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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桃花雨(小说)
于是,我从一无所有的在农村出生,在城里火急火燎地溜达一圈之后,又一无所有地回到这个注定属于这里的乡野。
承包村里的山塘之后,我在山塘的堤埂上种满了桃树和细柳。我喜欢那种花红柳绿的感觉,花开之时,桃花艳丽、柳叶青绿,娇媚而不失生机;花谢之际,花瓣凋落,绿叶簇簇,赏心悦目又不失诗意般的唯美。
随后,本来就是农民的我,又在朋友的帮助下注册成了一家农业企业,堂而皇之地成了创业的企业家,而企业的名称就叫“桃花源”。当然,我还不至于就虚荣地接受了“企业家”的身份,但也自觉不自觉地疏远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身份。
是“归隐”吗?
哼哼,我又岂敢与陶渊明类比?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根本就没有陶渊明的坦荡、悠然与洒脱。
就是一凡夫俗子?我似乎又心有不甘。
我不能坦然地放下一切,又没有能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我大概就是一个不知所以的怪胎,一个时常觉得自己有病的怪人。
然而,这是我的地盘,我的生活才能我做主。中午我可以去附近田地里掐几根菜花下饭,晚上可以随意地以辣椒酱炒干鱼仔下酒,然后烧水冲一壶劣质普洱,点一根劣质香烟……此刻,思维则常常信马由缰。比如,我常在这种时候想,在做诸如喂鱼、喂禽畜等活计的时候,喝茶就是解渴,大杯大杯大口大口地灌,怎么没事的时候换上小杯,在既不渴也不累的时候喝茶,就显得如此闲适雅致?再比如香烟,在日常交往中递上一根烟是一种招呼一种礼貌,在公共场合吸烟有损他人健康就是不道德。在农村,男人在家抽烟,女人被烟呛了,骂男人死鬼,呵斥着叫其扔掉,而当到了田间地头,男人一屁股坐在田埂上,一支一支地抽烟,女人以为男人累了,不但不会呵斥叫停,反而任劳任怨地一个人在田里地里不断地干活,直到男人抽完烟起身拍拍屁股说时间不早了,回家吃饭去。女人不知道,其实在劳作的间隙一屁股坐到田埂上抽烟,不是因为累了要休息,而是因为烟瘾犯了要解馋。我想这都是习惯在作祟,世界上许多看似奇怪或平常的事情,似乎都可以用习惯二字来解释。正因为如此,当我回到小镇回到乡野,也不管是阳光明媚还是小雨淅沥,只要一起床,我竟然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早餐,自然也就常常会想起汤圆,想起汤圆妹。由此,我发现习惯是可以改变的,至于要不要改变,则完全在于你自己。
于是,我刻意地在意大多人的习惯,改变自己不吃早餐的习惯。
来到镇上,镇上早已没了过年期间的嘈杂和拥挤的人流,一切又回归常态,只有街上偶尔的一株小树冒出了新芽,才能感觉到,哦,原来又是新的一年,又是春天了。
“喂,大哥,你先吃汤圆,等下给你看点东西。”女孩给我端上汤圆,又忙着给其它顾客舀汤圆,收钱、找钱,说话甜美,笑脸迷人,似乎没有累的时候,也没有不开心的时候。我竟然又习惯性地来到了汤圆摊。
“看,不吃早餐的危害。”稍有清闲的间隙,女孩递过她的手机,让我看上面的文字。
“不吃早餐有如下危害:一、对大脑的危害……二、对消化系统的危害……”手机上对不吃早餐的危害解析详尽,此外还包括不吃早餐会造成动脉硬化且更易导致肥胖;让你反应迟钝、慢性病可能“上”身、肠胃可能要“造反”、便秘“出笼”……看得我心惊肉跳。
“记得吃早餐啵,这是科学。”女孩依旧率直爽朗。
“嗯,嗯。”我感动地不断点头。活到三十岁了,上过大学进过城,单位呆过经过商,从乡村到城市,又从城市到乡村,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心却越来越孤独。女孩如此这般的关心,记忆中只有母亲不厌其烦地唠叨过。
“这段时间,张屠夫没来吃汤圆?”看着汤圆妹南瓜般浑圆的屁股,鼓鼓的胸脯,我坏笑着问。
“那个死屠夫,总莫来才好。”汤圆妹甩开垂下遮住眼睛的头发没好声地回答。
“这个色鬼,老婆和她离婚才一个月就惦记上我了。”
“恐怕早就想到你了呢?”
