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元旦的那天，北京下了一场很大的雪，铺天盖地白茫茫一片，天出奇的冷，我整日奔波于宿舍——图书馆——食堂。那天晚上我抱着书本刚出了教室，听到后面有人叫了我一声，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郁小鱼的声音，我太熟悉这个声音了。
　　 “呵呵，小鱼，天真是冷啊！”
　　 “是啊！”
　　 我和她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下了楼梯走出了教学楼，一股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我猛地打了一个冷颤。我看了小鱼一眼，我的眼神在问她，你冷吗？道路上很滑，路灯映着地上的积雪是那样的刺眼惨白。
　　 “我给你织了一件围巾，快围上吧！”
　　 说着她从羽绒服里面掏出一件紫色的围巾来，我顺手接过，围巾还是温热的，我握着围巾的手明显地感觉到了她的体温，我的手颤了一下，准确地说是我的心颤了一下。我趁着她的体温没有散去立刻围到了我的脖颈上，一阵暖流传遍了我的全身。小鱼啊，小鱼，为什么你不能爱我啊！我心里酸酸的，一颗热泪从心底滚了出来。我的眼前模糊了，路灯的光芒在我眼前碎成千万朵晶莹的花，碎成了千万个郁小鱼。我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啊，可是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小鱼，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小鱼打断了我的话说：
　　 “什么都别说了，我都知道，天太冷，赶快回去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路很滑，因为走得急，滑倒在地，我急忙跑过去扶她起来，顺势把她抱在怀里，我看到她满脸泪水，伏在我的肩头哽咽起来，我的心都碎了！“
　　 小鱼，不管有什么难处你一定告诉我啊，我和你一起来承担，不要把痛苦留在自己心里。我知道你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有些事你就不必知道了，对你没什么好处的。希望我们彼此在记忆里抹去对方。我爱你，但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我什么也没有说，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深深地吻住小鱼温热的唇。在冬夜的雪地里，在嗖嗖寒风中。我的心是冰冻的，坚硬的。
　　
　　 九
　　 这几天我的心情一直很不好，因为小鱼。
　　 我知道小鱼已经刻在我的内心最深处，我的灵魂最深处，我不能没有她，但事实上我又不可能拥有她。日子就这样在浑浑噩噩中度过，考试也在浑浑噩噩中进行，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空白得近乎虚弱。
　　 我有了考研的打算后，就决定寒假也不回家了，早点着手准备课程，笨鸟先飞是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奉行的原则，凡事要比别人提前一步。小鱼说要回四川老家看看她的母亲，她母亲的身体一直很不好，我每天吃完饭就直接去图书馆查资料，做笔记潜心学习。晚上回到宿舍也是躺在床上看书，什么时候看累了就睡觉，这样苦行僧的日子我倒也过得有几分“惬意”，但每每想起小鱼心里就隐隐作痛，好几次拿起手机想给她打电话，但最后还是在痛苦中无奈地放下手机。
　　 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追求错误的东西。
　　 当我在佛经上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恍然大悟。我追求的难道真是错误的东西吗？郁小鱼终究是与我无缘吗？
