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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山水】 新村人物三题(小说)


作者:扰之 秀才,2874.87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7997发表时间:2013-12-04 11:07:21
摘要:这是一座农户。四四方方的四分地,是那年建房时村领导扯着米尺打的。当时时兴“北京平”,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建成后,由于防水做得不好,永庆又重新找了村人帮忙,用白灰水泥把房顶处理了一下。


   入夜的时候,还没有一丝风。熬到凌晨两点,天空破例地打了一声惊雷,把永庆一下子震醒了。他高兴地蹦到地下,怎么了?惊呼老婆,下雨了,下雨了……
   下什么雨啊,哪有雨啊?
   不是打雷吗?
   你听听,外面的风——
   外面的风大了。刮得木板门哐哐响,外面的铁大门也像人推一样,跟着哐哐哐响……
   永庆魔症一样,推开屋门站在风中,儿媳也醒了,喊妈妈,让妈妈把门关住了。风摇得地动山摇的。儿媳妇住另外一间屋,不在一个室内,她也是被风吹动大门吵醒了。婆婆走到那屋窗下,小声对儿媳说,没事的,就是风,你搂着孙子好好睡觉吧。就去拽永庆。
   永庆怔呆呆地笑了:风在雨头喽,屁在屎头喽。用不了两天,准得下雨了……
   他的笑声沙哑,随着风声飘过矮墙,飘到榆树上,又在榆树上,飞跃着弹跳着,激起了很多“嗡嗡嗡嗡嗡嗡……”的声音。
   这次风声,真是扰民,不知道有多少永庆又在这个时间失眠了。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夜,还是这个时候就真的打雷了。这不是忽悠,日晕三更雨。白天,永庆看被太阳烤熟的苞米去,发现太阳边上有光环,夜里真的打雷了。雷声密集了,雷声到家门口了。永庆说,到跟前了。到跟前没用,雨水冲到土地里才有用呢。他老婆也醒了,和永庆坐在炕沿上擦着汗水看外面的天,外面电闪雷鸣。因为没有开灯,那闪电的强光就像飞驰的汽车的照明灯。
   忽然,永庆问,老婆,还有干柴没有?
   啊,老婆被眼前的电闪惊喜过望,我忘了,没有干柴了。这些日子都不下雨,没有避干柴。现在去避一下吧,就拿过手电筒递给永庆。
   永庆说,梯子在墙角呢,也得放柴草屋里。
   永庆就拿着手电,慢慢地拉开大门栓,来到院落外面的山边,抱了一抱干柴,往回转。一个闪电,他又看看天,他心里像是个拳头在往下砸,下雨啊,下雨啊……他给苍天使劲!再抬头看天,却惊呆了。雷不打了,除去手电光,黑压压一片。天空中,挂满了锃亮锃亮的星辰。
   他的汗水哗啦啦地往下流,真像一场大雨淋漓。他再无力抱着干柴,“啪嗒”把干柴扔到地上。
   他想回屋睡觉,他怎么能睡得着?他抱着头,一下子蹲在地上,“呜呜呜……呜呜呜……”地小声哭开了。
   老婆喊过他。他急忙揉着眼睛,告诉老婆,没事了,不用避干柴了。我在外头凉快凉快……他再度来回走着……
   他热得喘不上气来,他干脆就没有了精神支柱一样,浑身瘫软,什么事情都不想做。越是这样,越是失眠,汗水和着泪水再次把墨绿的挎篮背心濡湿。他依偎在墙边歇歇,心说,这怎么行呢,这样我不会好的……
   他热极了,心里糟透了。他瞅一眼眼前的梯子,黑的轮廓,在那里傲然挺立。他用手电照照,嗯,爬上去,房上一定风凉一些,我再睡一觉吧,不然,大长的夜,什么时候熬到天明啊……
   他把手电放在窗台边,摸着黑,慢慢地爬上了梯子……
   他在房顶睡着了。四点,他醒啦,他忘了自己在哪儿,还像往常一样,在院落里来回地走着,走着……咋这么不走运啊,自己白白忙活不说,真是一步一棍子,抽得永庆喘不上气来。
   他真像洗个热水澡,像是睡在蒸笼中……那里还是一片绿荫,树木葱茏,和他的背心一个颜色,各种鸟儿鸣啼,昆虫发出“嗡嗡嗡嗡……嗡嗡嗡嗡……”掺和着蛐蛐“蛐蛐蛐蛐……蛐蛐蛐蛐……”的和音,比谁叫得欢。那里充满了叶绿素,那片绿色的国土,到处都是绿洲,真是美极了。