“大概是想到了你才和他老婆离婚的吧。”
“呵呵,才不是呢,是她老婆给她戴绿帽子了。”此时汤圆妹一脸的灿烂,一如她的本名,娇艳妩媚,令人垂涎欲滴。
四
汤圆妹说,镇上有不少关于张屠夫的传说。张屠夫的本名叫张灿。起初,张灿并不想子承父业干杀猪宰牛这行当。与大多数农村青年一样,张灿高中毕业就去广东打工,嫌累嫌钱来得慢就回家呆着,整天无所事事,却又迟迟不肯跟着父亲杀猪。后来,父亲看着实在碍眼,狠狠心帮他买了辆农用拖拉机跑运输。这不,张灿倒来劲了,帮砌新房的村民拉砖拉沙,西瓜、柑橘成熟的季节更是没日没夜。人家说这小子拼命哦,能吃苦,会挣钱,张灿说:“才不是呢,这是现钱知道么?”
“跟你老爸杀猪卖肉不是现钱?”也不知为什么,人家这么一说,张灿就来气,总是一声不吭地开着拖拉机逃也似的开溜。
慢慢地,人们才知道,当初张灿那么抗拒杀猪当屠夫的原因有二。一是见不得病死猪肉,一见那些乌青发臭的死猪就恶心、想吐,浑身不舒服。但张灿的父亲却经常偷偷地廉价购买附近村民的病死猪,堂而皇之地掺杂在好猪肉里卖。每当父亲在家剖开、清洗这些病死猪,张灿就恶心就吐,就一个劲地骂父亲没心没肺。二是张灿失去前女友也与这病死猪有着不可推卸的关联。
张灿骂父亲没心没肺,父亲不但不听,反而扬着砍刀说:“混蛋,我不这样你能住上洋楼?不这样能叫屠夫?”
每每这时,父亲觉得最需要个帮手,而张灿却总是如此对待他这一赚钱的秘密,父亲觉得儿子傻,这么赚钱的行当不做做什么?
久而久之,父子俩就成了冤家。这还不是最让当初的张屠夫反感当屠夫的关键原因,而是当初的女朋友死活不肯嫁给有个当屠夫父亲的张灿,更不用说自己的丈夫是屠夫了。
前些年,张灿去广东打工,钱没挣着,却带回一个身材高挑、性感,如花似玉的女孩。张灿以为和女孩上了床,她就稳是自己砧板上的菜了,回家就准备结婚把酒给请了,谁知当女孩一进张灿的家,就看到了他父亲在血淋淋地折腾一头病死猪,青乌色的死猪肉,一阵阵令人窒息的恶臭,女孩当时就捂住口鼻跑到了屋外,死活不肯踏进家门半步。
张灿的父亲看着女孩娇滴的样子没好气,不仅没有收敛手中的屠刀,还振振有词:“这有什么见不得的,人家还买回家吃呢。你要么就别进这个家门,进了这个家门,以后你老公也干这个,你得看一辈子。”
听了张灿父亲的一番豪言,女孩真走了。后来还用手机给张灿发来短信:“这辈子不嫁屠夫之家,更不会嫁给一个屠夫。”
之后,张灿蔫了,出人意料地再没有跟父亲理论,不是到镇上的游戏厅玩游戏就是在家酣睡,除此之外,这个世界似乎就再没其它的事。
张灿的父亲确实是杀猪的高手,年轻的时候就练就了一身杀猪绝活,即使是帮助村民杀年猪,也总是独身杀猪不需帮手。平时,无论猪肥猪瘦猪大猪小,他总是一手提钩一手握刀一个人轻松搞定,杀了猪就用自行车驮到集市上卖肉。用镇里人的话说,他杀猪就是手脚干净利落,在我们的小镇算是比较有名的屠夫。
据说,以前的屠夫不仅要有看到活猪能估准杀死后猪肉重量的眼力等基本技能,还得会杀猪。面对一头待宰杀的猪,张灿的父亲首先会揣摩猪的心理,不能太早出钩,得瞅准时机和位置优势,往往在狭窄和拐角的地方容易得手;其次是得益于经常性地练习盲钩,比如意外地碰上一头比较难搞定的对手,每每在你伸钩钩它的时候,它却频频走位,这时一般的屠夫往往无所是从不知所措,面对这种对手你得故意消失在它的可视范围,及时移位到它的盲区,但是钩子又能钩住它,反复几次,猪以为你放弃了宰它的企图,或者知难而退了,待猪稍一麻痹大意,往往就能出其不意地得手来个漂亮的钩杀。当然,作为一名杀猪高手,还得会剖猪,会卖猪肉等等。
想着自己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张灿的父亲一直为儿子迟迟不能传承他的杀猪绝活而耿耿于怀。
张灿好不容易走出了痛失女友的阴影,一门心思地开他的拖拉机跑运输。可是父亲几乎每天都给他灌输当屠夫的好处,什么这个钱好挣啊,不用风里来雨里去啊,每天想吃猪哪里就哪里啦……尽管这样,张灿始终不为所动。
直到有一次张灿栽了,辛苦两年的收入一下就打了水漂。那一次是帮一个村民从村里拉西瓜到镇上卖,由于收购西瓜的老板催得紧,张灿也就自然地加足了马力,可怎么也没想到烈日当空、空旷的道路上竟然就冒出了个老头,张灿一急,车头一歪,车子刮到了老头,后轮还从老头的小腿碾过,老头住进了医院,张灿赔掉了两年的收入。此后,张灿的生意淡了,以前一个个老客户一个个催命似的电话要拉货,现在张灿求着也揽不到一趟活。张灿再次蔫下来,重演当年到镇上玩游戏,在家酣睡的生活。
