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午夜魅影(短篇小说)
“济公”说是我阴气太盛才影响了伊妮,并提示伊妮:“你不用搬,以你目前的运气,财运和桃花运两旺。阳气足,邪灵也远离你。”
我郁闷至极!问了半天,原来我竟然是衰神,和伊妮住在一起还连累她。我哪里有害人之心啊,如果东哥主动炒我鱿鱼(粤语:老板解雇员工),我还真不会留恋酒吧呢,随便进工厂打工算了。
回程的中巴上,我把“济公”赠我的红纸黑字符摊开看来看去,耳边响起神婆嘱咐的话:“回去找块红布把字符缝起来,买条红丝线系着挂在胸前。”,我回想起自己刚才在神坛前对佛的恭敬虔诚,啼笑皆非,昨日奶奶迷信的举动,和今天的我如出一辙。
小心翼翼地把字符藏进口袋,我无奈地看着伊妮:“伊妮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事到如今,这样吧,你另外租个便宜点的房子,我先借租金给你,但你要和东哥说,是你自己不愿住宿舍,你借我的钱,在你下个月的工资扣出来还我。”伊妮的话让人听着有些心凉,不就几百块钱的事,用得着那么紧张吗?真是人情如纸!
我靠在座椅上打盹,不想再和伊妮搭话。
我感觉裤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不一会铃声由弱渐强。极不情愿摸出手机,“谁啊?”我闭着眼睛没好气地问。
“你是郭影吗?”
“是啊,你是哪位?”
“我是张剑秋,你说你看到我培军哥了,是吗?”
张剑秋!这个名字瞬间让我一震。我昨天曾经打电话回村公所,告知村长,我在D市看到失踪多年的张培军,让他家人有空回我话。
我在电话里约略说了培军哥哥的状况,张剑秋连忙问了我的具体地址,他语气显得特别着急:“我马上起程过来,你的电话一定要24小时开机,我到了去找你。”
我“嗯”了一声,张剑秋挂断了电话。
张剑秋,我意识到很快就要见到他了,一别三载,二十一岁的他会变成什么样了?是不是更英气了?他应该上大学了呀,怎么会知道这事呢?我心里开始揣测。
我忽然害怕见张剑秋,要是让他知道我穿着那么丁点布料,靠出卖妖媚舞姿来营生,他该有多么鄙视我?这个世界谁鄙视我都不在乎,唯独张剑秋例外。我错了,从踏进流浪表演团的那一刻就错了!如果现在有个肩膀让我靠一靠,我想我一定会哭出来声来,我讨厌自己!
【八】
长途汽车站前,我忐忑地寻觅着故人的身影。
“漫长”的等待过后,张剑秋出现在我面前,他又长高了,足有一米七五吧,剪了平头,肤色比三年前白净了,穿一件白T恤,深蓝色牛仔裤。
我的心跳加速,想起当年被蛇咬了,他背我下山,我怕死,手搂住他肩膀,脸紧紧贴住他颈项的事。曾记少年骑竹马,一转眼已是男女有别授受不亲的年华。
“阿影,你比以前更漂亮了。”他赞我。我勉强一笑,我知道,我心里一直有他,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从初中时就有了。我们一起玩耍长大,一起上小学初中,要不是因为我辍学,我们还会上同一所高中甚至大学。我叹息我们如今的距离远了!也许包括知识的,心灵的,将来还有社会地位的,我深深自卑!
我对张剑秋隐瞒了自己真实的工作身份,我只对他说我在酒吧里当服务员。
一个星期,我陪张剑秋走遍了D市的大街小巷,培军哥哥没有再出现!我心急如焚,随便找了个又黑又窄但是很便宜的出租屋打算搬过去。
“你不是住得好好的,干嘛要搬?”张剑秋一脸不解地问。
我犹豫半天,把张剑秋拉进酒吧坐下,鼓起勇气袒露了我的真实工作和宿舍闹鬼的以及自己险些出车祸去求神拜佛的事情,我不想再骗他。
“剑秋,你还是回去吧,如果我再见到培军哥哥,我一定会先报警的。”我劝他离开D市。
张剑秋眼里掠过一丝惊讶,看着我:“我想再找找,反正我有空。培军哥和咱们是一块长大的,怎么能不管呢?”
