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分舵这几年在江湖中好生兴旺，小娴本以为舵主是个赳赳男子，待一见纷飞的雪也就三十来岁模样，端庄秀丽、语气和善，不由产生了亲近之感。
　　 “雪舵主，小娴这次来……”小娴正说着，纷飞的雪轻轻拽了拽她的手腕，嗔道：“娴妹妹、喊姐姐，不许再喊劳什子舵主了。这般喊来喊去，岂不把咱姐妹喊生分了。”
　　 见纷飞的雪如此平易近人，小娴着实欢喜，一口一个雪姐姐叫来竞由心而发，将司马被孤鸟所伤，孤鸟派自已前往江山报信之原委，讲了个清清楚楚。
　　 “哦，多谢司马帮主还念着江山，这‘潮汐帮’行事之歹我也曾听人说起过，恶名不次于‘殷会帮’之下。总舵主说此二帮若不除，江湖总不得安宁，待时机成熟时，要势必除去这两个帮派。”
　　 二人到得花厅稍等了一会，风逝过来说酒菜已是布好。
　　 席间，纷飞的雪坐在上首，将小娴让至主宾位，风逝、春光、红袖、山人刀、江凤鸣、怜幽、鸿渐于陵在下首相陪，皆是逝水流年分舵的头面人物。
　　 酒过三巡，纷飞的雪手指了江凤鸣、鸿渐于陵言道：“明日你二人早起一步，骑快马将书信送到总舵去，亲自交给赵总舵主，好叫娴妹子在此多歇些时日。”
　　 次日用过早饭，纷飞的雪来到小娴居处，拽她手去了分舵演武厅。
　　 演武厅甚是宽敞，三合士夯就的地面平整光滑，略有弹性。纷飞的雪拉了小娴走到厅心，温言说道：“娴妹妹，你且演一套你自以为最得意的拳法，让姐姐看看可好？”
　　 小娴冰雪聪明，她知道雪姐姐要借机点拨自己的武功，朝她点了点头，嫣然一笑：“嗯，小娴这就献丑了，还请姐姐多加指点。”
　　 小娴抱拳起势，将六十四式“木兰拳”使展了开来。这套拳法是她外祖母黔南侠女赛木兰亲身所授，但见她拳脚如电，娇咤声中若一匹红练在厅内闪展腾挪，颇有气势。
　　 纷飞的雪倚在墙边，见小娴将“木兰拳”一招招演来，一时点头暗赞，一时又不免摇头惋惜。待见她最后一招“对镜贴花黄”收势，走近小娴身边和言说道：“娴妹妹，你如此年轻、功夫练至这般也实属难得了，但有些招式未免稍显稚嫩。姐姐也是初次见过此拳，如若不弃，姐姐也照猫画虎演一遍给你看看。”
　　 纷飞的雪在江湖中成名已久，功力之卓绝堪与当世高人比肩，小娴自是求之不得。她欢喜地点了点头，退到墙边凝目细看，生怕漏掉了一枝半节。
　　 纷飞的雪婷婷立在厅心，一招“当户织云裳”起势，“驿外鞭竣马”、“暮至黑山头”、“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策勋十二转”、“磨刀向猪羊”一势势演将下去。
　　 小娴见她每一招皆迅疾若雷又清晰可见，拳掌变化间精妙绝伦，比她外祖母又不知高明了多少。纷飞的雪一套“木兰拳”演完，三合土地面上竟印满了一寸余深的脚印，小娴不由得大是心折，瞠目结舌立在了当地。
　　 纷飞的雪走至小娴身边，抬手轻轻拍了拍她肩头：“呵呵，娴妹妹，在想啥呢？”
　　 小娴怔了一怔，双手抓了纷飞的雪左腕摇晃着说道：“雪姐姐，小娴我今儿个算是开眼界了，姐姐教我学功夫呗，我要拜姐姐为师。”说到此处，盈盈就要拜倒。
