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那个客人还有一个要求，就是找来的酒推必须得穿黑丝袜。”
　　 “我就说你小子他妈的今晚上运气不错，看来真是走了狗屎运了，那个女孩子还真他妈的穿着黑丝袜呢。你说这大冷天的，还就有些人玩另类。”
　　 “那你是愿意帮我喽？”
　　 “你先别高兴的太早，咱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这种事情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如果传到马姐的耳朵里，你和我都没有好果子吃。”飞机嘴里的马姐就是卡瓦小镇的老板娘，那可是一个八面玲珑的女人，在这一片也算是个人物。
　　 “我记下了。”
　　 “那你先回，我让她准备一下就马上过去。”
　　 韩格这下算是吃了颗定心丸，人变得轻松了许多，就连上个洗手间撒泡尿都犹如高铁提了速。
　　
　　 七
　　 3号桌的客人点了一首《Faraway》，韩格正忙着在酷狗里搜索。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光是相关的就有213首歌曲，而客人又忘记了是哪位歌手唱的，他便埋下头一首一首地试听。
　　 “嗨，是哪位客人需要陪酒？”一个柔软而有磁性的声音划过。
　　 “是2号包间，稍等片刻，我叫个服务生带你过去。”韩格一心一意地盯着蓝色的屏幕。
　　 “小胡，小胡……”韩格喊了几声没有人应。
　　 “哎，怎么还没有来？”王文山来到吧台前催问。
　　 “王哥，人刚来，正准备去包间呢。”韩格一抬头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这个酒推。
　　 “你，怎么……”
　　 “是她吗？怎么还不进包间？！”
　　 韩格的话还没有说完，王文山便急不可耐地拉着身旁的酒推快速地离去。而这个酒推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校友唐木佳，这令韩格一时陷入了潮水般的回忆。记得在2005年冬，文理学院举办了一场校园十佳歌手选拔大赛。在大赛上，韩格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女孩子的身上，她唱了一首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为此韩格还主动跑上台去献花，虽然献上的是一束假花，不过看上去很美。当时，他献花的举动令她有些措手不及。最终，她以1.52分惜败取得了亚军。而那个女孩子就是唐木佳。韩格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种场合以这种方式见面。
　　 某一天，韩格发现自己已经爱上唐木佳了，这一爱便是三年，然而他却从未向她诉诸衷肠。他只怕自己一开口，这份浓浓的爱意便会瞬间灰飞烟灭。
　　 暮色酒吧的包间是拿屏风隔起来的空间，可以容纳四个人。整个酒吧的桌椅都是木质的，给人以清新、古朴之感。灯光照明也十分的考究，不能太刺眼，也不能太昏暗，而是忽明忽暗，给人一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快感。
　　 韩格冲进洗手间重重地关上门，他感觉自己的指甲肉里扎了刺，实在是受不了。他拧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心情才平复了许多。自以为干了一件漂亮事，没想到糊涂之极。阴差阳错竟把自己心爱的人叫去陪酒，这不是羊入虎口嘛。他指着镜子里的自己破口大骂：真不是个东西！又狠狠地扇了自个儿一大嘴巴子。
　　 “王哥，你看你还需要点什么？”韩格瞟了一眼唐木佳。
　　 “暂时不用，你先忙你的吧。等我叫你了，你再过来。”王文山一边摇着手中的筛盅，一边频频给唐木佳灌酒。
　　 “王哥，那我先忙去了，你有事就叫我。”韩格又望了望正在喝酒的唐木佳，只见她仰着头把两杯酒都倒入了肚中。
　　 “王哥，继续啊，这盘可不见得我会输。”其实，唐木佳也早已认出了韩格，只是她一再假装，转移视线而已，她怎么可能不认识他呢？
　　 王文山搂了搂唐木佳的腰肢，另一只手游走于她的两条大腿。
　　 “王哥，你们男人可真坏！”唐木佳抓住王文山的手嗲声嗲气地说。
　　 “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王文山故作镇定。
　　 “你说叫人来陪喝酒就是陪喝酒，干嘛老动手动脚的呢？”
　　 “呵呵，是吗？只是想增加点情趣，要不多沉闷。”聊着聊着，王文山趁机亲了一口唐木佳，她一下子用力推开了他。
　　 “王哥，我给你送一盘果盘。”没过多久，韩格又来了。
　　 “哎，我没要果盘啊！”王文山一脸疑惑。
　　 “呵呵，是免费给你送的。”韩格忍不住多瞅了一眼一旁的唐木佳。
　　 “王哥，我要吃一块西瓜。”唐木佳嘟着嘴摇了摇王文山的胳膊。