   亮天了,老婆和儿媳找永庆再也找不到了,自家的大门敞开着,干柴静静地躺在门外。房东侧是山边放柴火的地方,找了没有。屋后没有人家, 房右边有人家吧,被葱茏的榆树遮掩着,风雨不透。天奇热极了,就是不知疲倦的甲虫和苍蝇一直发出“嗡嗡嗡……嗡嗡嗡……”的声音,蛐蛐、麻雀、热风吹动榆树叶子的沙沙声,让人更窒息,雄鸡在远处一声声高唱,让这烦闷的一夏一秋快点过去。
  
   老民兵刘起
  
   近日里大青山村很不太平。尤其是过半夜。因为什么不太平呢?大青山村是新农村,没有什么偷盗破坏,杀人放火的坏人,村里的治安都很好。可以这么说吧,那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不太平就是过半夜很不安静。乡下人都说,鸡都叫过头遍了,怎么狗还一直咬到天亮呢?狗叫是什么动静?狗平时叫,就是“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地叫。过半夜,狗还这么叫吗?狗才不会这么叫?所有的狗都学会了一种声音,“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地怪叫。那是咬鬼呢。很多人以为打麻将的才散场,但很多人认为村子要出大事了。所有狗叫的声音“当当当……当当当……”的似乎压过了风的沙沙声、闷热的大气流流动的声音,蛐蛐和秋虫的各种声音。
   偶尔的一两声高嗓门——
   “X你妈的,整死你!再吼?”
   像是这个人有病,亦或是孩子一样尖叫!整个后半夜的村子就像蒸腾在笼屉里,黑树、灰房、楼影都跟着狗“当当当……当当当当……”的叫声影影绰绰地舞动,如幽灵一样。人们说,要出事了。会出什么事呢?无非是要死人了。乡村如同一条兴奋狂妄的狗,就这样熬过每一夜。人们实在受不了,就骂狗,喊狗。有的人甚至懒得睁开惺忪的眼睛去理会这一切,对着门外恶狠狠地骂,吼——
   比如,狗叫大白。就喊:“大白——呛(方言:不准)声着——”大白就停了一声。大白其实很懂人语,受村子所有狗的感染,停一声,又有节奏地“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地叫。
   白天在村路边上的麻将馆,人们议论说,夜里听到有人喊叫,有人哭泣。又有人说才不是呢?是人们喊狗,狗就是咬“狂(瞎咬)”。村子的麻将馆多数都设置在路边,玩麻将的人去着方便。张大朋的麻将馆就设置在自己家的楼下。张大朋本是光棍一人,儿子在外地不回来,所以,用乡下话说的不好听点,是烂汉子店。并不是说,乡下所有开麻将馆的都是烂汉子店。张大朋烂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不管来玩的和不玩的,他都安排吃饭,吃饭就是煮几斤挂面,弄点大豆腐卤子,但喝起酒来,就有没完没了的。酒壮英雄胆,这里往小说是麻将馆,大了说是赌场,经常发生争斗。夏天敞门敞窗的,热气流通都让满屋的人堵住了,那人们也是个玩。开麻将馆必须带着烟酒饮料,张大朋也不例外。张大朋烂到村里人都骂他:不会过,早晚让他过穷了。人家张大朋心里明白,有舍才有得。他时常就给大家分烟,撒放饮料。屋内乌烟瘴气,好人是不去麻将馆的。
   说好人是不去麻将馆的?这话似乎是在骂人!不管城里乡村,遍地都是麻将馆,那里都是坏人?反正,有的村民就说张大朋烂,烂汉子,不务正业,不正常。
   那天,一辆车飞驰而过。多亏有个女人一把把一个孩子掠过来。吓了张大朋一大跳!这是在他家门前啊!可得吸取教训啊。他心里想,那天,大白被车撞死,瞅着门前一滩血迹,就恶心。他以为该要出事也让这条狗挡过去了。刚刚缓过神来,却突然在村路上跳过一个老头!直接蹦蹦哒哒……几步一侧(读:zhai)歪地来到张大朋跟前,老头叫刘起。刘起一闪身,很麻利地进了屋。他挤在麻将桌的人空里大吼:“缴枪不杀——缴枪不杀——举起手来——举起手来——”
