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午夜魅影(短篇小说)
“伊妮姐,我没骗你,我刚才真听到有人敲我的房门,我没有故意捉弄东哥他们,你相信我吗?”我急于要找个同一阵线的人。
“我信啊。”她的回答很肯定,出乎我意料。
我睡意全无,看着她,期待着她讲述理由。谁知她却卖了个关子。“明天再告诉你为什么。都回房睡吧,我也累了。”
伊妮站起来,径自进了房间,把门一关,独揽自己房里的灯光。我房里那支20瓦灯管不亮了,只剩下小夜灯。那么丁点亮光,我怎么能睡安稳?可是没有伊妮作陪,一个人留在客厅更怕,我看看手机的时间,差不多四点钟,夏天天亮得早,再熬它一小时天大概就亮了。权衡之下,我回房,把门关上,把遮光的帘子拉到一边去,大开了窗户,希望把外面的光亮尽量引一点进来,然后躺在床上保持清醒,愣是睁着眼等太阳出来。
【五】
吃完中午饭,伊妮邀我逛逛商场。我根本无心也没钱去那种地方,却想和伊妮套套近乎,从她口中挖出点秘密来,她为什么肯定有人敲我的门?
陪伊妮在商场的成衣店里流连了好半天,她试衣服鞋子,左挑右拣,买了三套衣服,两双鞋子,我给她做了拎袋工人,两手一边一个大袋子。
昨夜没睡好,我感觉实在是累。商场地层是麦当劳餐厅,伊妮拽着我推开了麦当劳的玻璃门。
我们挑了张小方桌,面对面坐下, 她点了四个炸鸡翅,两中杯可乐。
两个人慢慢嚼着鸡翅,喝冰镇可乐。
“阿影,你知道我为什么信你吗?”伊妮一边吃一边说。
我心一震,伊妮终于肯开口,快知道真相了,可是我害怕听到任何对我不利的消息。
伊妮凑近我,小声说:“这栋楼房本来就不干净,我有一次下班回宿舍,刚走到三楼楼梯口,忽然看见过一个黑影子正上楼梯,像个人,但是没有脚,是飘着上去的。”
“是飘着上去的。”伊妮又重复了这点,语气有些阴邪,听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来呢?”我喝了口可乐,身子更凉了,恨不得来杯烈酒壮壮胆。
“伊妮姐,会不会是你那位飘回来了?”我小心试探着问,我怕触怒她。
伊妮摇摇头,“不可能,那时我死鬼男友还没和我同居,当时还有一位姐妹叫阿霞,我们一起回宿舍,我把死鬼枫喊来,他骂我们迷信,他什么也没看见。阿霞吓得第二天就搬走了,因为东哥那里工资不算高,要自己另外租房子不划算,阿霞合同期满就跳槽了。你床上的那堆旧衣服就是她的,听说她后来钓了个有钱人,做了人家二奶。我当时也怕,死鬼枫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他死之前就已经出现那个影子了。我原本打算等合同期满就不在东哥的酒吧干,和他一起回乡下做点买卖,谁知他不争气,迷上六合彩,开始是赢了点钱,后来在厂里打工攒下来的八万都输光了,又借了大耳窿【黑社会放高利贷的人】好几万,大耳窿到处搜他,我太傻了,轻易就相信他戒赌了。连我的一点积蓄也替他还了前期,利滚利啊!根本就没法还清,他不服气,还想翻本,活也不干了。抢了我的钱去赌,又输了,他可能是一时想不开吃了毒鼠强。我对他已经死心了,为了钱,他居然对我大打出手,死了好,死了干净!人死了,债也清了。”伊妮大大叹了口气,一眨眼,挤出一滴泪。
“节哀吧!”我只能这样开解她,背地里还有句潜台词没说出口:“这人死不足惜,谁叫咱们命苦呢。”
伊妮不再说话,吃了两个鸡翅,捧起可乐喝了一大口。
“伊妮姐,我好害怕,不如咱们另外租地方吧,你先付钱,等我发工资我一定还你。”我看她买衣服很舍得花钱,应该有些积蓄。
“我下个月和东哥的合同就满了,我准备回老家发展,没必要搬了,要不你搬走吧”
“但是我没有多余的钱。”
“我可以借给你一点。”
我又打起小九九,我一个人租房,动辄七八百开销,我一个人吃不消,还不如先住着,省点钱寄回家修补房子。
“既然你不怕,我也不怕,不搬了,我粘着你,呵呵!”
“随便你。”
“你说进工厂打工好吗?”我和她探讨。
“切!你想都别想,你看看那些工厂妹,三班倒没日没夜的做,每月还不是赚两千来块钱,还要自己租房子,穿得寒酸死了,一点不懂保养,脸上一堆斑点,我才不干,我轻轻松松跳跳舞就赚钱了。告诉你,打扮得好一些,钓个有钱人,就不用出来抛头露面了。”伊妮说。
我无语,很迷茫。想当初铁了心进流浪表演团是因为妈妈不让我上高中,心怀怨恨,想离开这个家,但是离开了,时间一久,却常常对家里牵肠挂肚,常常想起小时候母亲在灯下为我缝衣服袜子的情景,她自己冬天都没有袜子穿。她也难啊!自从爸爸死后,也有人劝她改嫁,但是她没答应,说怕人家刻薄自己的孩子。我离开家的时候。妈妈哭着说:“阿影,妈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可我头也没回。我好后悔啊!我为什么就那样对妈妈呢?