　　 “好，张嘴，我给你夹一块。”王文山将竹签扎来的一块西瓜塞进了唐木佳的红唇。
　　 韩格越来越看不下去，几次都想上前跟唐木佳搭讪，可每当望着她那两只眼睛，他顿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丧失了应有的底气。
　　 “你还站在这干嘛？忙你的去吧。”王文山连连挥手感情坏了他的好事。
　　 “好嘞，你要是真有事，感情吱一声。”
　　 “小子，你今天怎么婆婆妈妈的？”王文山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不会吧，我向来都是如此。”韩格勉强地说。
　　 酒吧是凌晨两点打烊，那会儿只剩下韩格和唐木佳两人。唐木佳看来喝了不少的酒，一个人正斜靠在沙发上表情痛苦。韩格给她倒了一杯开水放在茶几上，她却猛然坐了起来就是一阵狂吐。韩格急忙扶着她去洗手间，可是她明显支撑不住，身体在来回打晃，他便四下去找垃圾篓，结果回来她已经吐了一地板。他又拿来簸箕和笤帚收拾，最后用拖把将地板仔仔细细地拖了三遍，再喷了空气清新剂才罢手。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韩格问。
　　 “我啊，我也不知道我住哪。”唐木佳头晕的厉害。
　　 “你谁啊干嘛问我？”
　　 “我？我是你校友啊。”
　　 “你？我校友？怎么脑子里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你喝多了。”
　　 “哎，我喝多了，关你什么事……”
　　 街上的酒吧都依次关门了，这个点在这里打车是很困难的，韩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唐木佳搀扶到路口。他又吃力地将她弄到一辆出租车里，关上车门直朝杨家村的方向驶去。
　　 韩格租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他铺好褥子，帮唐木佳脱掉了脚上的两只鞋子，取来洗脸盆倒了热水，把一条毛巾拧干敷在了她的额头。他望着熟睡的她，脸上却开出了一朵红玫瑰。
　　 当唐木佳苏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了，她看着地上的凉席和衣服明白韩格所做的一切，目光里透过一丝柔情，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两秒钟。
　　 韩格想挽留唐木佳一起去楼下吃饭，然而她还是执意要走。唐木佳醒来的那一刻其实早留意到桌子上摆放的一碗豆浆和两根油条。他是给她买的早餐，只是她那会儿还没有清醒。中午的时候，他又多买了一份水饺，可依旧没有等到她醒来。
　　 没过几日，唐木佳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卡瓦小镇的一名酒推。为此韩格还特意找过飞机，希望他能够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可是飞机却摇着头说卡瓦小镇向来对于漂亮的姑娘都是热情地张开怀抱。那一刻，韩格真想拎起一只板斧学做混世魔王的模样活劈了他。然而，他终究是没有这样去做。他也曾问过唐木佳为何要做酒推，凭她的长相跟能力完全可以重新找一份像样而体面的工作，只是唐木佳的回答令他哑口无言。
　　
　　 八
　　 王文山来暮色酒吧愈来愈频繁，以前每周来一次。可自从上次见过唐木佳以后，他一有空就会来酒吧坐坐。当得知唐木佳是卡瓦小镇的酒推，他便移步去了那里。而韩格一没事就跑去找飞机。明着说是找飞机，暗里是想离唐木佳近点。
　　 唐木佳又喝高了，她一连陪了四桌的客人。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去卫生间时，她撞见了韩格。
　　 “你就不能少喝点儿？别总逞强。”韩格关心地说。
　　 “少喝点儿，你又不给我钱花。”唐木佳满嘴的酒气。
　　 “谁说我不给你钱花。”韩格从兜里掏了掏塞到了她的手上。
　　 “哟，六百块啊。这点钱能干嘛？在这里也就是一瓶酒钱。”唐木佳数了数。
　　 “你不要再陪人喝酒了，我养你。”韩格动情地说。
　　 “你养我？拿什么啊？就这区区六百块吗？”唐木佳冷笑了笑，她把他推开，自己踉跄着进了卫生间。
　　 韩格关了酒吧的门已是凌晨的两点半，他在昆明路遇见了正在狂吐的唐木佳。他上前锤了锤她的后背，递给她一包纸巾。
　　 忽然，她扑到他的怀里痛哭，这一切是来得那么突然，韩格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她带着哭腔说她失恋了，她被臭男人给甩了，原来那个男人早已有了家庭，她成了别人口中唾弃的小三，她还被人家的老婆拽着头发……韩格听到这些心仿佛就在滴血，他用力地抱紧了她。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安慰她，可是他却说不出一句安慰她的话。他只能抱紧她，然后就剩下了无边无际的沉默。