   刘起没当过兵,但早年当过民兵,受过训练。张大朋也当过,当然了,他们年龄差不多。只是刘起的大女儿十五岁时被车撞死了。他们没找到车主,草草地埋了女儿。刘起的老婆打那以后就疯了。刘起又当爹又当妈,把儿子养大了,到儿子娶妻抱子,他就老了。而刘起的儿子呢,学了瓦匠手艺,挣了很多钱,就在城里买楼房了,言说城里的学校教学水平高,为了儿子上学。儿子就很长时间不回来一趟。刘起想儿子就来到村路上,静静地张嘴站在路上瞅……夕阳像个秃脑壳,在树冠上闪光时,他才挺挺身子,蹦蹦跳跳地迈步。村路边上都是小的刺柏和略高一些的香椿,被园林的护理者修剪的圆圆的脑瓜,刘起也不怕扎,就一侧(读:zhai)歪身子,抚摸着,真像儿子的头。那些修剪了的香椿树,高出刺柏一头。刘起不去动,就是瞩目,或者仰视……儿子都得仰视啊,他知道那树高啊。儿子不是攀高枝,现在村里人和城里人没什么区别了。他认为那树就是儿媳妇。记得才栽那香椿时,他还闻不惯那种味呢。现在好了,适应了。起初是那样望着,端详着,从早晨蒙蒙亮,望到蚂蚱眼(方言,待黑不黑的天)子。后来就改成训练了,儿子从小就是他一手训练大的。儿子打工前,刘起就推着单轮车,去拆迁旧房的村子垃圾场捡砖头,让儿子一块块地码砖,他单眼吊线,看仪仗队般,看直不直。就像他非常明白一样,他告诉儿子怎样用四分头、六分头的砖块码角(读:jia)子。因为他用大土坯盖过房子,多多少少明白一点。儿子用心学,有悟性,渐渐的摸透了砖上墙的脾气秉性。他帮助儿子和泥,儿子就是刨镚、大铲舞弄瓦匠工具,一气把儿子训练成了瓦匠,农民工挣大钱了,却抛下了他这个老棺材瓤子。
   村里人都说:不要搭理刘起,和他说话就和你缠上了。实际刘起不疯,刘起见到从前帮助过他的人总是点头哈腰的,或者嘻嘻嘻笑,或者一抱拳,表示好感。对另一种人就不同了,蹦蹦哒哒的,瞪起牛眼睛,很吓人呢。那次把老村长的孙子都瞪哭了,奶奶抱起孙子磨叨:多少辈子的事情了,还记着?有一年,村长私吞了给村民的救济款,被刘起告到公社,不但没整了村长反而自己惹祸上身,村长说他不好好劳动,编筐编篓,抓他蹲了七天黑屋子。
   若是白天,听到一种声音吼,就知道定是刘起了。刘起像教育自己的儿子一样对着路边的小树喊:“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立正——稍息——”声音尖锐,就像一只猫头鹰从天空飞过,撇下“呱呱呱——呱呱呱——”的回声……
   他进入麻将馆喊这嗓子人们固然吃惊,但更让人吃惊的还在后面:“都不要玩了,派出所的人来了,把钱交出来……”
   你说他疯说他傻?他怎么知道耍钱是赌博?是犯法?还报出派出所的名字?
   大家一听派出所,心里立刻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差不多都激灵一下!包括扒眼儿的(方言:卖单的)。屋里的热气就顺着窗户门到处窜,把顶棚插板的塑料都浸透下来一层皮。还好不是冬天,冬天麻将馆更是臭气熏天,烟雾迷人。怎么个迷人法呢?把眼睛像眯了沙子,保着你一夜难入眠,眼睛被烟熏得肿肿的。还好,新村楼房也进步了,搞的什么地热,要是屋里再生个取暖的炉子,那就热闹了。还不得煤气中毒?现在,靠街边路边的商店都发财了,商店带着麻将馆,那麻将馆才挣钱呢,一局下来,至少二十块啊。一天,要几十局。
   倒是,天不最美,这个年头也不给力,农民种出的苞米都枯黄萎蔫了。人们除了站墙根唠嗑,就是扑到麻将馆。村路边上三个麻将馆家家满员,人们自己给自己找到原因:庄稼地都旱死了,天也不下雨,你说不玩麻将干啥去?打工去?打工的钱好挣吗?包工头准成吗?算了,今年就这样了,玩一年吧。种地不在乎这一年……
   村路边上三家麻将馆,为什么刘起非得去张大朋家闹。还是有点根由的。究竟什么根由,想他们彼此清楚。你张大朋不是有尿吗?刘起喊完派出所的来了,就瞪着眼,伸手和张大朋要烟。张大朋寻思,我难道怕你不成?但转念一想,大将死在小卒手。也有人给人空里忙碌的张大朋使眼神,这种人得罪不起,就是一盒烟的事,几个子?你光棍汉子楼都住得起,还在乎一盒烟?张大朋去抽屉里拿出一盒长征来,充着刘起瞪圆的眼睛,装出慈善的样子,小声说:“拿着,走吧,走吧。”张大朋不嫌弃臭臭哄哄的屋里满是苍蝇过滤的人们,倒是嫌弃刘起,心里总认为刘起身上有股老人多年不洗衣服的汗骚味,刘起一进屋时,张大朋就看他,鼻子上就拧起了褶子,心烦的感觉。怕他往墙上倚。张大朋的大白刮的墙其实也不是什么好墙了,烟熏火燎的,一片片的发黄的,像烟民的手指头,一片片乌青的,就像被药死的猪的猪皮。
