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情书(七夕同题·小说)
收拾完,田军有些疲惫地躺在沙发上,发现茶几的杯子下压着纸。他拿过看,一张是离婚协议书,一张是一封信。
田军没有看协议书,他最想知道那封信的内容。
其实,田军知道他在自己女人心目中的形象,果然,信中,那个曾爱他如生命的女人斥责他的无能,不能给她安逸的生活,让她在姐妹面前抬不起头来,也不能给她的父母好一些的生活。
田军并不会因为女人的斥责会心生怨恨,他确实不能让她过上奢华的生活,也不能让她的父母享尽清福。她没有错。然而,田军看到信的最后,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晴,这个女人,真的好大胆,也好无耻。他想,她之所以会提出离婚,并不仅仅是自己的无能,而是她早为自己找到了靠山。别的女人如果有这样的事,恨不得要瞒下所有人,必竟那不是光彩的,这个女人,竟然公然向他挑衅。这不是给他戴上一顶绿帽子,还将他的尊严扔在脚下踩上几下。
田军了解秀兰的性格,而她也了解他的性格,也只有她能不加遮掩地说出这样的事,也只有他在她的跋扈下,会妥协她的一切要求。
田军妥协了,他没加思索,看都没看,便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他还有何要改变自己的理由,就这样吧,继续过着悠闲的日子,少了女人的高消费,他有足够的能力养活自己,还能有节余来孝顺爹妈。田军已经很久没给他爸妈钱了,尽管他知道老人有他们的退休金,并不需要他的钱,但是,老人能花上儿女赚的钱,那才是幸福。
这也许是晓文给他的影响吧,田军坐在沙发上,没有想如何去挽救破碎的家庭,而是思念起了父母。
(三)
田军正常的上班,下班,因为家里清静了,他很少去外面游荡,而是多了看望父母的程序。秀兰这期间回来了三次,一次是取离婚协议书,一次是整理东西,搬走了家里一切她需要的,包括那张他们结婚时买的婚床,最后一次是还房门钥匙。她带走了他们仅有的存款,房子是田军父亲名下,她拿不去一分,只好像掠夺一样,把只有四十几平米的两间房,搬得满目疮痍。
田军没有任何阻止,没有跟他过上她想要的日子,难道还不允许人家自己争取吗?那一天,田军恢复了单身生活。他一下子失去了家庭。
心情极差的田军又游荡在街上,生活没有动力,还怎么继续生活,难道他就这么混日子吗?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吗?
田军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不知道哪个路口才是他要走的方向。田军一直在公园的木凳上坐到天黑,那个家,他不想回,他不想看到家具搬走后留下的印迹,六年的时间,尘埃可以覆满整个曾经洁净的空间,也可以蒙尘曾经洁净的内心。田军懂得,是他们的内心都被蒙尘,所以才会看不见最初的纯真。
不回家,就这样在这里坐上一整夜吗?明天呢,后天呢,总要去面对的吧。
田军犹豫着,还是没有站起身。这时,头顶有女孩子的声音,在叫他:“田大哥,你怎么坐在这里,天都黑了。”
田军抬起,寻着熟悉的声音,他看见晓文身上背着那个尼龙袋站在他面前。
田军看看左右,只有晓文一个人,这孩子,怎么一个人又来这里,上次要不是他及时阻止她被抢,不知会发生什么后果。
田军想到这里,有些生气地问晓文:“上次不是说再出来的话,找个伴陪着,城里很乱的。”
晓文嘻嘻笑着,说哪有伴能陪她出来赚钱,自己会多加注意的,晓文还笑着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会有危险,但自从那晚以后,她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了。哪里人多她就去哪里,没人了,她就赶紧撤,这不,现在公园里人少了,她就撤了。
田军听着晓文依旧开朗的笑声,这孩子。田军在心目中一直把晓文当成孩子,可能她的个头太小,也可能和他在年龄上相差十二岁的缘固吧。而对于晓文来说,二十岁是个成熟的年龄,这在乡下,早就有人上门提亲了。但晓文从没想要把自己早早嫁出去,和她同龄的几个姐妹,都是名花有主,只有她,还在为生活奔波。
田军和晓文的再次相遇,让双方都很开心。田军怕晓文路上不安全,执意要送晓文回家。然而,晓文没有像上次接受田军的相送:“田大哥,我自己能行,天也晚了,你还是回去吧,要不家里人会惦着你的。”
田军听晓文的一番话,心里打翻五味瓶一样。他又坐回长凳,叹着气:“我没有家了,今天我刚刚办得离婚。”
晓文听了,放下背上的东西,坐在田军身边:“田大哥,你人这么好,怎么会离婚呢?”
