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儿说什么都不接受他的卡，那六十万就像买她的魂魄一样，如果接受，自己就没有魂，也没有魄，更没有心爱的亮亮。也许，这张卡买断了他和亮亮爱情的工龄，也买断了没经过政府允许的爱情汽车的驾龄，还将以往的一切买断。这六十万买走的不是一个简单情，也不是一个简单的爱，是买走一生中最宝贵，最幸福一段记忆，余下的将是永无甜蜜可言的日子，失去亮亮，就是失去天，失去地，也失去一生中的最爱，亮亮就是她心爱的宝贝，是她的一切，没有他就不知今后日子怎么过？怎么走？
　　 她想了好久好久，还是摇了摇头，擦干泪水说；“你说出的话我会考虑，也许你说的对，我们中间有座山，有条河。我想，我们只要在一起，两个人共同努力，就没有过不去的山，也没有趟不过去的河，现在，你既然说出来了，就是深思熟虑了的，也有离去的意思。人如果心走了，留下躯壳那只是敷衍，或者完任务式的在我身边，两个人的世界很灰暗，也失去意义，更没有意思。
　　 钱我不要，也不要你的什么，既然提出来就分手，我想，刚才说的去子午岭，你还能去吗？”
　　 “能，一定能，和以往一样，只要是你提出来的，我都办到。”
　　 “那好，咱们下去吃饭，吃过后就出发。”
　　 亮亮偷偷地将那只卡塞进她的手提包里，上面有密码，也有身份证号，还有姓名。他不想做个无情无义的人，也不想做个不是人的男人，活了三十岁，没有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也没有报答月季和她的父母，还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这边又得罪了倩儿，想起这些，觉得自己现在死都有点迟，要使自己忽然变成神，他绝对会一一地报答他们，而自己只是个极其普通的人，一个没有什么本事的人。
　　 她两个在亮亮的要求下，打出了昨天在南湖公园拍的照片，亮亮看着笑着，和倩儿一张一张地看。偶然头凑在一起，相互看看，有一种很不自然的感觉，亮亮将她往怀里揽了揽，倩儿将一张张照片整起来，准备装进自己的包里，亮亮要过照片，从中挑选了几张作为纪念。
　　 他开着车，车子不紧不慢地行使着，倩儿不说话，他也不想说。此时，只有汽车轮子的沙沙声，发动机的哒哒声，偶然鸣喇叭声。倩儿一直看着窗外，觉得窗外的景色是那么地深沉，那么地黯然无色，觉得这次出行是那么地没有不要，开始后悔去子午岭，好像以往的热情和激情都缺失了，什么都没了。
　　 她想了好一会，突然坐正，将音响打开，随着音乐，扭动起身子来，惹得亮亮笑着，看着，动不动还用手来个飞吻。
　　 亮亮将车子加速，看到倩儿高兴地样子，就是演戏也得演像一点，何况只是说了一句话，就成了这样子，还算男人吗？
　　 音响大了，车子一定得快才有劲，有气氛，最后一次和倩儿旅行，也是最后一道亮丽的风景，不管怎么说，自己得到过，幸福过，也在一起快乐过，还需要什么？
　　 倩儿想通了，人生就是这样，有聚就有散，有和必有分，就是两个要好的夫妻，说不定那天会离婚，今朝有酒今朝醉，那管明天无处归。想通了就是有事都不是事了，开始放音响，和以前一样，唱着跳着，闹着，吼着，尽情地放纵。
　　 汽车穿山洞，那阴凉而黑暗的山洞特别凉爽，迎面来了一辆汽车，怒吼着过来，倩儿没有关窗户，赶紧捂住自己的耳朵，闻到呛人的汽油味。山洞里，亮亮将汽车放慢速度，出了洞口，看见洞口边上有两条蛇正在交颈，将头昂得高高地，倩儿看见，好奇地要亮亮停下汽车，站在不远的地方看了好一会才上路。