   刘起拿着烟,瞅瞅,他认识“长征”二字。心说:“人民大会堂”能怎地?上面开会就抓“黄赌毒”,不还是明目张胆地赌?他一个疯子脑袋瓜子转悠这一点竟然这么快?“人民大会堂”他不抽烟他怎么知道?他女儿死那年,去乡里一趟趟找,找人破案,送礼就送的“人民大会堂”,硬盒的一百二一条呢。他抖搂抖搂金边塑料,简直要把烟盒扯碎,就是扯不开。后来终于撕开了,手抖抖索索地拿出一支烟,叼在嘴上,蹦蹦跳跳地出了屋。烟在嘴上也蹦蹦跳跳的,没有人理会他了。烟,也没人给他点上。刘起不抽烟,不点上,他也不去想,只蹦蹦哒哒几下,烟头就在嘴里折断了。他“呸呸”吐了两下。站稳了身,又开始去抚摸刺柏的脑袋。他往后退了退,知道了躲开上下过往的车辆,立直了,喊:“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
   他又重复一遍。
   他的那盒长征烟早掉在地上,被车辆碾得不成样子。“鸟他妈的长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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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新村人物三题(二)】 这篇小说通过描写农村三个小人物的故事,深刻反映了时下部分农村底层民众的生活状态。白永庆,一个地道勤劳的农民,乐意伺候土地,一心想过春种秋收的生活。由于政府征地,自家就剩下二分菜园子,他像爱护命根子一样爱护着。可阴差阳错,天意弄人,辛苦付出却得到糟心回报,精心种下的土豆没有长好。本以为种上大白菜后能有好收成,哪料想遭遇了罕见的大旱,一夏一秋都没下雨。期盼、焦急、烦燥、渴望、无奈......使他夜不能寐,失眠的痛苦,让他精神恍惚。老民兵刘起,女儿十五岁时被车撞死,亲手拉扯大的儿子被他训练成瓦匠后,一心忙着在城里当农民工挣大钱,很少回来照看他。思儿心切的他变得疯疯癫癫,经常到开麻将馆的张大朋那里要烟。被嫌弃、厌烦、哄赶......李大宽不愿意随儿子去城里生活,老两口留在偏僻的山沟。老婆是个瞎子且有失眠症,只能听着电视里的说话声或者音乐才能睡着。李大宽心疼老婆,千方百计满足她的愿望。可因没文化,最终一个小小的“遥控器”把他折磨成了疯子。从小说中我们可以想到,随着社会转型和城镇化建设,农村确实发生了一些可喜变化,但是农民的所思、所想、所盼、所需也都在发生着变化。庄稼没有好收成会给农民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农民没有土地可种、无所事事,又会带来什么后果?空巢老人们生活上遇到难题,谁能帮助解决?......小说背后隐含着很多问题,值得人们去深刻思考。小说笔法娴熟,人物形象刻画到位,每个故事都留有悬念,令人回味!推荐佳作,问候扰之老师!【山水神韵编辑:执手今生】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312050020】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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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执手今生        2013-12-04 11:11:56
  启人深思的小说。很有现实意义!祝扰之老师创作愉快!
2 楼        文友:君之竹        2013-12-04 19:45:26
  又看到扰之先生一部描写新时期农村小人物生存状态的小说。文中人物生动鲜活,似历历在目,其酸甜苦辣值得深思。扰之先生细腻的文笔,对人物精准的把握能力令人叹服。执手今生对小说解读到位,编按描述准确,亦值得学习。
回复2 楼        文友:扰之        2013-12-04 20:00:52
  是啊,老师的评论真的到位,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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