　　 纷飞的雪双掌凝气往上轻托，小娴但觉一股柔和的气流抵住自己身子，再也拜不下去，但听纷飞的雪说道：“娴妹妹，你可要折杀姐姐了，你愿跟我学姐姐岂会不教你，只不过咱二人仍须姐妹相称。但有一样、但……”
　　 小娴大喜过望，闻听她欲言又止，急急问道：“姐姐、好姐姐，但只如何？你倒是快说呀。”
　　 “江山自有江山的规矩，学江山艺，须得入江山门。”纷飞的雪说到此处，见小娴面有难色，继续说道：“世上武功本出一源，江山帮海纳百川、包罗万象，自是不会逼你脱离了马帮。本分舵中就有几个堂主，仍然是其他门派的弟子。只不知、只不知你们马帮的帮规可允？”
　　 小娴的确是不舍马帮，她思忖片刻，眼望了纷飞的雪说道：“雪姐姐，马帮内近期没什么紧要事，要不、要不我在此处先待两个月，好好跟姐姐学些功夫。待得妹妹回到马帮，将实情对帮主言明，再作打算如何？”
　　 “咯咯”，纷飞的雪嗔笑两声说道：“臭妮子，你倒是聪明。好吧，姐姐就依了你。”
　　 ……
　　 温柔小娴将来龙去脉说完，扭头望了众人一眼，手指了星期八眼望雪儿问道：“司马帮主呢，他的伤势可否复原？这位大哥是谁，倒有些眼生。”
　　 “司马将马帮帮主传给儿雪儿，自己去僻静处作隐者了，这位就是首阳山的星期八，江湖人称‘八哥’，从今日儿起，也是我们马帮的一员了。”
　　 小娴赶紧给雪儿道贺，与星期八见过礼算是相识。正在此时，河西走狼杨疯子几步走至她近前说道：“小娴，逝水流年帮果真如你所说一般，个中个都是武林俊杰？你言道跟他们雪舵主学了两个月，想必功夫精进了不少，疯子不服，倒想讨教几招试试，还请小娴手下留情。”
　　 杨疯子之功力在马帮中仅次于原帮主司马红尘，待得和小娴交手不几合，竞处处受制于她，不由得狂心尽敛，将平生所学尽数施展开来。
　　 小娴为了说动众人加入江山帮，下手再不容情。两人斗至第十回合，杨疯子忽地腾起，一招“无影脚”连环踢出，若电般踢向她面门。小娴矮身闪过，右腿弓步前倾，左臂反转若鞭凝气挥出，一式“驿外鞭竣马”正击在杨疯子后背上。
　　 杨疯子耳闻背后劲风袭来，人在半空无处借力，躲避已是不及，只得凝气硬接她一臂。待觉得小娴左臂与自已后背一触即分，知是她手下留情，双脚轻飘飘落在地上，回转过身来大笑道：“哈哈、哈哈哈，两个月未见，小娴功夫竟精进如斯，杨疯子是口服心服。”
　　 雪儿及大家见小娴轻松胜了杨疯子，不由得对江山帮心生景仰。待听小娴将纷飞的雪所言转述完毕，雪儿沉思片刻，朗声说道：“马帮姐妹们之中，若有愿去江山学艺者，这边悉数放行。只要不脱离马帮，马帮这边仍保留你的名号，待大家将艺业练成，若有一天司马帮主出山，大家回到马帮展示手段，保管会叫他大吃一惊。”
　　 后来，马帮四十七八位豪杰之中，竞有小娴、杨疯子、卡西、平淡是真、王明忠、红梅、风飞沙等二十余位投了江山，在江山闯下了极大的的名气。第三年上，平淡是真做了江山总舵的演武堂总教头，温柔小娴在江山创立了“西窗剪烛”分舵，杨疯子成了她手下的副舵主。
　　
　　 三、酒家门惊艳瞳若水，争鸣舵结识杨钟雄
　　 星期八在马帮待了两个月时间，成天价与诸雄谈文论武倒也惬意，眼见得身边高手一个个去了江山深造，不免也生了去意。
　　 这一日，他含泪辞了雪儿、秋日私语、雪峰等人，一人一马直向京师而去。
