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红粉
“你呀!”碧荷是真的有些失望。婉怡想了想说:“不过,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他绝对能胜任。”
“谁?”
“岩!”
“岩?”碧荷讶然。婉怡忙说:“岩的形象气质好,活动能力强,而且正好赋闲在家,不是很合适的人选吗?”
“赋闲?他怎么会赋闲?”碧荷喃喃地说。婉怡叹了一口气:“此一时彼一时呗!他也在F市,现在过得并不好。毕业时,依靠岳父的关系,他进了当时炙手可热的某局。可随着社会的变革,形势的发展,某局已经被市场经济所淘汰,他也成了无业游民。曾经尝试经商,好像也不太成功。凯华偶尔同他联系,我知道的不是太多。听说他这一阵正好无事可做。”碧荷若有所思:“如果他愿意,倒也可以,我也愿用知根知底的人。只是他不会误思了我的好意吧?”婉怡说:“应该没问题吧?我可以让凯华跟他谈谈。”
“好,试试吧,他不愿意,也别强求。你是对的,他的势利与庸俗,太伤人。只是当时我被爱情蒙住双眼,竟是看不到。当初的痴狂,如今想来,幼稚得可笑。”
晚上,碧荷请婉怡和凯华小聚。席间,碧荷举止优雅,谈吐不俗,身上竟不存一丝旧日的痕迹。
“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婉怡心下深叹。人的可塑性太强了,谁会想到当年那个纯稚的乡村少女,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岩犹豫了好久,终于接受了凯华和婉怡的建议,出任荷梦工艺品F市专卖商行的经理。他已经沉寂得太久了,他需要一个机会证明自己的实力,如今,这个机会唾手可得,他为什么要拒绝呢?自尊?颜面?这些早已在老婆日日的指责、嘲骂声中荡然无存了。一个男人,必须有自己的事业,才有资格挺直腰杆谈自尊。已经人近到中年,他还有几多岁月可耗?他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做好积累,以后也许可以攀上更高的峰头。所以,岩克服了心障,换上西服,打好领带,气宇轩昂地上任了!
二十六
雪儿生了,竟然真的是一对龙凤胎,大壮高兴得简直不知该怎么爱才好。
婉怡带了紫叶儿去看雪儿。
紫叶儿第一次看见那么小的娃娃,还是两个,惊奇又新鲜。一会儿摸摸这个的小手,一会儿亲亲那个的小脸,喜欢得不得了。她悄悄对婉怡说:“妈妈,你求雪儿阿姨送给咱一个吧。”偏被大壮听到,立时嚷了起来:“了不得了,紫叶儿,你这是想把大壮叔叔的心肝挖了去啊!”大家不由都大笑起来。
俊丫儿也在雪儿家。
雪儿和俊丫儿很是投缘,一直叫俊丫儿“大姐”,后来才知道,两个人竟是同龄。叫惯了也不再改,还是大姐大姐地叫。俊丫儿心性宽柔爱慈,也确实像个大姐。雪儿没有母亲,对俊丫儿很是依赖,快生产时就让俊丫儿和小妮一起搬了过来,给自己伺候月子、照顾孩子。俊丫儿一直很感激大壮和雪儿,俊丫儿来A城不久,雪儿看小妮整天在店里转来转去,连个玩伴也没有,很孤寞的样子,就托关系将她送到了附近的幼儿园寄读。幼儿园的校长是雪儿的朋友,所以很多费用都减免了。俊丫儿和小妮在酒店吃住免费,每个月的工资除了留下零用,还能余下千余元寄回家里,偿还旧债。俊丫儿的老公来过A城几次,见识了城里人的现在生活,开阔了眼界,再加上大壮和雪儿的开导劝诫,开阔了心胸,终于打消了生儿子的念头,答应俊丫儿继续留在A城,自己回家侍弄庄稼,照顾老人和孩子,再想点别的生财之路,争取早日脱贫致富,也像人家一样,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俊丫儿心宽体胖,气色好了许多。看上去比刚来时年轻了五六岁的样子。俊丫儿有育儿经验,又勤谨心细,不仅把雪儿和孩子伺候得舒舒服服,更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雪儿也不会亏待她,说一定会按最优秀月嫂的标准付工资给她。俊丫儿直说她外道,不把她当姐妹。看俊丫儿和雪儿相处得这样融泄亲密,婉怡都有些嫉妒了。她嚷道:“你们两个原是通过我认识的,现在倒比我还亲,我可要吃醋了。”俊丫儿和雪儿异口同声的说:“谁让你离得那么远?想亲,也搬来A城一起住啊!”婉怡说:“我才不来呢,好在在F市我也不孤单,还有香婷的嘛!”俊丫儿又问起香婷的近况,也谈到了小眉。小眉死后,家福带着孩子离开了F市,听说迁居到了南方的S市,并且很快就结婚了。虽然她们都猜到家福肯定有外遇,但小眉尸骨未寒就如此匆忙地结婚,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小眉为这样一个薄情的人自杀,真的很傻!想起小眉生前种种,不免又是一番唏嘘感慨。
