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当时工作虽然顺风顺水，春风得意，可她心中却怎么也抹不去李杰的影子。有时眼睛一眨，满脑子就是李杰。特别是，越是工作受到赞扬时，李杰的影子就在她脑子里越晃荡得厉害。以致后来，因无法抹去那个阴影，她的大脑长期处于高压状态，失眠折磨得她神情恍惚。一次在扮演“白毛女”时，终因体力不支被摔倒在台上，被抬进了医院。这一住就是一年……
　　 从那以后，高艳敏不得不离开舞台。她的脑子有些错乱了。
　　 后来，要不是她生命中又一个男人出现的话，也许，高艳敏的人生就彻底毁了。
　　 “那个男人也叫李杰。”高艳敏回忆说。
　　 “他是一个军官吗？”李杰给高艳敏添了一杯茶，问道。
　　 “不是。”高艳敏摇摇头，说：“他是一名普通军医。我是在住院期间与他认识的。当时，组织安排他专门为我治疗。”
　　 “啊，那太好了。”李杰说，“在那样的时候，有这样一个人来为你治疗和心灵安抚，是非常必要的。”
　　 “你说的一点没错。”高艳敏喝了一口茶，说，“正是他的出现，让我的病情很快好转，没多少时间就恢复了正常。”
　　 李杰喝着茶说，“是他带给了你幸福。不幸中的万幸呀！”
　　 “你知道我是怎么被他治好的吗？”高艳敏看了一眼李杰，问道。
　　 “这……”李杰打了个顿，接着回答说，“一方面，他可能是这方面的专家，对你的病情把握得很准，治疗方案也恰到好处，所以效果明显：另一方面，也许是给了你心灵的体贴和安慰，让你找到了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你的后面一点说对了。因为他当时长相太像你了。个子、脸蛋、言谈举止，当然还有他的名字……当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在我脑子里，他的形象很快就与你重合了。我一下就睁大了眼睛……”
　　 “难道有这么神奇？”
　　 “真的。一点假话也没说。”
　　 高艳敏告诉李杰说，自从那以后，她就把他们两人当成了一个人。她的生命又重现活力，精神又振作起来。高艳敏还告诉李杰，从那时开始，她就把李杰作为自己的人生标杆——李杰走到哪一步，她就要努力做到哪一步。病愈后，她再没有从事文艺工作，而是开始从政，从团政治部工作人员一直做到了正团职。后来，她听姐姐讲，李杰结婚了，于是她也与那个李杰结婚了。这次，她和爱人同时转业回到了地方，但她没有要求留在市里，而是带着爱人来到了白云区。她说自己不希望留在市直机关，以免经常和他这个李杰打交道……
　　 李杰听着，低下了头。他的心思乱得厉害。他没想到，自己曾经还带给了这个女人如此的不幸。他想，要不是她姐姐说那样阴阳怪气的话，要不是自己太悲观，能够像高艳敏那样坚持，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他觉得很愧对高艳敏，也无法原谅自己。
　　 两人都沉默了很久。这时，高艳敏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对李杰说：“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如果你还想了解我为你做的更多，那就回去看电脑吧！我的电脑里QQ的名字叫‘金不换’，就是那个长期和你聊天的人。”
　　 “你就是‘金不换’？”李杰一下激动起来，他站起身，抓住了高艳敏的手，想将她拥在怀里。
　　 高艳敏推开了他。“别这样了。你回去看看吧，也许那里会给你人生更多的回味和享受。”
　　 就这样，李杰不得不离开高艳敏，回到了家里。
　　
　　 三
　　
　　 夏天的夜静谧而明媚，星星在万里高空闪烁着扑朔迷离的眼睛。轻风徐徐吹动着绿色的大地，到处听得见万物生长的“滋滋”声。
　　 李杰回到家时，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虽然时间有些晚了，可李杰怎么也没有睡意。他洗完澡后，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电脑，翻看起自己与“金不换”的聊天记录来。
　　 李杰是个很有书生气的人。平时，除了看书，就是上网和人聊天，没有别的爱好。特别是前几年妻子因患癌症去世后，孩子又不在身边，他就基本靠上网聊天打发闲暇时光。
　　 他QQ里的名字叫“不杰”。