　　 倩儿不只是受到感染还是怎么的，亮亮开车在行驶中，她就扑过来抱住他亲，下山的路弯道很多，车也多，多半是很大的挂车和四桥。亮亮一边开车，一边在她的脸上亲，遇到紧急情况，就赶紧将倩儿推开。忽然，他感觉汽车越来越快，赶紧缩油门，踩刹车，谁知刹车踩下去一点反应都没有，汽车一直都很好，而且按时保养，怎么会出这个毛病，他害怕极了，赶紧换档。慌乱，害怕加上自己心急，档怎么也减不下来，汽车越来越快，还不敢给倩儿说。
　　 倩儿感觉车子快得像要飘起来，她害怕得惊叫起来，看见亮亮额头上滚圆的汗珠往下淌，看着他说；“怎么了亮亮，赶紧控制，怎么会这样？”
　　 亮亮已经呆了，好像麻木了一样，胡乱地在车里翻弄着档杆任车越来越快。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倩儿慌乱地，惊慌地不知所措。忽然，前方迎面上来一辆大货车，怒吼着冲上来，亮亮看见弯道上来了一辆汽车，心一惊，汽车没有转过弯直直地向山崖外冲去。
　　 汽车像一只箭一样离开山崖，向前冲了几十米，山崖边上的防护栏也没有拦住，好像要射对面的山崖上。
　　 护栏是个水泥墩，强劲地冲击力它怎么能经得住，不但自己滚下山崖，汽车也在空中前行。车里，倩儿像一只小鸟，惊恐地眼神，惶恐的表情，胡乱地攀抓，惊恐地叫喊，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任凭汽车冲向对面的山崖。亮亮一会糊涂一会清醒，糊涂时什么都不知道，清醒后，赶紧将倩儿拉过来，使劲地将她抱在怀里。
　　 他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倩儿受到任何伤害，就是自己死了也不能让倩儿死，她还是个孩子，自己已经很对不起她。忽然，汽车在对面山崖的坎楞上撞了一下，又落到下面的坎上一癫，将汽车驾驶室从中分开，两个人被抛出车外，亮亮死死地抱着倩儿，从车里甩出向山涧飞驰而下。
　　 汽车成了一张弓，滚落着，扭曲着，随着一声巨响落到沟底，山边上的土也随之落下，尘土随风张扬起来，内面夹杂着汽车的零件，玻璃碎片。
　　 亮亮什么都不知道了，倩儿也吓糊涂了，像从太空落下的陨石一样，随气流的浮动落下来，一颗小柳树被他俩个塌坏了，树枝也断了，他俩个落到小溪边的石头上。
　　 石头一垫，强大的冲击力把倩儿从亮亮的怀里甩出来，俩个人同时滚落下来，一个横，一个竖，趴在水渠里。
　　 亮亮先落地，石头狠狠地接待了，表面上看伤势不是很厉害，腰和内脏已经被石头撞得粉碎，落到水里并且爬着，被水一激，很快就清醒过来，慢慢地爬起来，叫着倩儿。
　　 他用极其慢的速度爬到倩儿身边，用手摇着倩儿，倩儿像死了一般，满脸是血，衣服也破了，到处都是血红。
　　 亮亮一摇倩儿，她全身都动，亮亮哭着叫着，倩儿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摸了摸身上衣兜，想找手机，衣服破烂地到处是口子，身上也有口子，在流血。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了几声救命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好像灵魂已经飘向空中。
　　
　　
　　 28
　　 月季第一次打电话，亮亮在超市，没有听见，第二天打电话，亮亮很快就接了起来，两个人说了一会，月季问几时回来，他说；“两三天就回来。”
　　 月季听了很高兴，家里响得她实在呆不住，不知什么原因，自己也无聊，心急，第三次打电话时，汽车在山洞里行驶，她们没有听见，后来，过了几个小时再打电话，就已经接不通了，手机早都摔碎。
　　 月季在焦急地等待中，晚上睡在妈妈家里，无端地被噩梦惊醒，睡不着就开始胡思乱想，坐卧不安，好不容易到天亮，又不知去哪儿？
