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孝仁！”万老头一把拉住笑死人：“我也只是这样说嘛，这是事实呀！按说我们都算是长辈了吧，你说我还那样去看人家一个晚辈，真是笑死人了！”突然觉得又说错话了：“哎呀！不是！不是！”他轻轻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这个该死的萝卜汤，怎么给老婆子取了这么一个绰号！
　　 笑死人拿着捣弄猪食的瓢指着万老头：“老娘这一辈子最讨厌哪个叫老娘这个名字！”她重重的把瓢一摔，舀猪食的瓢刚刚摔到盛着晚饭的锅里，白花花的饭粒上全沾满了米糠和青饲料，潲水侵进米粒的缝隙，淹没了米粒的清香。
　　 “真是败家的婆娘！我看今晚吃什么！”万老头丢下柴火，起身上楼去了。笑死人抹了抹快要从眼里喷出来的泪水，从抽屉里拿了几个蛋，放在一只小锅里，这是她今晚一个人的晚餐。
　　 第二天中午，笑死人打了一上午的饱嗝，急匆匆地跑了几趟厕所，就全身发软，病倒了。笑死人向来身体都很好，突然生病，万老头慌了神，赶忙打电话给城里的万一，叫他回家一趟。
　　 王老头扭伤了腰躺在床上不能动弹，隔壁的笑死人这几天像疯了一样兴高采烈的，萝卜汤委屈地给儿子打电话。
　　 萝卜汤：喂！王大呀！
　　 王大：在呢！妈，有事吗？
　　 萝卜汤：前两天下大雨，我们的房子漏雨了。你爸爸想上房去修盖修盖，还没有上去呢，就扭了腰。
　　 她心头一酸，居然抽泣起来。她也不想让儿子过于的担心，于是赶忙挂了电话，无论王大和二娃再怎么打，她就是不再接电话了。王大很少见到妈妈这个样子，想着爸爸应该是伤得不轻，赶忙给二娃打电话，说要回去看一趟。
　　 二娃刚刚和朋友合伙做了点生意，实在是走不开。不过，万一给他打过电话约过他一起回去的，万一要开车回去。现在二娃回去不了，刚好大哥就坐万一的车，快些，还方便些。
　　 三个年轻人一沟通，决定还是万一开车去接了王大先回去一趟，实在严重的话，二娃再回去。
　　 汽车飞驰在回家的路上，闻着从车窗外飘进来的青草香味，两个年轻人一路谈笑风生。
　　 万一：她们最近该没吵了吧？
　　 王大：不清楚。呵呵呵.......从我们出生下来就听她们吵，你还没习惯呀？
　　 万一：呵呵呵......早习惯了的。还好我们两家的两个老汉还多好的，唉！呵呵呵呵......真是拿她们没办法。
　　 王大：你说我们两个老汉啊？
　　 万一：是呀！
　　 王大“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嘛！难道不是？”万一有些疑惑。
　　 王大：我说万一，你老汉信鬼不？
　　 万一愣了一下，随即也“哈哈”大笑：“其实我后来听我妈说了我就有点怀疑了，哈哈......我说你老汉可真的是能想得出来哈。不过我妈和老汉确信是遇上鬼了，还请了半仙，哈哈哈......”
　　 两个年轻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家。
　　 笑死人：我说万一，你怎么又是和隔壁的那个一起回来哦？
　　 万一：哎呀！吗，这有什么嘛！其实王大人很不错的。
　　 笑死人：很不错！哼！当然不错了，人家到处都宣扬遍了的，在城里买了房子，娶了个城里的媳妇。哼！人物异才不富，马无异草不肥。笑死人嘴巴连扯带歪的说了一阵。
　　 万一：我说妈，买城里的房子娶城里的媳妇那都是很正常的是呀，你都想哪里去了！
　　 笑死人：那你还是大学生，你怎么不在城里买房子娶个城里的媳妇？
　　 万一：我是打算买房子的呀，只不过刚买了车。
　　 笑死人：什么？买车？那，王大是坐你的车回来的？
　　 万一：是呀，这个当然了。
　　 笑死人起得直跺脚，指着万一的头气愤极了：“我说你个死娃娃哦，你是诚心要把我气死！你买了车，你老妈我都还没有坐过呢，倒是让他先坐了。”笑死人大声嚷着，就差没有嚎啕大哭。
　　 王大一回到家，萝卜汤正在帮灰蚕翻转身子。这几天，灰蚕躺在床上直挺挺，因为扭着了腰，只要一翻身就钻心地痛。但是，一种姿势睡久了，总想换一种姿势，每次都要萝卜汤使出全身的力气小心翼翼地帮着翻动。每翻动一次两个人都大汗淋漓，萝卜汤的汗是急出来的，王老头的汗湿痛出来的。
　　 看着父亲这样遭罪，万大心里很是愧疚，干脆把父亲接到城里去住段时间好了，去医院也方便些，好在这次万一开了车回来的。王大这样想着，出去找万一。
