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美痛不欲生的时候，小美的父亲终于如愿以偿……从此，小美一听到手机响就害怕，可是小美不愿回自己的家，不愿看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不知自己是不是他们亲生的，把他们的手机号都设入了黑名单，因为她已经变成礼物被送掉了。小美更恐惧去那个别墅，恶梦中要么是被一条冰冷的黑色锁链拖去那个魔窟，要么就是那个视频被公布以后，自己被所有认识的人鄙弃！不到二十岁的年龄，一月之间竞横生白发。
　　 小美将衣服掀起来让肖岩看，肖岩眼睛忙躲闪着并用手阻挡小美的举动，淬不及防之下瞥见那一身的青紫，惊呆了，天下竟有这样的亲生父母吗？真该死……
　　 “肖岩你说，这样的父母，这样的家，我还能回吗？你带我走吧，好吗？”小美说。
　　 心里一直把小美当妹妹看的肖岩不知该怎样安慰小美， 想伸手抱一下小美，又犹豫着缩了回去。小美哭得几近虚脱，渐渐地靠向肖岩的怀抱，肖岩却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铺在草地的一块石头上，让小美俯在上面休息，小美悲哀的看着肖岩：“你嫌我脏，对吗？对吗？”肖岩更悲衰地说：“小美，我比你更脏，更脏，知道吗？有些东西我不敢说，说了我会无立锥之地，你很惨，摊上这么市侩的父母，而我比你更惨，我连这样的文母也没有，我两岁时父母出海一去不回，我跟奶奶长到七岁，奶奶也走了。好不穹易熬到长大，便当了远洋海员……”
　　 肖岩做了海员以后，随轮船四处飘荡，随时会遇上海盗，海上风云变幻于瞬间，每次大风爆都让都让若大的轮船如同一片落叶，肖岩总会有马上要葬身鱼腹的恐怖，于是，上了船，便盼着回家，盼着着陆。可是回了家，家中却空无一人，冷若寒冰，着了陆，陆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又认得几个人？后来空虚和孤独如魔鬼般吞噬着他的意志，于是他便和其他海员一同，每到一个地方便去酒吧，舞厅啊这样的地方去玩，起初只是喝酒和跳舞，后来禁不住酒友的怂恿，便跟他们去了那个糜烂的地方，于是他的生命也开始糜烂。直到，肖岩跟着海员们去了他们所说的人间仙境在美丽的泰国芭提雅，在那里醉生梦死的挥霍着自己的血汗钱，表面上欢声笑语，内心里依然孤独无依。
　　 一次，他携了一个会讲英语的泰妹，租了一只船，他并不想对少女怎样，只是想有人在身边陪着，以解孤寞，他和少女边很花哨地聊着些无聊的事情边欣赏着美妙的海滨。听肖岩说自己是中国人，这少女慢慢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劝他别在这儿挥霍，要好好的生活，并给了许多很让肖岩感动的、很有眼光的建议：如果有经济条件可以找个好姑娘到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买个房子慢节奏的生活，也可以做个生意，拼搏一下，或者和相爱的人移民一个美妙的薰衣草的国度，慢慢变老……这些话让肖岩很感亲切，尽管这些可能都是这少女自己的梦想，那么浪漫。自己的做海员虽然危险，经济收入的确很可观，可是自己从来没有想着规划自己的未来，却在这里愚昧的浪费自己的生命，心里对这少女敬佩起来，忙收敛了自己的粗俗。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珊瑚形成的小湾里，没想到那个泰妹竟然扑通跪倒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请求帮忙。原来，她不是泰国人，而是被贩卖来的中国四川少女叫喜妹，喜妹是大学毕业后因急于工作被骗卖的。肖岩本非恶类，看她声泪俱下，竟起佛心，要带这个女同胞回家，可是她却拒绝了，说只想让他捎信回家，别的会连累他，因为，这家新开的妓院老板是个九头蛇又狠又阴险，周围大小妓院的老板都让他一筹，听说和某个国际黑组织有关联，他手里的妓女来自世界各地，没有一个妓女能从他的掌心逃走。少女的哭诉更让肖岩长了英雄胆，凭借这许多年的航海经验，觉得自己有能力先划船将少女藏匿于自己的船上，再设法将她送回国。不想那妓院老板的能量远远超出他的估量，船刚划到深海区正艰难的飘摇着前进就被派来的游艇追上，一个黑黑的泰国男人跳过来举着一把尖刀向肖岩刺来时，喜妹竟挺胸挡住并利用船的摇晃把那个泰国人推下水，肖岩慌忙用手拔刀时手也受了伤。喜妹见肖岩用手拔刀忙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气，双手抱住他的手臂，说：“别……别碰，会被传染病的……快逃……跳海……”见喜妹刀入左胸，已无生望，凭借多年的水下功夫，肖岩成功逃生了。