这样又是两年,张灿似乎还没有再次走出低谷的意思。父亲看不过,说得给他找个老婆。
父亲为张灿张罗的女友叫李薇,是镇里一所初级中学的老师。为了让李薇对张灿倾心,父亲痛下血本,光是订亲的聘礼就是三万元。此外,还特意按照李薇的喜好把整栋小洋楼重新装修一新,家具更是雕龙画凤,一应俱全。
起初,张灿对这门亲事并不怎么上心。可李薇见张灿家境殷实,人长得也算轮廓分明,英姿勃勃,也就没有多说地答应下来。李薇几次三番地娇滴诱惑,身为男人的张灿终于还是醉倒在石榴裙下。张灿觉得李薇修长的身材,扁平的小腹,前凸的胸脯后翘的臀部,是她喜欢的类型。在学校,她一身爽朗的套裙,依然是为人师表的端庄清秀;离开学校,换上露背装,又不失性感和娇媚,活力四射;更重要的是,李薇不在乎张灿的父亲是不是屠夫,也不管他父亲卖或不卖病死猪肉。在她看来,有个当屠夫的家公,倒省却了菜市场挑肥捡瘦的累赘,想吃猪的哪个部位,一个电话就能吃着。李薇甚至在学校同事面前引以为傲,有时见张灿整天无所事事,还劝解张灿说:“干脆跟着爸爸杀猪算了,干什么不是为那几个钱?”
结婚后,张灿也着实想找个所谓的正事干干,可是干什么呢?
时间确实是个难以捉摸的玩意,看不见摸不着,稍不留神就会从指间溜走,转眼结婚后的张灿就蹉跎到了下半年。
“喂,哥们,结婚都一年了,老婆还没啃够?下半年了,事多人手不够,来县城搭把手啊!”正当张灿思忖着干什么的时候,在县城承揽水电安装、家居装修等活的好友阳斌给他打来了电话。
凭着自身的聪明、勤劳,外加阳斌的关照指导,张灿不仅很快就上手了,而且还能把以前在城里、电脑网络里看到的一些创意融入其中,客户满意,阳斌自然对他刮目相看。
每天,张灿清早起床就开着摩托车往十几公里外的县城赶,晚上不管加班再晚也要回到小镇的家里。张灿觉得,既然结了婚,就得顾家,有时候干活累了,点上烟脑海里就能浮现老婆的娇滴身影。喜欢寻花问柳的阳斌觉得张灿太古板,要么就是“妻管严”。
“干嘛一定要杀猪呢?”整整一年过去了,张灿觉得收入还算可观,生活很充实。
“生活充实,收入再高还不就是个装修工?”看到张灿满足的表情,李薇反倒觉得他不够上进。
“你是老师,文化人,我是屠夫的儿子,大老粗,嫁亏了是吧?”
张灿觉得李薇近段时间对自己不冷不热,整个人都变了。
张灿是个干上什么事都一门心思的人,整天小镇——县城,县城——小镇地忙碌着,对李薇的变化并未太在意。
五
我常常觉得自己有病,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习惯性地不吃早餐。
我喜欢雨,尤其迷恋乡村呼呼的风声、雨声,打青瓦的滴答声,或风雨交加的哗啦声。
这样的雨夜,屋外似乎只有风雨,此外白日里的一切都归于沉静,要么一切都像我一样静静地聆听风雨合奏的夜曲,要么就是这一切突然被漆黑的雨夜吞没。屋内,我可以静卧板床,听雨而眠,当然,喜欢雨夜的我自然不会平静,我可以读一篇小说,看看手机QQ群里朋友们发的小诗,或者干脆自己打开电脑敲打些属于自己的文字。狂风大作的雨夜,我要么快速安然地入眠入梦,要么就是整夜整夜地失眠。这样的雨夜,我常常会想,有谁会在这样的夜晚与我一样失眠?
“我要去你的鱼塘看看你,看看你的桃花源。”雨后的清晨,随着滴滴、滴滴的手机铃声,我睡眼惺忪地读到汤圆妹发来的短信。
抬头望向窗外,晨雾轻飘、新绿竟放、安然如镜的山塘,雨后的乡村如同一幅恬静安详而又生机盎然的水墨画。
我快速起床,走出简陋的小屋,尽情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享受着眼前美妙的景致。
“桃花满路落红雨,杨柳夹堤生炊烟。”看看被雨滴打落一地的桃花,冒出串串新绿的柳树,我想象着花瓣在新绿陪伴下雨里飘落的唯美画面。在这样又一个充满希冀的三月,我骄傲于冥冥之中,营造出了明朝诗人严震直诗里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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