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学】拯救(小说)
孩子们渐渐长大了,可以在主人家的院子里来回跑动了。他们一共兄妹三个,毛茸茸的,人见人爱。从样貌上判断,它们倒是比我的血统要高贵些,这个,也许是主人愿意接纳我的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吧。从这点上来说,我得感谢我的孩子们,是它们,让我有了一个家。但是,孩子们的淘气和任意肆为,有些让主人不满意了。它们随处大小便,翻腾主人归置有序的东西,把一个好好的家整天搞得乱七八糟,连小主人也因它们遭了秧。首先,将这种不满发泄出来的是女主人,她是朝大邱说的。她说:我说大邱,那些小狗不是要说送人吗?看谁要,就给谁去,要不,就弄到县城卖给狗贩子去。
大邱说:现在的狗,满街道跑,谁要呢?要是卖给狗贩子的话,还得等他们再长长。那些狗贩子,大多都是转手卖给食堂餐馆的,它们现在那么小,能杀几两肉呢。
反正,你趁早处理掉这些家伙吧,讨厌死了!女主人一扭头,进房里睡觉去了。
大邱,对门你三叔说是想要一条呢。老太婆说。
那你让他逮一只吧。不用给我说了,谁要就让谁逮去。
哦。老太婆应了一声,去找三叔逮狗了。
不要,不要,爸爸,我不要!小主人喊了起来。
小龙,听话,以后,阿黄还会给我们下好多崽的。大邱说完,也进房里去了,留下小主人一个人在院子里嘟着嘴。
不知什么时候,我有了自己的名字,阿黄。我觉得挺不错的,我是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了。对了,那只肥硕的家伙,第一次和我战斗的家伙,我叫它大黄。这样一来,好像我和大黄成了姐妹一般。也是,我们后来,真的成了好姐妹。这一切,好像是冥冥中注定的一样,想起来,觉得好有意思,也有些伤感。
让我没想到的是,在我和那个肥硕的家伙大战一场后的第二天的黄昏,它又来到了我的领地。我看到,它嘴里叼着一块骨头,讨好地看着我。原来,它是要和我和解。我非常高兴,冲到它面前,一口噙住了它放在地上的骨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这真是我享受的最美的一顿晚餐啊!啃完了它送来的骨头,我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向它投去友好的目光,用身子在它肥硕的身子上蹭了蹭,它也学着我的样子,蹭着我。然后,它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远处不远的村庄,叫了几声,接着,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我,又是叫了几声。它反常的举动令我不解。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和同类接触,不是很懂它所发出的信息。揣摩了很久,我才似乎明白了一些。我想,它这是有求于我,或者,是它一定受到了什么委屈,让我为它抱打不平。这家伙,原来还挺阴险的,我悔不该吃了它的骨头。但是,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事已至此,我也只好为这个窝囊的家伙跑一趟了。这家伙长着一身褐黄色的柔软的毛发,我就决定叫它大黄。它一副高贵的样子,但可惜的是,并没有生在富贵人的家庭,没落在乡下。但相对于我的境遇,那算是很不错了,起码,它有一个家,有残羹剩饭去打发无聊的一日三餐的漫长日月。
到了它那个所谓家的小窝,我看到了一条粗壮的冰冷的铁链,原来,它平时大多的日子都是被那副铁链拴着的。唉,它的日子,也不好过。在大黄那里,我在它的脏兮兮的食盆里又啃了几块骨头,然后望着它,看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这时,从外面大模大样的走进来一只比我略大的黑狗,对我的存在不屑一顾。那个黑狗径直走到那食盆跟前,吃着食盆里残留的剩饭。也许因为食盆里的饭食没有以往的丰盛吧,它吃着吃着就不满意了,抬起霸道的脑袋,冲着在一旁低头俯首的大黄叫了一声,大黄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将求助的眼光再次投向了我。
我明白了大黄找我来的原因,一点是让我来给这个欠收拾的黑狗一点颜色看看。我立即拉开了架势,首先朝这个黑狗狂喊了几声。黑狗对我的叫嚣有点惊讶,也许它根本没有料到,我竟然敢向它挑战。很快的,这个好战的家伙就毫无顾忌的一边叫着一边扑了过来。大概它是想速战速决吧。但它想错了,我也毫无顾忌地迎了上去,和它撕扯在一起。和大黄不同的是,这条看起来娇小的黑狗并不是一个轻易屈服的家伙。我们两个强强对决,一时之间,很难分出胜负。从大黄家的院子打到了外边,又从外边打到了田野,渐渐地,离我的领地越来越近。我越挫越勇,它也是顽强地抵抗。到最后,我们都打的是筋疲力尽,也没有分出胜负,只好大喘着气,浑身散了架似的,躺在沟岸上,一副相安无事的模样。
5、
在我那三个孩子中,两个大一点的是男孩,一身乌黑发亮的毛发,长大了一定英俊而潇洒,第三个是女孩,却是一身晶莹纯净的白色毛发,超级可爱,超级诱人的那种。那个三叔挺有眼光的,一眼就看中了我的小白。尽管我有万分的不舍,但还是千恩万谢的把小白让三叔抱走了。三叔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孩子都在外面,一个人在家里,一定会对小白好的。
在小白被抱走的第三天,早上起来,我莫名的烦躁不安,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是被谁挖空了似的。我想,我是想孩子了吧,我想被三叔抱走的小白了。我的孩子,你还好吗?这样想着,我就决定早饭之后,出去看看小白,三叔家,不就在主人家的对面么。那孩子,也不知道过来看看我,真是有了新家忘了娘亲,狗日的,白眼狼!