　　 第四日已时，他已策马进了沧州城，待得到了江山“逝水流年”分舵门前，勒马审视了片刻，策马又往北行去。星期八一贯心高气傲，知小娴、风飞沙等人已入了“逝水流年”分舵一个多月，想来此时她们的武功已今非昔比，羞于同她们相见，竟鞭马直往江山总舵驰去。
　　 次日未时左右，星期八信马由缰行到了天津郊外。正行时，见前边官道右侧有七八间房子隐在几株绿柳之间，待得策马走近，一座中等规模门楼建的甚为别致，门楣上“欢喜酒家”四个瘦金体大字苍劲有力，显是出于名家手笔。
　　 前几日听雪儿等人谈论江山派的各大分舵，依稀记得有“欢喜酒家”这一名号，言道分舵主故事中人常年深居简出，功力实是高深莫测。星期八想到此处，不由生了好奇之心，飞身下马将马缰系在路边树干上，抬腿径往门楼处走去。
　　 走至门边，星期八见门两侧各立一人。左边一大汉身高八尺开外，膀大腰圆，浓眉阔口，满脸的络腮胡子甚是威猛。右边之人身高不及六尺，体形纤细，头发稀疏，一对小眼滴溜溜乱转，想必甚是机灵。
　　 星期八双手抱拳朝两人一拱，开口说道：“敢问两位大哥尊姓大名，烦请入内通告你们分舵主故事中人，就说山东马帮星期八慕名来投。”
　　 左边那大汉往前迈了一步，瓮声瓮气说道：“哈哈、马帮，倒也略有耳闻。”他抬手指了右边那瘦子继续说道：“他叫顾之痕，我叫单培文，我二人是分舵的门童。你想见我们舵主，可得要先过了我们哥们这一关。”
　　 星期八心间不由来气，想不到堂堂江山派下设分舵，连门童也公然索贿。他“哼”了一声，撇了嘴转身即走。
　　 那瘦子脚尖点地攸地窜出，身法之快竟匪夷所思，他两个纵跃己是站在星期八对面，抱拳陪笑说道：“大哥慢走，想来你是误会了。”
　　 星期八止住脚步，只听顾之痕尖声尖气说道：“我们分舵中只收身怀精绝武功之士，想跻身欢喜酒家，须先得将我二人战败，方有资格得帮主接见。”
　　 听到此处，星期八已知事情端倪，眼见这守门的童子身法已如此不俗，不由对故事中人心生仰慕。想到此处，他开口说道：“哈哈、都怪本人鲁莽，即如此，星期八斗胆向顾大哥讨教几招，还请不吝赐教。”
　　 两人客套几句，在门前空地上斗在了一起。翻翻滚滚间拆了将近六十招，竟斗了个不分胜负。星期八见自已苦研了多年的“文渊拳”竞连“欢喜酒家”的一个门童竟胜不了，不由心生浮躁，大吼声中，杂了一招小娴教他的“策勋十二转”出来。
　　 顾之痕陡见星期八招式怪异，身子若陀螺般飞速旋转，转至第六圈上，忽地欺进身来，右掌挟风拍向自己左胁，急忙伸臂格开。哪料对方身子越转越快，双掌若电般轮番击出，他手忙脚乱间再也抵挡不住，眼见得一掌印来就要将自已的胁骨拍断。
　　 星期八若电般拍出第十二掌，见对方立在当地竟是不知躲闪，急切间想到自己这是来拜师学艺，若然伤了对方可是惹下了天大的祸端。此时，他右掌已全力发出，想要半路收回已是不能。正在这紧要关头，一抹白影从官道边晃过来，左手抓住顾之痕束腰丝带将他提起，脚尖点地，攸地倒纵出一丈有余。