　　 临近春节的一天晚上，大概是腊月24日。我一个人落寞地躺在被窝里看那本让我翻过无数遍的奇书《菜根谭》。曰：“释氏随缘，吾儒素位，四字是渡海的浮囊。盖世路茫茫，一念求全则万绪纷起，随遇而安则无人不得矣。”“胸中既无半点物欲，眼前自有一段空明。”多么深刻的哲理啊，让洪老前辈用这么几行字就说道得明明白白，透透彻彻。我每看一遍都要拍案叫绝，如果要仔细计算的话，估计有好几张桌子被我拍碎了，我的降龙十八掌也会练得炉火纯青了。就在我又一次排床板叫绝的时候，我的手机无法遏制地响了起来。
　　 话筒里传来张铁犁带着口臭的声音，声音是那样的让人烦，可是说话的内容却犹如一枚重磅炸弹在我心海里开花。剧烈的冲击波震得我骨骼散架，灵魂出窍，我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飞奔出校门，打车赶往张铁犁说的“纳帕溪谷”别墅区，那是北京相当高档的富人豪宅，一般人是买不起也住不起的，住在那里的都是超级大富翁，身价过亿。我赶到后就发现张铁犁开着他的破车停在路边，我钻进他的车里，劈头盖脸地问他：
　　 “你到底看清楚没有啊？”
　　 “靠，我在酒吧里就看清楚他们了，一直跟到这里，耽误我半夜的生意。”
　　 现在都快1点了，冬夜里，寒流一阵一阵地袭来，我们蜷缩在车里冻得发抖，张铁犁死活不开空调，怕费油，再说他那破车开空调和不开区别不大。这让我们等到什么时候啊。当然我是决计不会离开。
　　 我的心乱如麻，我也说不清自己在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其实明知道是无法面对的结果，还要这样等待、面对。
　　 深夜二点多的时候，我们等待有了结果，别墅的大门开了，出来一个人，虽然距离很远，夜色很黑，但我还是能确定那个人就是郁小鱼。
　　 我彻底崩溃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郁小鱼从我们车旁边的一条小路上走了过去，她没有发现我们，她是衣着很入时，完全不是我在学校里看到的那样。
　　 “走，我们把车开过去，带着她吧。看她如何面对我们”张铁犁说道。
　　 “算了吧！不要打扰她，也许她有苦衷。咱们就当什么也没有看见。”我说完后张铁犁发动了车子从郁小鱼身边开过。我差点开门下去，拉住郁小鱼问个明白，但我努力地控制住了自己。一任泪水夺眶而出，我什么都明白了。张铁犁一路上唧唧歪歪的骂人，我知道他是骂小鱼。
　　 这一刻，郁小鱼所有美好的形象在我心中轰然倒塌，这就她所谓的难处和苦衷，这就是她所谓的不能爱我的原因。这都是为什么啊！也许她真有苦衷，但有苦衷也不能这样啊！！
　　 我们没有直接回学校，我和张铁犁来到了那个我们常去的酒吧，明确的说是我想喝酒，想喝醉，想喝得烂醉。当然我如愿以偿了，那夜我喝醉了，喝得烂醉如泥，喝得不省人事。同样烂醉的张铁犁在天快亮的时候开车送我回学校，车祸就这样发生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我在医院里第一次睁开眼的时候，我模糊地看到一个人影，是郁小鱼。我看了一眼然后又闭上了眼，我现在才意识到我的头部受伤了，剧烈的疼，还有胳膊似乎也很疼。我知道我伤的不轻，后来听护士说我在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一个人的名字：郁小鱼。我的老师和同学听到后就把郁小鱼找来了。当然郁小鱼是不知道我为什么出车祸。我不想让她知道，永远也不想。
　　
　　 十
　　
　　 我在医院里过了一个永生难忘的春节，是的，永生难忘，这是在我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更加深刻地体会到的。因为以后所发生的事连郁小鱼自己也没有预料到。我的伤好以后已经是春暖花开了，这期间，郁小鱼一直陪伴着我。只是我那哥们张铁犁，运气没有我这么好，从此断了一条腿，为此，我一直很愧疚，再加上他的女友张静听到这个噩耗后及时地在张铁犁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更让我的哥们顿感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因此也又加重我对他的愧疚和自责。
　　 我对郁小鱼的复杂感情她是不明白的，关于为什么出车祸的事我对她也只字未提，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在这些天的接触中，我不知不觉地和她保持着一种心理上的距离，总觉得有什么堵在我的胸口，堵在我们的面前，无法去除，也无法逾越。