这些天,田军极力压抑着内心来自各方面的压力,他想一吐为快,但是,他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父母吗?操劳一生,老了老了还要担心他的生活问题。朋友吗?酒肉朋友,哪个真正关心你的生活。田军看着晓文关切的目光,积压在心里的话像烧开的水,在心里渐渐沸腾起来。
田军说他这几年来的婚姻生活,说秀兰为过上她想要的生活,抛弃了这个家,说他的懒惰,安于现状,他说了很多话,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说了什么。晓文静静地听着,她原以为这个仗义的男人,生活应该是幸福的。因为,那晚上,她看得出他的心很细,很会保护女人。这样的男人,难道就比不过金钱地诱惑吗?晓文不懂城里女人的心里,如果换做是她,这样的男人应该是可遇不可求的,过平稳的日子有错吗?不少吃,不少穿,又不像她生活在温饱线以下。
田军越说情绪越激动,晓文又不知如何劝慰他,她没谈过恋爱,她不懂被抛弃的滋味,但她看得出,田军很难过,六年的婚姻,就这样结束了,都没抗过七年之痒。田军说他很失败,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好儿子,总之,他这一生,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晓文坐在那里任由田军自言自语,她心里的,是她远在乡下的家,家里,两个姐姐都出了阁,在她们那里,有个风俗,出阁的闺女成了男家的人,就不能再照顾娘家。所以大姐二姐很少回家,也很少拿钱给爹妈。那个三姐,怎么说呢,因为恋爱,大脑受了刺激,整天关在家里,任事不管,每天还要妈妈给她做饭,然后送到她住的地方。体弱多病的父亲干不得一点重活,全家人的重担,都在妈妈一人身上担着。小弟,是晓文除了爹妈最牵挂的人,今年上高二,明年要参加高考。小弟很有出息,成绩一直不错,上次她去学校给小弟送生活费,老师说他肯定能考上大学。
田大哥说他很失败,没有生活下去信心。如果这样都没有生活下去的信心,那她怎么办,她一个人养着一家大小四个,爸妈一年到头那几亩薄田没几个收入,只能满足一家的吃喝。其他的花费全指着她这些微薄的收入。她也很累,但她不得不坚持。
乡下家里的一切,她从没向旁人讲过,就是上次田大哥救下她的那一夜,她也没讲,她不想博得别人地同情。这样的人生让她遇上了,她就不能躲避,难道她还要怪父母不是有钱人,怪姐姐们很少顾家,怪精神异常的姐姐坐享其食吗?
晓文看见田军说累了,靠在椅背上。她心里也有很多话,尤其是在这个不属于她的城市里,有谁能体会一个女孩子内心的孤独?
晓文像说故事一样,说着她的一切,这个时刻,她似乎等了很久。田军静下来了,听着,上一次,他因为晓文的执着,他是感动,而这一次,他只能用震撼两个字来形容。田军没想到这个外表柔弱的女孩子,肩负着如此重的生活压力。
两个人你说我听着,我说你听着,仿佛要把所有的话都说尽,以至忘记了时间。东方的天边,有了一丝浅浅的亮白的时候,说地精疲力竭的两个人坐倒在一起。
那一夜,对于田军和晓文来说,是两个人人生的转折点。田军因为晓文的故事,更加关注晓文在城里的一切,晚上下班时,他都会陪着晓文在公园里销售她自制的洗洁用品,有时候,为了躲避城管的突击检查,他带着晓文在树林里和城管们捉迷藏。这样的日子,对田军来说,很开心也很充实,他喜欢看着晓文认真数钱的样子,那里有一种成就感在里面,当然,也有他的满足感。
晓文对于田大哥的帮助,没有拒绝,很坦然的接受着。田大哥在她心目中是好人。只是单纯的她不知道,田军正在一点一点走进她的生活。
终于,在田军和晓文认识一年后,田军向晓文提出做男女朋友的请求。其实,田军是没有信心让晓文接受他的,十二岁的年龄差是一方面,主要是他有过一次婚姻,而晓文还是二十出头的妙龄女子,且纯洁如雪。
田军没想到,晓文会一口答应他。难道,在晓文眼里,他不是无能的人吗?晓文说,他是好人。
好人,田军双手接着晓文对他的褒奖,女人啊,为什么会这么大的差别呢。
田军一直认为晓文是个很有感染力的女孩子,和她相处一年来,他不仅改变了他懒散的性格,还有滋有味的跟在晓文屁股后面,他大声吆喝,晓文在前面忙着收钱。这样的生活和他原来的生活截然不同,有时候,田军想,何时会为了一个女孩子的追求,放弃自己安稳的生活。也许,这就是爱吧。