　　 经此一险，肖岩惊醒了，他要努力的再拼搏几年，等攒够了资金就要按照喜妹的指点美美地活一回。可是，肖岩好像被诅咒了，一次船员健康查体，结果如晴天霹雳，他被感染了艾滋病，他记起喜妹抱着他的手臂说得话。于是他狂怒-——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发泄的对象、痛恨——恨所有人，恨妓女，甚至恨喜妹，恨怂恿他的人，恨那些笑的那样灿烂的人，恨所有幸福的人，他不平——为什么得病的人是我而不是他人，为什么大多数人都是健康的？他懊悔——为什么要逞英雄，为什么要去芭提雅？
　　 有些遗憾一旦形成便无可弥补，经历了如炼狱般的精神折磨，肖岩最后归于平静，原本善良的他没有报复任何人，他对天发誓，他不会害任何人，就像喜妹遭遇了如此的不幸，临死还想着不要将自己的病传染给其他人。他总是设身处地的多替他人想一想，比如和朋友吃饭，夹菜时，筷子夹着菜的这一端，而送进嘴的是菜的另一端；送给水儿的苹果，总是他去买来，请别人洗了，请别人送给水儿。买水果时，也是让老板给挑拣，他从不碰人家的水果。
　　 肖岩张开怀抱问小美：“知道了这些，你还想和我私奔吗？”
　　 小美不由自主的躲了一下，只因脑中闪过了爱滋病人死前的各种恶心的症状及折磨。小美说：“我不是嫌你有病，只是这病……如里你说我们一块跳大运河去死，我眼睛都不眨！”
　　 “好，你说的！一块死，不反悔？”
　　 “不反悔！”
　　 肖岩弯腰抱起小美沿小径来到大运河，顿也不顿便跳了进去。小美不料妨他真跳，尖叫一声便陷入了浑黄的水中，不想水便不客气的涌入口中，忙吸气欲吐，却又将水吸入气管，剧烈咳嗽，却又将水呛入肺里，窒息的感觉和冰冷的水反而让小美头脑无比清醒，既然去死这么容易，那么活着到成了对勇气的挑站，不，她不想死，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对于自己的命运，她不能还没有采取一点点抗争就屈服了，她才二十岁，还想再活二十年，三十年，不，五十年，她不想死了，于是她拍打着水要浮出水面，于是想喊救命，更多的水涌入嗓子，吞咽，咳嗽，窒息，然后再无力挣扎，只是把手直直的伸出，手指痉挛的凭空抓索……小美觉得自己不再感到难过，身体变得轻飘飘的，要飞起来的那种很轻灵的感觉，这大概便是灵魂出壳吧，她记得肖岩将自己托出水面，附在耳边说的话：“我不是你的选择，你只是在遭遇伤害后自卑了，回去照下镜子，你仍然是不可侵犯的美丽天使，我这么老了，配不上你，如果你同意，把我当哥哥，有生之年，我会尽力保护你……”这是小美最后残存的意识。再睁眼，小美躺在一个颇豪华的宾馆的床上，干爽舒适的床让她醒了也不想睁眼腈。她知道，自己重生了。
　　
　　 （四）
　　 皮肤科的护理工作模式的改革仍在继续，己经有半年了。科里护士在极度疲惫的状况下开始出现精神状态的下滑，轻松活泼的工作气氛没有了，极度压抑的心情，让每个护土的情绪的调控能力恶化，开始表现出不能互相体谅并出现工作人员间的关系恶化，仍需严谨的工作态度没有变，只是整体开始出现记忆力下降，随机应变能力下降，工作条理化下降，工作状态有点混乱，更让人担心的是，护士的身体状况恶化，大病没有，失眠、健忘、偏头痛、感冒发烧、拉肚子的此起彼浮。水儿常常流鼻血，老觉得眼黑，水儿自己叹息：“哎，快累死了！”
　　 肖岩的慢性荨麻疹时好时重，治疗并没有多大起色，医生们一踌末展，因为对艾滋病的筛选没有普及到每个入院患者，医生们并不知道肖岩的病情，肖岩虽然不愿连累他人，可被当作瘟神的感觉并不好，当初在广东一家医院刚查出爱滋病毒抗体阳性时浑有体会，自己有意隐瞒当然心中有数，所以没有任何怨言出院了。出院时肖岩很忧郁地和水儿告别，心中全是牵挂。虽然不出院时也没有时时刻刻陪在水儿身边，但是他能够感觉到水儿身心的疲惫，心疼不已，所以他没有离开很远。他和小美成了比亲兄妹还亲的兄妹，他总是通过小美关注着水儿，默默地守护着他心中的女神，小美也替他守着秘密。对于肖岩的出院，好象从水儿心中揪走了很多东西，严重的失落好象影响了她的心肺功能，觉得心慌气短，全身无力。虽然水儿没有证实过，但是肖岩没出院时，水儿总能感到有一双关切的眼睛温柔的环绕着自己。“哎！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一声长叹和着这句诗出口时竟将水儿自己吓了一跳，怎会想起这句话？