　　 新学期开学不久，同学们都忙着找工作、实习。我因为考研，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郁小鱼却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回她老家的大山沟里去教书。她的这一决定很让我吃了一惊，凭她现在在绘画上的才能，留在北京发展应该是有远大前途的，还有机会到国外去镀镀金，如果回老家当个乡村女老师，这辈子就奉献给大山了，当然我并不是说当老师不好，这是她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她，阻止不了她。四月底，她就要去任教了，临走的时候，我去北京站送她，我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酸痛，在拥挤的人流中我突然感觉到一种强大的苦痛侵袭我的心底，我送她上了车，找好了座位，我一看表，离开车还有二十多分钟的时间。
　　 “小鱼，现在改变决定还来得及，留在北京发展吧！”我又一次劝她，明知道没有什么作用。
　　 “呵呵！我已经很厌倦北京了，我很累。”她只是淡淡的一笑。+
　　 “你是在逃避。”
　　 “是的，是想躲开。”
　　 “是想逃离‘纳帕溪谷’别墅吗？”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我竟然说出一直不愿提起的事，也应该是小鱼不愿提起的事，也是让她难堪的事。
　　 “我本来打算告诉你的，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如果没有他，我是上不了大学的，我也不是今天的我。我当初是真的喜欢上了他。可能你误会了，他在北大读书，他父母在美国开个很大的公司，我们在一次画展上认识的。其他的我也不想多说什么，现在我要离开他，因为我需要独立需要自由。”
　　 “原来如此，我可能是误会你了。”
　　 车快要开了，我叮嘱她几句，带在莫名复杂的心情下来车，她送给我一幅画，要我回去看。画面上是画了二个鱼缸，每个鱼缸里有一条鱼，隔着鱼缸，互相对视着，我看着看着一股酸楚涌上心头，不知不觉眼里迸出热泪来。
　　 过了几天，小鱼给我打来了电话，说在给一群孩子们教画画，经常到学校后面的河边写生，孩子们都很喜欢她，说是要给我寄几幅她学生的作品给我看看。看来她过的很舒心，很快乐。我说有空我去看望她，她很高兴。
　　 噩耗传来的那天下午，这是所有中国人都记得的日子，不会有人忘记，具体日期时间我就不说了，因为中国人都知道。我正躺在床上看书，我似乎也觉察到我的床有些摇晃，后来就听到有人在喊地震了。我极速跑出去，看校园里人头攒动。当然，当时还不知道震中在汶川，过了一会儿，看没什么动静，我马上回宿舍，迅速地打开电脑上网，地震的消息已出现在新浪上，震中在汶川，级别尚不明确，当我看到汶川的时候不禁一怔，因为我知道郁小鱼就在汶川。我浑身战栗，我拿出手机，几乎握不住，哆嗦着按下郁小鱼的手机号码，话筒里传来了嘟嘟声，我又拨了十数次，依然无法接通。看来通讯设施已经遭到破坏。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随着时间的一点点过去，关于地震的信息越来越多，我的恐惧也越来越深。
　　 我无数次地祈祷，希望小鱼平安。
　　 我在恐慌中度过了一天。
　　 二天、三天。
　　 电视，广播，网络，全部在报道有关地震的事，我都要崩溃了。
　　 煎熬、煎熬。一点关于小鱼的信息都没有。于是我找小鱼的弟弟孙睿，说是他回老家了。
　　 当我再次看到孙睿的时候，已经是地震后的第7天了。他带给我一本笔记本，残破的。是小鱼的唯一遗物。
　　 他说在地震发生的时候，小鱼正带着孩子们在河边画画，突如其来天崩地裂，大地震颤，几个靠近河边的孩子滚落在湍急的河水中，小鱼跃入水中救孩子，却失去了自己正如花般绽放的生命。
　　 当我听完孙睿的讲述时已泣不成声。
　　 小鱼，我的生命中不能没有你啊！
　　 晚上我做来了一个梦，梦见我和郁小鱼都变成了鱼，在蓝天碧水中游啊游，那么的惬意那么的欢快。
　　 醒来后，我已泪流满面。
　　 鱼儿鱼儿水中游
　　 游来游去乐悠悠
　　 倦了卧水草
　　 饿了觅小虫
　　 乐悠悠,乐悠悠
　　 水里世界真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