(四)
爱的滋润,让晓文越来越走向成熟。两人在相识两年后,组建了新的家庭。因为田军的细腻和知凉知热,晓文是幸福的。田军也充分的体现她在两人中地位的高贵,每月的工资不仅如数上交,还全权负责起晓文那些洗洁用品的销售。以前,他不敢拿这些东西去单位销售,是他不想让同事们胡乱猜疑,这一次,他再不会有所顾忌,指定性的每人几袋,一天下来,晓文一个月来生产的洗衣粉销售一空。
晚上,田军看着晓文兴奋的数着钱,这样的感觉真的很特别,以前,他最不想看秀兰看见钱的样子,他会闻到一股铜臭味。然而,晓文看到钱时兴奋的目光,却让他格外开心。
晓文盘着腿坐在床上,将钱分成几份,嘴里念叨着:“这是本钱,这些是赚的,本钱放回钱包,明天再去采购原料,赚的分成三份,一份给城里的妈妈,一份给乡下的妈妈,一份给考上大学的小弟。”晓文回过头看看倚在床头的田军,噢,貌似还要和这个一家之主商量一下。
“大哥,你看怎么样,这样分合不合适。”晓文笑眯着眼晴,这句大哥叫得田军心里痒痒的。
“我的呢,我也要一份,这都是我卖来的。”田军故意板着脸,眼里却闪着热切的目光。
晓文依然嘻笑着,凑到他面前:“你的这份在这里……”
这样幸福的生活维持了四年,在田军和晓文的女儿可心四岁的时候,出现了转变。
田军的父亲在一天夜里,无声无息的去了。心肌梗塞是老年人常见的疾病,只要发作,就很难有机会抢救。田军想,老爷子这是可怜他和晓文,没有因病拖累他们。但,父亲越是这样突然离世,田军越是难过,儿女没有在病榻前尽过孝,那是一辈子的遗憾。
父亲的离去,让田军格外注意母亲的生活起居,在晓文的建议下,田军将母亲接到他那里,希望能做倒悉心照料。也许,父亲的离去,让母亲过于忧伤,母亲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在父亲去世一年后,老人因脑出血瘫在了床上。
田军和晓文衣不解带,轮流照看母亲,为了母亲能站起来行走,两人花尽积蓄。而母亲稍有好转后,两人还沉浸在兴奋中,母亲在一次出血,这一次,母亲再也没有站起来,住进了医院的重症监护。
家里已经没有钱再为母亲治病,晚上,田军和晓文对坐在床上,只能干叹气,哪里去找钱,借吗?管谁借?晓文看着愁眉苦脸的田军,她想了一个筹钱的办法。但是她知道,假如这个办法可行的话,他们将失去这个家。
“要不这样吧。”晓文想说出心里话,又有些犹豫:“要不咱们把房卖了。”
田军抬起头:“卖房?”他看看这套小房子,不足五十平米的房子,能卖几个钱,况且现在二手房的行情并不好,根本卖不上高价。
“妈不是还有一套一间的吗,要不也卖了。”晓文的声音越来越小,失去这两套房,也预示着他们将失去城里的家。
“不行,没房子,你去哪里住。”
“租房子,以前没房不也租着住。”晓文觉得居住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她不想看到田军为了钱愁倒。
田军用力摇着头:“你已经为了我吃了很多苦,我不能再让你过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
晓文看田军反对,她却来了劲,极力劝说田军:“没钱了咱们还可以去赚,没房子,咱们可以有钱了再买,但是,妈只有一个,人没了就没了。我不想让你心里为此背上一辈子的自责。再说,这也是我们的责任,我也不能看着妈就这么走了。”
田军看晓文一脸的真诚,眼里有湿润的东西在蠕动。他田军上辈子修来的福,才讨得晓文这样善良的姑娘。
两人卖掉了城里的两套房子,给母亲找最好的医生,给母亲用最好的药,只要能挽住母亲的生命,不论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愿意,但是事与愿违,母亲仅仅坚持不到一年的时间,还是撒手西去。
母亲走了,田军一家也陷入了绝境。没有房,只好去租房,找了很多房子,都因为租金太高做罢,一家三口只好在晓文原来租住的房子临时住下来。
随着可心长大,生活压力也越来越大,两人又回到最初在街上叫卖的生活。田军开始觉得落差很大,情绪一直有些低落,晓文却不觉得,这样的日子她又不是没经历过,很快就恢复到那时的激情。
另外,说点题外话哦。花纸伞姐姐,我以后要做花粉,你懂的,哈哈哈!
祝你七夕快乐,吉祥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