可我还没来得及去看小白,三叔就神情沮丧的来了,他对正在扫院的老太婆说:嫂子,小白吃老鼠药了。
老太婆一惊,手中的扫帚也脱落了:怎么搞的,他叔?
三叔摊开了两手,在半空里比划了一下:昨晚在厨房放了些老鼠药,门忘了关,那狗就进去了,误食了老鼠药,今个早上,去寻狗,就发现,死在院子里了。唉,你不知道,那老鼠呵,害人,不药实在是不行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的,那狗,多乖的,叫你给糟践了。
我也难过着呢。
算了,既然死了,就死了吧。
不是还有两个吗,给我再逮一个吧。
你还要?弄不好你又给作践了,到时候,看你不遭报应!老太婆虽然是笑着说,但那话,够分量。我知道,老太婆是在为小白喊冤叫屈,是在维护我的权力。我在他们脚下徘徊着,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但我心里已腾起了一股怒火,我想狠狠地咬一口三叔那挽上裤管的,黑粗黑粗的腿,为我的小白报仇雪恨。但碍着老太婆的情面,我还是忍住了。
嫂子,你放心好了,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我已经把老鼠药彻底清理了,以后有了狗,就不再药老鼠了。三叔大有一副不逮走狗誓不罢休的态度。
老太婆犹豫着,她不是不想给,这段时间,孙子小龙的新鲜劲也过去了,不再整天让狗陪着玩,也不玩狗了。老太婆一个人既要伺候一家老小的吃喝,还要照顾狗一家大小的饮食起居,忙的团团转,累得腰酸背痛的。可是,人毕竟是感情动物,着段时间,只有狗把老太婆当人看,只有狗听老太婆的话,老太婆还真有一丝舍不得呢。老太婆权衡再三,正要做个决断,儿媳从房里出来了,说:三叔,你逮去吧,不就是个畜生么,有什么舍不得的。最后那句,显然是对老太婆说的。老太婆叹了口气:他叔,你看上那个就抱那个吧。
三叔乐呵呵的满院里粘着大黑和二黑,我也跟着跑,并不停的叫着。
老太婆在一旁极力的劝解着我:阿黄,回去,阿黄,窝着去。
三叔终于逮着了大黑,抱在怀里,又露出了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非常讨厌这种虚伪的表情,我觉得,三叔,就是我的克星。我趁他不备,在他那黑粗的腿上咬了一口。三叔“啊”了一声,迈起那条没挽裤腿,没被我咬的腿,踢了我一脚。我更加疯狂地叫嚣起来。
老太婆一看我闯祸了,也赶过来,一边踢我,一边骂我:畜生,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还长本事了,还长本事了!
闻讯而来的女主人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根细棍子,撵着我,一边抽打一边骂:你个畜生还咬人。你个畜生好咬人。看我不抽死你!