　　 李杰记得，以前，他一直以“游客”的身份上网与人聊天，并没有固定的聊伴。可是，就在几年前的某一天，聊天室突然来了一位名叫“金不换”的聊客，两人一见如故，非常聊得来，以致后来成了“形影不离”的聊友。他们每天都约定了上网的时间，从来没有迟到或者失约过。如果哪天谁有事不能如约，都准会提前告知对方。这样，他们一直坚持到现在。只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一直是聊社会问题，聊时事问题，聊一些别人的事，但从来就不牵涉到自己的问题，既不谈自己的家庭、经历、工作，也讳避透露自己的姓名、性别、年龄和住址。如果李杰有时偶尔提及了，对方都会婉言拒绝。所以直到这以前，李杰也没弄清楚“金不换”究竟是谁，连是男是女也不清楚。他没想到，这个如影随形几年的“金不换”，竟是高牡丹！
　　 李杰将自己以往和“金不换”所有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来来回回翻看了好几遍。以前，他俩好多精彩的聊天内容，都一一展现在他的眼前，回忆在他的脑海：
　　 不杰：“金不换”这名字真的很高贵呢！看来，你也一定是个高贵的人了？
　　 金不换：高贵不高贵无所谓，只要自我感觉好就成。
　　 不杰：金都不换，那人可不可以换？
　　 金不换：人当然可以。可是，如今此人已经不再是彼人了。他已经进了别人的屋，被人给“囚”了。
　　 不杰：那就不能想办法救出来？
　　 金不换：不能，我也被“囚”了。
　　 不杰：哈哈哈哈……
　　 金不换：哈哈哈哈……
　　 ……
　　 这些有趣的对话，在当时来说，只不过是双方打趣的闲聊，可现在想起来，则完全是高艳敏对自己说的。李杰当时根本想不到这一点。
　　 李杰还发现，在以往的聊天中，有时候，两人谈着谈着，还会将一个故事凑合得天衣无缝。
　　 一次，“金不换”出了一个题目：各讲一个别人恋爱的故事。故事要是真实的，又要很精彩。“金不换”要“不杰”先讲。
　　 那时的李杰，冥冥之中好像有一种什么深远的记忆在翻腾，于是想了想，就故意把自己曾经的故事编了出来：
　　 不杰：从前，我有个同学，大学毕业后，分到了一个政府部门工作。在一次举办的牡丹节会上，他遇上了自己心中的牡丹皇后，于是，两人一见钟情，开始了一场热烈的恋爱……
　　 谁知，李杰的故事刚有个开头，就被对方套上了。
　　 金不换：别讲了……这个故事的结尾我知道。是个很凄惨的结尾。
　　 不杰：你怎么知道？
　　 金不换：因为那个女孩是个痴情女，痴心爱着那个男孩，可男孩并没有接受她。女孩家庭背景很好，那个男孩很自卑。
　　 不杰：所以，男孩采取了果断措施，了断了与女孩的往来。
　　 金不换：措施虽然果断，但手段有些卑劣，很自私。
　　 不杰：不能那么认为。男孩有他的苦衷。
　　 金不换：再有苦衷也是自私。他完全没有考虑对女孩的伤害。女孩也是人嘛！
　　 不杰：所以，后来男孩想起来还是感到了内疚。
　　 金不换：男孩的内疚咎由自取。可他对那个女孩造成的心理创伤却没人知道。也许留下的阴影是终生的。
　　 不杰：你认为会有那么严重吗？
　　 金不换：肯定。
　　 不杰：你这么肯定。难道那个女孩……会是你？
　　 金不换：……不是。但我分析会是这样。
　　 不杰：你把问题看得那么严重。那反过来讲，如果男孩当时能鼓足勇气，冲破阻力与女孩要好，那又将会是什么结局？
　　 金不换：那就要看男孩的表现了。一个女孩真正爱上了一个男孩，任何家庭条件都是不会成为障碍的。问题是男孩要有勇气，更要有担当。要做得让女孩真正深爱……可惜，那个男孩只是个软蛋……
　　 ……
　　 见“金不换”对答如流，而且总是偏着女方，李杰不想再往下讲了。他停顿了一下：“那现在就请你讲一个吧？”
　　 “要我讲……讲什么呢？”
　　 “想怎样讲就怎样讲。只要故事动听就行。”
　　 “……那我就接着你的故事讲吧！”“金不换”停顿了一下，叹了声，“其实，那个女孩后来的人生好凄惨的。”
　　 “你怎么知道？”
　　 “我……设想的呀！”“金不换”说，“你要知道，那样家庭出生的女孩，遭遇了那样的感情重挫，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当然也有那种可能。”“不杰”说，“不过……”
　　 “别再说什么‘不过’了。”“金不换”打断了“不杰”的述说，“故事是我编的。你听我讲……”
　　 接着，“金不换”就讲述着女孩应该发生的许多事，如改名、整容、参军、精神失常，再到而后重生，再下决心与前男友齐头并进……等等……