在流浪表演团这两年,除了日常使用,我把钱攒起来,怀着对妈妈的歉疚每隔半年给家里寄钱。爷爷,叔叔,姑姑,爸爸都不在了,祈求上苍能让奶奶,妈妈长寿些,我的弟弟妹妹能够快快乐乐上学,健健康康成人,不要老抱着遗憾生存。
我望向玻璃门外,都市的建筑就是气派,街道就是热闹繁华,但人流涌涌,也不过是各为其利。我想有那么一天,把家人都接来逛逛见识见识。
“阿影,呆呆的想什么呢?”伊妮的手在我眼眉底下晃了晃。
我回过脸:“没想什么。”
“快吃了回宿舍吧,我衣服还没洗呢。”伊妮催促。
表面炸得金黄的鸡翅,弟妹们要是见了一定垂涎三尺了,我把它塞进嘴里,灌了最后一口可乐,心里不是滋味。
【六】
人在异乡,倍感孤独,想和伊妮成为朋友,说说心里话。不会为什么,我粘上了她。
吴枫死后,伊妮对我诉说这个月例假不正常,担心会不会怀了死鬼枫的遗腹子,我劝她及早找医生检查。
伊妮还在犹豫,想不到是一场虚惊,那天晚上在台上表演过程中,她突然月经来潮,演出的比基尼裤子湿了一大片,下来后垫了厚厚的纸巾才敢换上裙子,东哥只得破例让我陪她提前回宿舍休息。
九点一刻,我挽着伊妮,一步步上楼梯。
这个楼房,除了我和伊妮,地层,二层分别还有两对老人家居住以外,再无别个。
楼房不知是哪个年代的旧式建筑,高六层。楼梯直上十九级,转弯,然后经过三个房间的走道,转弯,再上十九级,就到达上一层,如此类推。
我一边和伊妮说着闲话,一边往上层登。走到三楼,楼道灯估计烧坏了,居然不亮。往上一片漆黑了,伊妮说,打开手机借点光,我照办。转弯处,我正要迈步,伊妮突然一把将我拽住往后拖,没有一点防备,我差点摔倒,“你干嘛呀?”我生气地质问。
话音未落,我发现自己眼帘上方有东西飘过,黑夜里,昏暗的手机亮光,一个白色的背影,依稀黑发散漫,离地三尺正向四楼徐徐飘上去。
这世上真有鬼啊!我浑身颤抖发软,不知道我此刻的胆囊破了没有。伊妮比我镇定,拉住我狂奔下楼。
我不干了!我不干了!我坐在网吧的电脑前喃喃道。
伊妮安慰我道:“别怕,我明天带你去寺庙求道平安符就没事了。”
平安符?你有平安符?伊妮从衣领里扯出一条红丝线,线的一端果然系着一个小四方型的红布包。难怪她比我镇定,鬼也不敢敲她的门。
“伊妮姐,你干嘛不早说呢?”我不免有些埋怨。
“我这段时间不舒服,另外怕吓着你。听寺庙师傅说,运气旺盛的人一般不会碰到这些东西的。”伊妮说着说着,脸色越发苍白,眉头轻敛,一只手不停揉腹部。
“你怎么啦?”
“我肚子有点疼,你给我出去买条干净内裤和卫生巾来。”伊妮一只手摸进裙的侧袋,递给我一张百元钞票。
我这才想起,伊妮突然月经来潮,脏了的内裤还没有更换。“你在这里等我,我给你买裤子去。”
手里攥着钱,我跑到街对面,前进了约五十米,转了道弯进超市正门,给伊妮买了一包内裤和超长卫生巾。出来往回走,刚出超市门口,正打算转弯,“郭影”一身呼唤轻轻传至耳边。
以为是伊妮等不及下来找我,不禁左右张望,没见!前行几步,声音再度传来,“郭影,我在这里。”我打个寒颤,谁呀?奇怪!是乡音在呼唤。
“我在你背后呢。”
一转身,妈呀!吓死我了!我背后的电灯柱下有个垃圾筒,垃圾桶边旁边匍匐着一堆人不人鬼不鬼的蠕动物体,我吓得马上跳开三尺。定睛看,是个人趴在一块木板上,右边一条裤管是瘪的,左臂几乎剩下胳膊,乱发掩面,缠结着的发梢垂到地面,让我想起刚才楼梯里的一幕。
他用单臂拨了拨乱发,露出一双混浊眼睛,一张脏兮兮的脸,“郭影,我是张培军。”他很吃力地说着,嘴里吐出的乡音是如此的亲切。家乡,我魂牵梦萦的家乡哦!