　　 两人搭车回到了杨家村的住处，门刚打开，钥匙都没拨下来，唐木佳便开始不停地亲吻韩格，继而脱掉他的外套。他劝阻她不要这样，说她喝多了，醒来会后悔。她说她没有，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还是推开了她，虽然他很动心。她问他难道不喜欢她了吗，他可是喜欢她很久了。他说他依然喜欢她，她便说不要再伪装了，让他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
　　 韩格还是妥协了，他再也忍不住去触碰她的身体。他把她抱到了床上，然后就是一阵雷电交加。
　　 等他醒来，唐木佳已经走了。奇怪的是她没有向他发短信，而是留给他一个日记簿。翻开上面写着：韩格，你喜欢了我四年，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只是就像你一样习惯把这一切都隐藏。我也曾想过我们是否有可能在一起，然而你给不了我想要的。即使你曾偷偷地送我一张电影票，你曾偷偷地往我饭盒里放一个鸡蛋，你曾偷偷地跑去为我打热水，你曾偷偷地送我一把蓝色的雨伞，你曾为了我偷偷地跑去找几个男生算账，你曾送给我喜欢的漫画《地下铁》、《1.2.3.木头人》、《你们我们他们》和《又寂寞又美好》。可是每个人都在变，甚至变成了原来自己最不喜欢的样子。我也不例外，我不再喜欢嚼绿箭口香糖，不再喜欢几米的漫画，我开始喜欢物质的丰盈，开始追求所谓的漂亮，我喜欢能给我带来富裕生活的人，然而这个人绝不会是你。或许，这四年里你喜欢的只是我的身体，而不是我这个人。为一个人所做的牺牲也并不见得那就是爱情，忘了刚才我们所发生的一切……
　　 他拨通了她的电话号码，可是很长时间对方都没有接听。
　　
　　 九
　　 到了12月末，老板来酒吧查看账目，发现许多卖出去的酒水都对不上账。他开始动起肝火，又从女服员小胡嘴里套出了话，原来这月韩格净往卡瓦小镇跑。这不得不让他多虑继而产生一丝一缕的怀疑。
　　 这天，韩格趁酒吧没多少生意，又前去卡瓦小镇。他没有看见唐木佳陪客人喝酒的身影，后来一问飞机，原来她有两天没来上班了。飞机还告诉他，最后一次见唐木佳的时候，她上了一辆黑色的BMW轿车，尔后绝尘而去。韩格再也无法听下去了，按照飞机的描述她分明是跟着王文山走了。这个混蛋王文山！他在心里暗暗地咒骂着，又拨通了她的电话号码，只是这次不是无人接听，也不是正在通话中，而是已关机。他就像头狮子开始有些发狂，却不知如何发泄。他便昂着头举起吧台上的一瓶330ml的百威竟一口气给吹了，没有再言语，不管身后的飞机如何叫他，他跟没有听到一样，跑离了酒吧。
　　 路过那由他酒吧的时候，小胡过来喊他，说黄哥找他有事，而她口中的黄哥正是老板。
　　 暮色酒吧里，黄哥支开了小胡，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和韩格坐下。他主动给韩格倒了一杯青岛小优，这让韩格有些受宠若惊。
　　 “小韩呀，这个月在店里怎么样？”黄哥一脸和气地说。
　　 “挺好的，黄哥。”
　　 “我还是那句话，无论工作上，还是生活上，假如有什么不顺心或者困难你都可以随时找我，我都会尽力帮忙。”
　　 “谢谢黄哥。”
　　 “我翻看了咱这个月的账本，发现一些卖出去的酒水跟账不能对号入座。”
　　 “是吗？看来是我粗心了。”
　　 “小韩呀，黄哥问你一句不爱听的，你有没有弄虚作假？”
　　 “黄哥，我没有。”
　　 “呵呵，没有就好，我也是随口这么一问，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既然账本出了差错，责任在我。”
　　 “你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过了，咱们当初也有言在先，如果账上多出了钱，那就不说了。如果少了，那就得自个儿掏腰包。”
　　 “我明白。”
　　 “我把账本都拿来了，你再核计核计。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再找我。”
　　 “好的，黄哥。”
　　 韩格认真地翻阅着账本，他不敢相信自己会出错。可是事实摆在眼前，这由不得他不相信。12月10号、15号的账的确有出入，而且差好几百块。对于一个月拿一千块的自己来讲，这不算是个小数目了。他仔细想想，那两天都是唐木佳喝多了的时候。他没有继续往下想，觉得已经无关紧要。
　　 “黄哥，我有两次算错了账。”
　　 “我知道。”
　　 “一共是少了六百块，你从我工资里扣。”
　　 “嗯，难道你不想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小韩，我把整个酒吧给你打理，让你照看，对你可是推心置腹。而你跟卡瓦小镇的一个酒推的事，难道我会不知道吗？你打算还要瞒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