　　 星期八长吁了一口气，但见那人将顾之痕轻轻往旁边一抛。她身着了一袭白裙，脸庞艳如桃花、瞳若秋水，乌黑的长发披于肩后。她嫣然一笑，腮上两个浅浅的酒窝甚是迷人。端的是肌肤胜雪，容色绝丽，令人不敢逼视，却原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这女子正是名人堂堂主瞳若秋水，她奉总舵主赵兴华之命前往峨嵋，探查“殷会帮”帮主心仪阿妖蛊惑武林青年才俊之事。正行至此处，见酒家门前两人在切磋武艺，于是下马立边一边观看。待见到顾痕之堪堪要伤在星期八掌下，才出手将人救下。
　　 她知道，纵然星期八侥幸胜了顾痕之，也决不是单培文的对手，还是入不了酒家大门。
　　 顾痕之、单培文赶紧上前报拳见礼：“见过秋堂主，多谢秋堂主出手相救。”
　　 瞳若秋水将衣袖一拂算是还礼，脆声说道：“你俩小子，又在仗了酒家的名气欺负人呢，回去守你们的门去吧。”
　　 星期八见她小小年岁，身法之迅捷竟是平生未见，开口即喊顾、单二人为小子。这二人脸色一红，垂手走回了酒家门口，显是对她甚为忌惮。
　　 星期八近前一步抱拳言道：“亏了秋堂主相助，才使在下不至惹了祸端，星期八这厢谢过。”
　　 “咯咯、咯咯”，瞳若秋水闻言不由掩嘴浅笑，直笑得花枝乱颤：“咯咯，你这小……”她许是自觉不妥，急忙改口说道：“你这人，名字竟叫星期八，真是笑死我了，咯咯。”
　　 星期八不免些微尴尬，想自己在首阳山坐井观天，竞不知江湖之大。江山之分舵小小门童竟有如此功力，自己实为不知天高地厚之辈。想至此处不免灰心，暗忖凭自己这微未功夫，实在是无颜再入江山之门。
　　 他正沉思间，只听瞳若秋水说道：“小、星大哥，想必你是来投江山的吧？这酒家分舵是江山下设的几个专收精绝高手分舵之一，秋水看你功夫根基甚为扎实，莫若你转投别家分舵吧。”
　　 星期八抬右手挠了挠头皮，他对江山下设分舵之情形一知半解，无奈之下开口说道：“秋堂主，我对江山知之甚少，你看我投哪一家分舵为好？”
　　 此时瞳若秋水已走近她白马身边，脚尖点地蹭地窜上马背，扭头说道：“争鸣分舵设在廊坊，分舵主杨钟雄二十一式‘克拉’拳出神入化，你且去找他，就说你是秋水的朋友，他定会纳你。”说完，她左手挥起马鞭甩向空中，“啪”一声脆响声中，一人一马若一道白影向南边急驰而去，眨眼间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一路无事可叙，待星期八行到争鸣分舵门前时，已是次日午后未时。他下得马来，仰头看了看门楣上“争鸣”两个大字，将马缰系于了门楼右侧栓马桩上。迈步走至门前，“啪、啪”轻拍了门环两下，等了片刻见没有动静，伸手轻轻一推，“吱呀”声中竟然将门推开，原来大门是虚掩着的。
　　 他循院内青砖铺就的小路径往里走，行不至三十丈，扭头但见路左侧小广场上，有近四十名青年学子扎马沉腰，齐了声在念动“文渊拳”启蒙口诀。一青衣美貌女子来回踱着步子，显是众人之师。只听众人齐声念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那女子正是哈妹，争鸣的见习教头。她见有人自门外走来，问明了原委，手指了身后东西向一排房子说道：“从房东绕至后院，循小径行二十丈，杨舵主今天此时定在柳塘边小坐，以待佳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