　　 看了这段对话，李杰被感动得泪流满面，一句话也回不上。
　　 ……
　　 这些，李杰以前都权当听别人的故事，从来就没有往自己身上想。因为，自从那次与高牡丹了断后，他再也没有与她见过面，更不知道后来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当时再和“金不换”网聊时，还说她是编故事的高手，竟然将那个故事编得生动无比，让他感到动容。但他万万没想到，故事中的女主角竟是高牡丹！
　　 看到这里，李杰的心被深深打动了。他不得不敬佩起高艳敏来。一个出身高贵家庭的女子，为了她深爱的男人，在爱情受到巨大打击的情况下，竟还一往情深地眷恋着他，坚守心中的爱，将自己折磨得九死一生而仍不言放弃。这是多么崇高而伟大的女性啊！他感到，自己对高艳敏欠得实在太多太多，多得几辈子也还不完。
　　 那一夜，李杰彻底失眠了。
　　
　　 四
　　
　　 凡是有了心事的人，都总是希望时间围着自己转。有些人希望能多一些白天，有些人则希望夜晚更长。而如今的李杰则是后者。他希望有更多的夜晚时间上网聊天。
　　 从那以后，李杰就更加想上网了。他希望能在网上和高艳敏见面，与她一如既往地网聊，更多地了解她还没有述说的事，延续那种网聊情怀。他更希望通过网聊，自己向高艳敏忏悔，将自己以前的不是和不知全部倒出来，一方面缓解自己的心理压力，一方面抚慰高艳敏心灵的痛苦，求得她的原谅。
　　 可是，自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在网上见到“金不换”的倩影。每次进入聊天室，点到“金不换”时，那里总是暗淡的图像。无论他怎么打字发问，都如石沉大海。仿佛，那个图影后的人永久消失了。因此，他每天还是按时上网，总是在网桌前痴痴地等待，一直坚持到深夜也不肯离开。久而久之，他有些失望了。但心中的思念却像游丝一样延伸着，缠绕着自己。他这才真正感觉到了煎熬的滋味。
　　 一天，李杰实在有些耐不住，就打了高艳敏的手机。那是星期五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在电话那头，高艳敏还是那样大大咧咧，好像那天和李杰说起的事，早已抛到脑后了。
　　 “啊哟，李大秘书长，今天怎么有闲心给我来电话呢？是不是有什么指示？不是关于花节的事吧？”
　　 高艳敏一连几个提问，让李杰顿时不知说什么好了。其实，因为快下班了，他就想找高艳敏聊聊，更想问她怎么这一段突然不再上网聊天了。因为高艳敏说的都是工作上的事，半点也没有闲扯的意思，李杰就觉得不怎么好把自己的想法直说。
　　 李杰停顿了一下，脑子突然来了个急转弯。他说：“现在是休息时间了，我们不谈工作。”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嘛？”
　　 “我想请你吃饭，一起叙叙旧。”李杰说，“几十年过去了，我上次才第一次得到你的确切消息。我想和你再当面聊聊。”
　　 “啊哟，看来我们的大秘书长还是个很恋旧的人呀！”高艳敏在电话里笑了一下说，“既然都是往事了，何必再提起呢！至于饭就免了吧！以后我们还有的是机会。”
　　 高艳敏明显是拒绝吃饭。这让李杰感到了为难。他没想到，自己的急转弯并不被高艳敏接受。可他心里想见高艳敏的欲望更加强烈。他怎么也不想让她拒绝自己。于是，他静静想了一下，最后干脆来了个激将法，让高艳敏终于就范了。
　　 “高牡丹……同志，你不念过去的旧情，也该看在这些年我们网聊的情份上，给我一次机会吧？难道你希望用对方同样的方式来报复你曾经深爱过的人吗？我想你总不会吧！更何况，我当时确实不是故意为之。我的苦衷你又能理解多少啊……”
　　 李杰说了一席话，高艳敏一直听着。心里翻滚着波浪。
　　 “我求你了，就是我以前千错万错，都请给我一次倾吐和忏悔的机会。我的心理已经再无法承受你的沉默了呀！”
　　 李杰说这话时，声音已经有了明显的颤音。
　　 很快，高艳敏就有了回音：“好了，好了，我一定来。这样吧，你把餐馆的名称和包厢号发到我手机了，保证在一小时内赶到。”
　　 这样，李杰的“歪打”终于有了“正着”的结果。
　　 李杰安排他俩在市政府宾馆的二楼一个小包厢里用餐。这餐饭，
　　 李杰还是用了点心思安排的。因为只有他俩，李杰特地安排了鱼翅、燕窝等高档菜，再加两个平常菜，还准备了几瓶法国葡萄酒。等高艳敏赶到时，一切已经安排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