雪儿和大壮的婚礼,在小雪和小壮(大壮给孩子起的乳名)百日时隆重举行。雪儿不喜张扬,而且孩子都有了,还要这俗琐的形式做什么?可大壮不肯。大壮说:“这是我人生头等快意之事,又有了一双宝贝,岂有不大张旗鼓诏告天下之理?”所以提前一个月就兴兴头头地着手准备,雪儿也只有任他去闹。
大壮交游甚广,婚礼当天贺客如云。雪儿身穿雪白的婚纱,淡淡妆,天然样,却娇美纯洁,仙灵飘逸,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根本就看不出已是三十几岁的孩子妈。大壮的朋友们故意高声喊:“一朵鲜花,一朵鲜花……”大壮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乐孜孜的说:“我知道你们什么意思,不就想说我是牛粪吗?牛粪怎么了?她心甘情愿插在我这牛粪上,我也心甘情愿做一辈子牛粪,这样才能保证鲜花有汲取不尽的营养,永远娇艳水灵啊!”全场爆出惊云破雾的欢笑,就连雪儿也忍俊不禁,掩口展颜。
婉怡和俊丫儿一个抱着小壮,一个抱着小雪,两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宝宝,仿佛也感受到了这无比热闹喜庆的气氛,不哭不闹,一直咧着小嘴甜甜地笑。大壮的母亲身体不好,但为了儿子的婚礼,也千里迢迢赶到了A城。她一会儿看看美丽端庄的儿媳,一会儿抱抱两个可爱的小孙孙,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她不停地说:“我盼着大壮成亲,都快盼疯了,大壮一直说不急不急,怪不得不急,原来有这么好的儿媳给俺留着,还添了这么好的一对小孙孙。要儿有儿,要女有女,俺大壮这傻小子,还真是有傻福来。”俊丫儿说:“大娘,这就叫有福之人不用慌,无福之人瞎忙张。”
“是哦是哦。”大壮母亲笑得灿烂,却又不时拿手帕拭着眼角:“大壮能有今天,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哦。”她心满意足,无比欣慰。
大壮请来的司仪口才极好,幽默又精怪,把婚礼搞得像爆笑的喜剧,喜笑不断,高潮迭起。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一直默默地站在角落里,竟是满脸的凄郁。他就是雪儿的前夫,柳如杨。如杨的视线一直追捉着雪儿,雪儿脸上那幸福满足、灿如阳光的欢笑,他竟是第一次看到。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雪儿的笑浅浅的,像一张面具,隐抑住内心真实的痛楚。他已经知道,那其实是他无意间造成的。错失如此美好的雪儿,已令他痛悔万般,更何况他自己的现状,又是如此的难如人意。
结婚近三年了,如杨一直没有盼到自己想要的孩子,去医院检查的结果,竟然是他的问题。虽然妻子没有说什么,男人无上的尊严却从此碎落在地。他苦闷、压抑,想到当初的雪儿,常常痛泪暗洒。仿佛是遭了天谴,他加给雪儿的羞辱,如今竟又在他身上报复性地演示……
婚礼气氛的热烈,反衬着如杨的悲戚,每一声笑都像刀子,狠狠戳向他凄惶的心灵。他逃一样匆匆地离开了酒店,走到了空寂的大街上。
天上飘着雨,淅淅沥沥。
早晨出门的时候,雨已经在下。已是深冬,天气却温润如阳春,而且还飘曳着如此诗意的烟雨。俊丫儿说:“老天爷,怎么给了这么个鬼天气。”雪儿却笑了:“没关系,我喜欢这样的雨,没准这是老天爷给我的厚礼。”雪儿不在乎天气,因为雪儿的心中阴霾尽散,永远灿烂澄澈如湛蓝的晴空。
如杨在雨中郁郁前行,冰冷的雨丝凉彻他的身心。他恍然记得也是这样一个雨天,雪儿骑了单车疯狂地疾驶。如果那一刻,他肯依了自己的本心停下来,也许他和雪儿,不会真的走上殊途……
雨,越来越急,如杨的男儿泪,也狂肆地涌流着,在城市寂寞的街头,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冬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