“学校都开学了,你不怕迟到吗?”
“我高中毕业了呀。”
“你不是上大学吗?”
“没有,太高估了自己,分数是上线了,但志愿没填好,我没被录取。”
“你不读书了?”
“我务农都一年多了。”
“太可惜了!”我大为惋惜,张剑秋一直学习成绩不错。
“阿影,你多久没回家了?”他忽然问我。
“有三年多了。”
“回去看看吧,家里老小都盼你呢。”
张剑秋的话,再度搅动我心底的乡愁,“我也想回去看看,只是我刚签了劳动合同。”
“宿舍闹鬼是怎么回事?你再说说。”他充满好奇和疑惑。
酒吧的一角,两个人低语密斟。
“你带我去看看闹鬼现场,我直觉那是人为,说不定你会有潜在的危险。”
“我会有危险?”我觉得不可思议。
“嗯,快带我去看看。”张剑秋还是当年的性格,好学爱思考,凡事总要弄个水落石出……
我把他带到宿舍楼下,张剑秋仔细观察了周围的环境。
一楼,二楼,楼道一切如常,三楼,我们准备上楼梯,转弯处,张剑秋盯着面向楼梯的一堵墙看了好一会,然后非常小心缓慢地上楼梯,左看右看…… 直到中午时分,“走,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去。”他说。
我有些为难,按理说我应该请家乡人吃顿饭,无奈囊中羞涩,这几天陪他到处走,饿了在外面吃都是他掏钱请客。
张剑秋看见我迟疑,一把拉起我的手:“走吧,我张剑秋难道请不起你吃饭?”
我感觉脸有些发烧,被他拉着走了几条街,进了一家小餐馆。
张剑秋挑了角落位置,点了两个小菜。我们坐得很近,趁着等上菜的时间,他低声问了我一些情况。
“世界上不可能有鬼,伊妮是最可疑的人。”他说。
我一怔,他继续说:“你分析一下,头天晚上只有你和她在屋子里,装神弄鬼无故敲门的人只有她,她接着暗示你宿舍闹鬼,然后鬼出现了,她领你去拜神,借神婆的口逼你搬迁,种种迹象表明,她希望你走,她一个人独自占领宿舍。”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目的是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暂时还不明确。”张剑秋说。
服务员上菜了,张剑秋给我夹菜:“先填饱肚子再说。”
看他一边吃一边蹙了眉,我回劝:“别想了,想吃饱再说。”,他索性停了筷子,“阿影,你说那晚上看见有鬼影离地飘上四楼,我问你,当时有没有看清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努力回忆,“当时被伊妮一拽,差点跌倒,手机亮光太弱,就看见好像是个人的背影往上飘,心里害怕极了,马上被伊妮拉住跑了。”
“三楼面向四楼楼梯的那堵墙,高处有个钢钉,上面缠着些钓鱼用的细丝线,而四楼楼梯口那堵墙上有一颗和三楼墙上相似的缠着细丝的钢钉,两堵墙是相对的,那钢钉是谁钉上去的?它究竟有什么用?”
“剑秋,你越说越玄了,这和闹鬼有关系吗?”
“我一直在想,刚才突然想起一个江湖人造假的把戏。”
“你快说吧,急死我了。”我的好奇心彻底被激发,忍不住催促道。
“有一次在县城大街上,看到有个江湖人在卖木偶,二十块钱一个,引来围观人一大堆。说来奇怪,江湖人吆喝木偶:“跳!”。木偶马上欢快地跳起来,江湖人一声令下:“停!”,木偶就立刻乖乖停住。薄薄竹片穿起来的木偶,一目了然没有一点机关,它是怎么样执行江湖人指令的?很多人忍不住去买,二十块钱就当是买个秘密,我也买了一个,迫不及待撕开包装,打开玩具说明书一看,结果笑死我了。这么简单的机关,那么多人居然看不出来。”
“什么机关?”我插进一句。
“原来,江湖人的摊子地上铺了一张大白布,一个纸箱摆在自己对面,纸箱里装着木偶玩具成品,他左手看似随意拿着一张报纸,其实是作为遮挡物,挡住自己右手的动作。纸箱边固定了一根很细很细的钓鱼用的丝线,穿过木偶,丝线另一头灵活掌握在自己的右手,江湖人一声吆喝,右手开始一松一紧控制丝线,木偶就动起来。丝线通体透明,直径太细,加上底色是大白布,任凭你好视力,也是很难发现这个中奥妙,等你明白了,已经掏钱了。”
我终于听出点眉目,“你是说,钢钉是一个机关设施?”