很长时间没听过家乡话了,我确认这是个人,蹲到他跟前仔细辨认,暂时忘了伊妮。
我简直难以置信,家乡的培军哥哥就是眼前这个乞丐,他是张剑秋的堂哥。身材矮小,扁平脸,塌鼻梁,长相丑陋的培军哥哥是个苦命人,三岁没了爹,十岁没了娘,孤苦伶仃,靠善良的堂叔(张剑秋爸爸)一家接济生活,十五岁那年,他跟着熟人到城里务工,后来独自外出时无故失踪,堂叔一家遍寻不着,报警后依旧没有回复音讯,渐渐死心淡忘,认为他早已经不在人世。
张培军是怎么来到D市的?离开村子时身材虽然矮小但手脚还算健全的他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真的是培军哥哥吗?”
“你小时候曾经被蛇咬了,是剑秋救了你。我没有认错吧。”他可能还不太肯定是我。
“你怎么到这里的?怎么变成这样?你阿叔家里找了你好久,你知道吗?”
张培军眼睛眨了一下,眼泪就下来了,“你先投点钱到我桶里,我再和你说,那边有人负责监看,弄不好要连累你。”
我注意到他的木板下装了四个轮子,是个可以活动的简易木板车,板车前面有个小胶桶,里面有些零钱。
我准备投十块钱,“投两块够了。”他小声说。我装作慢吞吞掏钱。他快速诉说。
原来,当年张培军随熟人到了城里,找了一份在大排档洗碗的工作,只做了三个月,有天晚上他独自上街买日用品,九点多在回路上的一个僻静处被人袭击,醒来时疼痛难忍……
我还想问下去,“你快走吧,背后来人了,危险!”他焦急地小声提醒我。
我回头一看,马路对面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凶神恶煞朝我们走来,真怕啊!我赶紧装作施舍,往桶里丢了五块钱,然后匆匆离开。
我直行不敢回头,横过马路后,才偷偷瞄了一眼对面,张培军已经从街上消失了。
我像做了一场梦似的,惊吓,意外,再惊吓,精神被一番折腾,整个人浑浑噩噩。
培军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去了哪里?
我继而丢了魂,到了网吧楼下竟继续前行,尽头是横岔路口,我一只脚踏出去,冷不防被背后一中年路人拽住,一辆公交大巴从我跟前一啸而过。我懵懵懂懂看他,他指指马路对面的红绿灯,我看过去,交通指示灯立柱上红灯高亮,
额角顿时冒冷汗啊!我险些去见了郭家老祖宗。
网吧楼下,伊妮在等我。
【七】
一早,伊妮带领我上了一辆中巴,左转右转,到近郊农村拜见了一个神婆。我的信仰在那一刻间从无神论倾向了佛教。
神婆五十岁出头,齐耳短发,穿着比家乡的“天后娘娘”时髦得多。她的神坛也比我们乡下的大气。神坛上供奉的是什么佛,我弄不懂,但她自称是“济公”。
神婆穿上金黄色绸缎面料的济公服,坐在客厅中央的一张暗红色实木太师椅上,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脚很有节奏地使劲蹬跟前的一块实木板,“蹬蹬蹬蹬,蹬蹬蹬蹬……”,她猛地晃了一下。“神来了。”伊妮轻声说着手臂碰了碰我,示意我把手伸出去。
“济公”拉住我的手,端详一会,说:“你这姑娘阴气好重,近日一定遇到阴灵了。是不是?”
“是,是。”伊妮抢先替我回答。
“那阴灵正想找替身呢,那天晚上要不是我打救你,你就被汽车压住了。”神婆说完“嘻嘻”一笑,活像电视剧里的济公神情。
我大惊,这“济公”我从未见过,她怎么知道我差点出车祸?神啊!
“济公”的话句句惊心,“你阴气聚身,孤魂野鬼正向你讨要前生孽债,我送你一道护身驱鬼符,不过你命格与原来住处风水相冲,为防意外,你三天之内一定要搬离,方可保住性命。”
其实来的时候还想问问前程,如今听得性命都危在旦夕,哪还记得问前程。伊妮却念念不忘问她的姻缘。
“济公”给伊妮看了手相面相,眯眯笑道。 这位姑娘早前行衰运,现在开始转运,接下来五年会走旺。
“可是,我也和她一起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了。伊妮指指我,继续问“济公”:“我需要搬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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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祝美女明慧中秋佳节快乐!写作愉快!再创佳绩!
看到你很亲切,因为你是流年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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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小说设计严丝合缝,无懈可击。从一开始的陈影撞见死人到后来的真像大白,可以说是一环套一环,环环惊心。
文章铺展的很多事让人心疼。如陈影困顿的家境,张培军悲惨的身世,就连那个伊妮和男友吴枫其实也有他社会的悲剧性。
文章紧扣魅影挖掘的却是社会性的东西。文章的结尾是温润的,给人以希望以温暖。同时又有着极深的时代感。
小说与以前的小说比,风格截然不同,非常好的尝试!纳兰真棒!欣赏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