我没有想着躲避老太婆的脚踢,因为她的踢打绵软无力,但我不得不躲避女主人的撵打,因为那根细棍子带着一股冷而寒的风。
看我乖乖的躲到了背后,女主人陪着笑脸,对三叔说:三叔,你看这,真不好意思,让大邱回来了给你打狂犬疫苗去。
三叔说:没事的。我回去剪点狗毛敷上就行。
大黑就这样被三叔抱走了,我躲在角落,二黑依偎在我的身边,瑟瑟发抖。
对了,那个和我决战数百回合也难分胜负,狂妄自大的家伙,后来我们成了铁哥们,我叫它黑子。那天决战之后,我们就在那个沟岸上,一直躺到天黑,彼此无语。黑子临走的时候,竟然用它的脑袋在我的肚皮上蹭了蹭,那眼神里,有一丝对我的敬仰,也有一丝怜悯。我伸了个懒腰,伸出爪子,在它的肚皮上挠了挠。然后,它也伸出了爪子,我们的爪子缠绕在一起。你碰碰我,我碰碰你。但这些,已经不是战斗了。听说过一句什么,大概是不打不相识吧,我和黑子,或许就是这样的吧。其实,我是很愿意和黑子交朋友的,像大黄那样矫揉造作的穷命富身子,我是不待见的。空旷的田野里,我和黑子尽情地追逐笑闹,欢笑声久久地回荡着,让我这个只有我一人的家园充满了生机,充满了祥和。
黑子是在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才回去的。黑子回去的时候,我竟然有些不舍,于是,我就陪着它一直走到村口。令我和黑子都想不到的是,那个大黄竟是伫立在村口,眼巴巴的看着我和黑子结伴而行。忽然之间,月光之下,大黄那充满期待的眼睛盛满了失落。它是因为我没有打败黑子吗?我看着它冲着黑子不满地吼了几声,那样子,竟没有一点畏惧的样子。难道白天在黑子面前,它是在惺惺作态吗?而且,我也看到了黑子面对大黄的小姐脾气竟然没有一丝反感,相反的,倒是欣然接受的样子。这一切,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有些茫然,到底,是怎么回事?大黄这个狡猾的狐狸,它是在骗我吗?它是和黑子演了一出苦肉计,还是鸿门宴?专门等着我钻入圈套吗?我不满地看了一眼此时此刻完全没有英雄气概的黑子,对这个人间的愤恨和失落又充盈在我的胸口。我对着遥不可及,冰冷的月亮,狂犬着,然后,我头也不回的向我的领地走去。我的脚步沉重,但我的心里轻松。
6、
我非常担心大黑在三叔家的生活,如果,如果大黑也像小白那样横遭不测,那我,将如何承受。如果,大黑和小白被送到远处,我永远不知道消息的话,也许,我还能好受点。就像我的父母,永远不知道我过的怎样,我有家没家,我是生是死。
好几天了,都没见三叔过来,我也没有大黑的消息。早上起来,我又变得烦躁不安,难道,大黑出事了吗?我焦急地等待着,但我又非常害怕三叔的光临。如果三叔不来,就说明我的大黑安然无恙,但三叔不来。我又怎能知道大黑是否安然无恙?我矛盾,我纠结,我惶惶不安。好几次,我都似乎看到大黑和小白蹦跳着向我跑来,朝我远远地招呼。难道,它们现在在一起了吗?
一直到午饭过后,一切都是那么平静,我尽量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安慰着自己不要担心。经过时间的慢慢推移,我的心绪稍稍安定。小主人小龙回来了,二黑兴奋地迎了上去。小主人弯下腰来,抱起了二黑,说:怎么这么脏啊,来,让哥哥给你洗澡澡吧。
看着小龙抱着二黑,我心里是满满的幸福,我的孩子,有人疼,有人爱,就是我最大的愿望啊。
我跟着小主人,看着他将二黑放进水里,细心地给二黑洗去身上的污垢。二黑很淘气,一点不配合小主人,又是叫又是闹的,让小主人很不高兴。小主人吓唬二黑说:你再不听话,我就用大水淹死你。
但二黑听不懂小主人在说什么,我也没听懂。小主人看二黑还是那个样子,就从盆子里抱出了落汤鸡一般的二黑,走到院子跟前的一个大缸子里,将二黑丢了进去。二黑在水里挣扎着,呐喊着,小主人在一旁一边拍手一边笑。
我有点不放心,用嘴咬着小主人的裤脚,想让小主人把二黑捞上来。但小主人不懂我的意思,顺便操起身边的一根棍子,毫不留情地在我的脑袋上打了一下,我只好跑开了。
小主人就那样看着二黑在水缸里挣扎,知道水缸里的二黑没了动静,小主人才心急火燎地朝房里喊:妈妈,妈妈。小狗不动了。
女主人从房子里出来,看了一眼水缸里的二黑,伸出指头戳了一下小主人的脑门,说:谁让你这么干的?谁让你这么干的?
小主人“哇”的一声哭了。
二黑被女主人捞了出来,已经奄奄一息了,伸了几下腿,就走了。女主人又戳了一下小主人的脑门,说:看,小狗被你弄死了,看你爸爸回来怎么收拾你!
小主人一边哭一边说:我要小狗,我要小狗。
女主人说:已经死了,等你爸爸回来把狗埋到树地去,窝肥。
我冲出来,看着直挺挺躺在地上的二黑,对着二黑一连胜的呼喊,但毫无动静。二黑真的死了,二黑就这样死了,二黑死的比小白还惨。我抬起头来,冲着小主人狂叫着,一步一步直逼到小主人跟前。我不想对小主人怎么样,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小主人,我得发泄心中的委屈,我得把难过释放出来。小主人被我的狂叫吓着了,他大概从来没有见我这样过,他大哭着,脸色变得煞白,然后,小主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女主人看我把小主人吓着了,急忙操起小主人刚才手中拿的棍子,朝我劈头盖脸的打了下来:你还成精了!都怪那个老太婆,招来了你这个灾星,让家里不得安宁!你去死,你给我去死!跟你的那些狗崽子一起去死,一起去死!
我先做饭去了!完了再来补评!
不过,一说做饭,感觉肚子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