　　 水儿的憔悴揪着父母的心。一日水儿正在清理一个大疱松解性皮炎合并绿脓杆菌感染的患者的皮损。患者的全身皮肤80%以上坏死脱离，形成大面积的水疱和糜烂面，患者周身贴满卫生纸，渗血、渗液浸湿了卫生纸加上适宜的温度变成了细菌的培养基，患者来时一股恶臭充满整个病房，同房间的患者统统强烈要求调床，连患者的家属也躲得远远的，水儿也恶心，可是她责任护士啊！水儿将繁硕的工作交给了小美和娟儿，便开始给患者清理皮损，为了减轻患者痛苦，要先用生理盐水浸泡，然后轻轻剥离污垢。水儿担心患者疼痛，不时询问患者；“疼吗？没事吧？”污垢下是化脓的感染灶，腋下一片血肉模糊，腥臭难耐，突然，水儿咽部咕咕有声，一阵恶心涌上来，水儿眼前一黑，差点瘫倒，忙咬牙忍住，快速清理，因为有几条蛆虫正在蠕动……
　　 水儿的妈妈觉得水儿气色越来越差，太担心水儿，今日专门儿来水儿工作的病房探看，正好看到水儿工作的一幕忙奔出，在洗刷间呕了半天，泪流满面地找到曹丽护士长自作主张要给水儿辞工作：“我家水儿不干了，从小她就爱干净，怎么受得了这肮脏的活儿？不，我们坚决不干了！”
　　 曹丽护士长边安抚着水儿妈妈，边使眼色给小美和娟儿，小美和娟儿忙准备一下去换下水儿。水儿的清理工作已经进行了近两个小时，接近尾声，只是水儿已经快虚脱了，汗水湿透了护士服，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腰疼的要命。水儿洗手摘了口罩来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到妈妈在和护士长纠缠，一着急，闯了进去，谁知头晃猛了，刚喊了一声妈妈，就晕倒了。水儿妈妈撕心裂肺的呼唤着水儿，曹丽忙喊医生准备抢救，并想将水儿就地平放，以方便抢救，可是水儿妈妈不舍得放手，妈妈怀里的水儿更苍白的脸上凌乱的粘着汗湿的头发，呼吸微弱的像没有。病房里的轻症患者都围观着，好像刚刚才发现这个平日里被自己当作丫鬟般使唤的护士，竟然也是被父母娇生惯养的心头肉。一些善良的患者想着自己和水儿差不多大的亲人，将心比心的想想就悄悄抹着眼泪。其实，这个病房的护理现状就是，一些能自理的轻症患者消耗了大量的护理人力和医疗资源，直接消减了重症患者的护理人力和医疗资源。过度护理导致病人及家属对护理工作的误解，护理人力相对短缺和医院的市场经济化管理导致护士工作负荷过重，护士的身心也遭受巨大损伤。
　　 肖岩闯了进来，眼睛通红，呼吸急促，看到水儿苍白的脸，心痛如绞。小美手机通知了他，在医院附近赁房而居的他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此时，水儿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病人，吸着氧气，打着点滴，毫无生气。肖岩恨自己不能替水儿受罪，恨不得自己变成神药解救水儿。
　　 水儿真的很不幸，血常规显示全血细胞减少，经过三处取骨髓化验表面骨髓造血细胞明显减少，因为早期症状一直被水儿当作劳累所致，病情被严重延误，如今水儿已经出现多部位出血现象，而且肾功能已经出现衰竭，被诊断为急性再生障碍性贫血。原因，血液科进行病例讨论，考虑是水儿因为替班然后打连班，感冒后服用了磺胺嘧啶，导致再障，加之劳累，病情恶化迅速。于是，所有的亲人和朋友都要求献骨髓救水儿，然后是全院上下所有工作人员……然而，水儿如此不幸，没有，没有合适的，没有！
　　 何主任至今没有结婚，所以她看水儿好比亲生女儿。见水儿病情如此严重，心痛不已，除了忙工作不得已，有空便守在水儿床前不肯离开。水儿已经没有自理能力，血液病房护士来给水儿做卫生处置，何主任不让，她要亲自照料水儿，她觉得水儿这样，她心中有愧，可是水儿爸爸、妈妈怎么舍得让他人来照料女儿，她也插不上手。一家人围着水儿，多么希望能像以前一样，听到她用清亮的，甚至还带着些童音的腔调，要好吃的，好玩的，一切自己喜欢的东西，得不到便撒娇耍赖，软磨硬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可是，如今她这样安静，安静的撕扯着亲人们的心。偶尔，水儿会撒娇地让爸爸背着，小时候，水儿总喜欢睡在爸爸宽厚的背上，此时，爸爸总是欣喜的在妈妈的辅助下背一会水儿，直到水儿要下来，否则他好想一辈子都背着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