　　 万一一个人在院子了溜达，几只大白鹅围在他面前“哦哦”地叫嚷着要吃的。“嘘——”王大吹了声口哨，把万一约了出来。
　　 万一：怎么了？
　　 王大：我老汉扭了腰，动弹不得，我想把他接到我那里去住段时间，看医生也方便些。
　　 万一：这样好呀，反正我都开了车回来的。严重不？走，我们进去看看。
　　 王大：这......不太好吧！我妈和老汉都没给过你好脸色看。
　　 万一：见外了不是？走吧！拉着王大就往王老头屋里走。
　　 王老头看着万一进来，连连说没事没事，还强忍着剧痛翻了个身给万一看，只不过，额上顿时就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那些汗珠越来越大，滚落到发际浸湿了已经开始斑白的寸发，从发梢一滴一滴湿了枕头。
　　 想着自己躺着这几天也真的是遭罪，万老头很快就答应了和王大他们一起去城里。再有，他要让隔壁那天天乌鸦叫的笑死人看看，她的儿子不也像自己的儿子一样对我好？老子气死她！
　　 万一回到家，小心翼翼地给万老头和笑死人说他这次要送王老头进城的事，没想到万老头满口的答应：“好呀！这是做好事耶！我说万一呀，干脆这次我和你们一起进趟城，我也去城里看看，你说好不？”
　　 万一心里一阵纳闷：“但是妈妈生病了呀！”
　　 “我没事，医生说我是吃急了，现在基本上好得差不多了，那晚上吃了七个......”笑死人话没说完连忙话锋一转：“你老汉要去你就让他去一次，下次就轮到我去。”
　　 一大清早，王大就把王老头背到了马路边，万一的车就停在那里。
　　 万老头笑着走在万一的后面，老远就对着万老头喊：“灰蚕，灰蚕......”万老头说和年轻人没有语言，叫王大坐副驾驶，自己和王老头坐在后座上，笑着对两个一头雾水的年轻人道：“没得事，没得事，我会照顾他的。”两个老头在后座上有说有笑，两个年轻人也慢慢地放了心。
　　 因为王老头的腰还没有看医生，万老头叫万一先开车去医院检查了王老头的伤再送王老头他们到王大那里去。
　　 城里的医院很是热闹，万老头怕医院的人太多，叫王大和万一先去排队，一切弄好了后再来接王老头，让他们放心，自己在这里照顾着呢！
　　 万一和王大放心地走了。
　　 万老头：灰蚕，你的腰杆本来就扭伤了的，坐了这么久的车累不累？
　　 王老头：是有点。这车矮了点。
　　 万老头：要不我扶你下去活动活动。
　　 王老头：那怎么好意思哦！
　　 万老头：没事！来，你慢点。
　　 万老头扶着王老头在医院的广场上散布，身后的一群人捂着嘴巴在笑。万老头扭过头：”笑什么笑！没见过扭了腰的呀？“万老头艰难地扭过头看看万老头：”今儿个真的是感谢你哦！“
　　 “灰——蚕——儿——子——扭——腰——了。”一个小孩的声音在一字一句地读。“嘘！不要出声。”年轻的妈妈牵着孩子的手，抿着嘴笑。
　　 他们身后的人越来越多，王老头腰杆痛，想扭过头看看怎么回事，但却转不过去。
　　 王大大和万一回来了，看着两个老头身后跟着一大群人，都愣了一下。他们快步走过来，王大在王老头的背上扯了一下，一把揣进裤包里。
　　 “你弄我干什么？”王老头问王大。“没有。”王大回答。
　　 晚上，王大的媳妇给王大洗衣服，从裤包里摸到张揉成一团的纸，“这是什么？”她问。
　　 “废纸，丢到垃圾桶里。”王大回答。
　　 王大媳妇展开看了一眼，丢进了垃圾桶，抿嘴笑了。
　　 王老头吃力地挪到垃圾桶边，捡起那团纸，顿时气得脸红脖子大。
　　 夕阳慢慢地往下沉，从小山顶上投射过来的金色霞光慢慢变得殷红，像一幅艳丽的织锦轻轻地覆盖在山沟的上空。山沟外吹来一阵凉爽的风，带着泥土清新的香气，拉动一坡的竹叶“唦唦”地响，就像在城里医院那时候身后的偷笑，不！是奸笑！那笑声像来自万家的老屋，来自院前的水田，来自竹林的深处，来自自己的心里！王老头看着东面万家的废墟，光秃秃的石砖墙上摇曳着挑逗的竹影。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现在都是用打火机了，“啪”的一声，打火机的火苗喷发出来，比以前火柴的火苗高得多，亮得多。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火星便朝他嘴这边慢慢移动过来，他的脸上浮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笑。他两指手指夹着跳跃着火星的半截香烟，喃喃地说：“下次，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