“对!三楼和四楼隔着楼梯相对的两堵墙上,两个钢钉之间拉起细丝线,线上导着穿衣玩偶游走,人在四楼隐蔽处拉动牵引,手机亮光不足,给人造成鬼魂离地三尺从三楼飘上四楼的视觉假象。因为伊妮给你心理暗示,所以你惊恐心理占据了上风,当然不会注意到这个。”
“哦,那可能是个披了层纱的纸扎人,感觉很轻。”
“她房间不许你进入,并且处心积虑要你走,宿舍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假装搬迁,回头看看她有什么动作,撕开她的伪装!”张剑秋非常肯定地说。
不得不佩服张剑秋的直觉和判断。就在我假装交出钥匙搬出宿舍,实际上暂时搬到张剑秋租住的招待所的那天晚上,伊妮就有了小动作。
子夜时分,有四五个人和伊妮在大排档吃完宵夜,便一起鬼鬼祟祟上了宿舍,在那群人当中,我竟然发现了死鬼枫!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即使是朋友聚会也不一定要赶我走啊?难道是在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上去看看。”我手里攥住那把偷配出来的钥匙,从另一栋楼房里就要出去,被张剑秋一把拉住。“你疯了?有危险!”
“不怕,你在这里等着,我装作回去拿东西,如果有不对劲我拨你电话,你报警。”
“等等,你手机拿来,我设置一下快速拨出键。”张剑秋在我手机上按了几个键,“等会你只需要拨1,就连接到我手机了。”
左手握着手机, 右手拿钥匙,对准锁孔,屏住呼吸,动作轻细,钥匙居然转了圈,铁门没有反锁!第二道是木门,装的是简易的牛头锁,钥匙只需一转就打开了。
那一刻,难以形容屋子里的乌烟瘴气,一群人原来在聚众吸毒,地上丢弃着注射针筒,带血的棉花球。伊妮手提着一袋子刚好从房间出来。
“伊妮姐,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回来拿几件衣服,晾在阳台上忘了拿,我马上走。”我意识到自己惹祸了。
“嘿嘿,是吗?我看你是成心捣乱。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伊妮眼睛盯住我发出冷笑。沙发上两个粗壮男人马上上来控制了我。就在他们夺走我手机前一刻,我按下了1键。
【九】
伊妮,原名朱惠妮,二十六岁,和我一样有在民间表演团的经历,一心想加入专业团体,不惜遵守潜规则,却屡屡遭挫,只得进入酒吧当歌唱演员。后来认识了前来消遣的吴枫,两人坠入爱河。吴枫狂赌六合彩输掉了积蓄,两人为了弄钱,和吴枫的猪朋狗友搭档干起了贩毒的勾当。鬼使神差,吴枫为了寻求刺激,自己也吸上毒品,俗语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伊妮就这样一步步随男友走上以贩养吸的不归路。
东哥租的宿舍,传说是一座凶宅,其中的301,401,501房间连续有人死亡过,很多人对这地带心存避忌,不愿靠近。但对吴枫和伊妮来说却像个福地,他们在这里发了第一笔不义之财,可惜吴枫好赌,钱财转眼散去。伊妮和男友的感情开始产生裂痕,分歧,伊妮拿出了自己最后一点积蓄作为进货本钱,但对出货却要亲力亲为。
也怪东哥不满足,他不但请了些二三流的歌星到酒吧助兴,还计划用外来妹大跳热舞来吸引客人,结果请了我,为了省钱,他安排我和伊妮住在一起。
伊妮的房间藏着大量毒品,每当深夜,一群“鬼魅”出没,这里就是交易场所。我的突然到来打乱了伊妮的阵脚,转移毒品不易,况且没有比这里更适合他们“工作”的环境。
吴枫吸毒过量倒在卫生间,抢救及时,并没有死!伊妮撒这个谎只是为了增加我的恐惧感。是他暗地里配合伊妮演了一出楼梯鬼的闹剧,伊妮说的阿霞其实是个酒吧歌星,跟东哥没有合同关系,根本不住宿舍,神婆是伊妮的远房亲戚……
后来报社有记者采访了身陷狱中的伊妮,报纸上登出一幅她的小照,她哀叹道:“我打算卖完这一批货就金盆洗手了,那个妮子整天粘着我,弄得我无法出货,以为吓走她就没事了,谁知道她又回来……,天意啊!”
