作业做不出就抄珍珍的，不像班里其它的女同学都很小气不让她抄，她同样买了好东西不与她们分享。时间一长，俩人似乎成了最要好的朋友。“珍珍，放暑假了，也该放松放松，我们到街上去玩玩吧。”英英手里玩着手机游戏提议。珍珍心想也是啊，紧张了一个学期，天天书里来书里去的，头脑都快胀破了，也该放松一下了，便答应英英一起上街玩。到了街上，英英买了二杯奶茶，一人一杯，俩人一边津津有味地吸着奶茶，一边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一个僻静的弄堂口，珍珍抬头一看，是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网吧。“珍珍，我脚有点酸痛，不如我们到网吧坐坐吧。”英英一脸痛苦的样子。“我妈妈不让我上网吧的。”珍珍怕父母知道了会骂她的，所以她有点畏难。“我们就坐会儿。”
　　 英英拉着犹豫不决的珍珍进了网吧。网吧里早已有十多个学生模样的人在电脑上玩得不可开交，那些精彩刺激超越人间烟火的游戏，将那几个电脑前青春萌动的少男少女们带到一个扑朔迷离，荒诞无稽的世界，在那里他们可以不吃不睡一昼夜，他们空虚的精神在这里慢慢得到虚拟般的满足，他们沉湎在亲亲我我，打打杀杀的色情和杀戮里而不能自拔。珍珍好奇地望着哈欠连连，精神却十足的他（她）们，再看着地上那些早点的包装纸，难道他们玩了一夜？难道游戏这个东西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怪不得老师经常说不许进网吧呢。英英早已在一台空着的电脑前坐下来，老板娘眉花眼笑地朝她走过来，并为她打开了电脑。“小姑娘你好像长久没来上网了呀。”老板娘似乎认识英英。“前些日子不是要考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