　　 交警队打来电话时已经是亮亮出事的第二天，她很诧异地接起电话来，听见对方说；“我们是山阳县交警大队，你的爱人叫亮亮吧，在子午岭肇事，人在县人民医院，赶快过来。”
　　 月季心里咯噔地一下，像刀刺一样。她感觉随电话的挂断，心就落了，一下子瘫软地就了下来，天旋地转，一会就是失去知觉。
　　 父亲从内屋走出来，看见女儿昏倒在地上，赶紧跑过来扶起女儿，一边摇一边叫，慢慢地月季才苏醒过来，不知自己怎么了，开始回想起那个电话，山阳县，人民医院。
　　 她念叨着，像疯了一般冲出门去，刚走到门外，又反身回来，给父亲说；“亮亮出事了，在山阳县人民医院，我们赶快去。”
　　 “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妈妈给月季端来一杯水，听到亮亮出事，全身颤抖，水杯一下子从她的手中滑落，“啪！”地落到地上，自己也瘫软下去。
　　 父亲就是男人，将老伴扶起来坐到沙发上，又将女儿拉到沙发上坐下，端来水让她们都喝了一口，也听明白月季说的事，拿起电话叫自己身边要好的手下，让他赶紧将车开过来，然后准备去山阳县。
　　 亮亮去了，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善良的他，好心的他，心软的他就这样走了，连一片云彩都没有带。超市里留下他的身影，留下他的脚步，在员工的心里也留下很深的印象，一个个在叹息，叹息人间从此再不会有这样好的经理。
　　 月季哭得死去活来，自从看见亮亮的尸体，她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想陪他走过最后一段历程，尽管太平间怎样的恐怖，怎样的害怕，她都要坚持。
　　 亲戚朋友，要好的姐妹没有办法，只能陪在她的身边，任她哭，任她闹，动不动就撞墙，被亲朋拉住。
　　 倩儿苏醒过来已经是第四天了，父母和亲朋都守候在她的身边，眼睛睁开就喊亮亮，挣扎着要下床去看亮亮。
　　 她知道汽车飘在空中时，她在亮亮的怀里，他怎么样了，现在在那个房间？他好吗？倩儿挣扎了一会有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伤势特别严重。
　　 当倩儿知道亮亮已经离开人世时，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扑下床来，向前爬了一会，被人挡住，就抱住床腿哭，没命地用手拍打地面，伤口被挣开，殷红的鲜血透出纱布，染红了衣衫。
　　 她的哭声撕心裂肺，一想起亮亮，心就痛得使身体扭曲，脸变形。
　　 三个月后，倩儿一个人来到亮亮的墓地，在坟头呆了两个多小时，她将车上的一束束花放在亮亮的石碑前，提来成捆的烧纸点燃。 她将这些祭祀品摆放好后，掏出烟和酒，给亮亮点燃一支放在坟头，自己也点燃一支，抽了一口就咳嗽。她到上酒说；“亮亮，这辈子看来不行了，下辈子我一定要嫁给你，永不分离。要使你狠心，没有良心就不会死，要使你是个可恶的流氓无赖也不会有今天，这辈子注定这样，就下辈子吧！你要等我，我会经常来看你。”说完一饮而尽，也将亮亮那杯酒洒在坟头上。
　　 一只鸟儿落到石碑上，向着倩儿玩转，倩儿不知道它说什么，却知道它就是亮亮，是亮亮的灵魂，在和自己对话，她又开始哭诉。
　　 她和鸟儿对了好一会话，听见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回头看见一辆红色的轿车向这里使来，影影绰绰看见开车的人，觉得到离开的时候了。
　　 回头，鸟没了，什么都没了。远处，一只燕子在空中盘旋。
　　
　　 2014.7.与西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