是天意!让我更加信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是因为我和张剑秋终于在茫茫人海里找回了苦命的培军哥哥。
那两个一起落案的粗壮汉子,其中一个是黑社会组织--“丐帮”的成员,培军哥哥当年落入丐帮的黑手,“丐帮”手里控制着一群残疾人,当中不乏像培军哥哥那样的被残疾人,长相越丑陋凄惨越能博得路人同情,从而赚取更多钱财。首领手下有十几个帮凶,大都是健康人,他们利用残疾人为他们赚钱。自己过着富足的生活。
那些落网的人争取减刑互相揭发,从而牵扯出了“丐帮”的恶行。
政府对社会上“黄,赌,毒”现象的打击力度进一步加大,东哥的酒吧没有通过娱乐演出场所资格审核,停止了晚上的热舞表演。
【十】
房地产开发商来了,大规模的城市旧建筑拆迁开始,一栋栋旧楼在定点爆破声中轰然倒塌,D市上空尘土飞扬,迷了我望乡的视线。
“回家吧,阿影。”张剑秋拍拍我的肩膀说:“其实我们乡下比这里漂亮一百倍。”
“我们乡下山清水秀,是很美,就是太穷了。”我感叹。
“阿影,你错了,我们完全可以靠自己的知识改变贫穷,我们一起努力。”
我的目光转向张剑秋,他继续说:“来了这段时间只顾着找培军哥,没跟你说乡下的现状,我落榜后也曾想不开,不过当我读了晚清重臣---曾国藩教育儿子的故事后,我彻底开窍了,我们读书并不是为了应付科举考试,念大学不是唯一的出路。后来我想,乡下山林多,我可以搞一个山林放养鸡场,打响原生态牌子,我大胆申请了农业贷款,和姐姐一起把养鸡场建起来了,发展得不错,现在又建了种鸡场,场里现在有十来个工人,我下一步还打算发展养蛇业,据了解,蛇毒非常值钱呢。你回来当我的助手,好吗?”
“真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张剑秋,你真棒!怪不得你那么大方请我吃饭,小时候,你一颗糖都舍不得请我吃。”我笑道。
“你冤枉我了,那时候我不是把一大半都让给你吃了吗?你不记得啦,还是你先咬的,就剩下一点给我,你看你多贪吃。”
我们相视一笑,童年情景仿佛历历在目。
家乡的天最蓝,家乡的云最白,家乡的水最甜,家乡的人最美。初秋,我们推着残疾车上的培军哥哥走在进村的小道上,家乡的风柔柔地抚慰着我的心灵,游子归来,赫然看见村口的大榕树在迎接着我们。
张剑秋悄悄对我说:“阿影,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曾经在这里玩新郎新娘拜堂,那个树洞,记得吗?是我们的洞房呢,呵呵呵!”
我立时羞得想给他一拳,抬头却迎来了他异常温柔的眼波……
美女,我要向你学习!
顺祝美女明慧中秋佳节快乐!写作愉快!再创佳绩!
看到你很亲切,因为你是流年家人!
不要担心现在是普通作家,你一定会成为名作家的!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小说设计严丝合缝,无懈可击。从一开始的陈影撞见死人到后来的真像大白,可以说是一环套一环,环环惊心。
文章铺展的很多事让人心疼。如陈影困顿的家境,张培军悲惨的身世,就连那个伊妮和男友吴枫其实也有他社会的悲剧性。
文章紧扣魅影挖掘的却是社会性的东西。文章的结尾是温润的,给人以希望以温暖。同时又有着极深的时代感。
小说与以前的小说比,风格截然不同,非常好的尝试!纳兰真棒!欣赏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