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当爱成为习惯(小说)
刘福顺出院那天,刘波两口子都去了,他们在医院门口雇了出租车,将老两口直接拉回了乡下。刘波也跟着回来了,巧兰因为还要给小磊做饭,没有回来。
回到家里,老两口下了车,一眼发现,自己家的靠道边的那个房的一面墙上写着一个大红“拆”字,上面还打着叉。
怎么这里要拆了?两人心里带着疑问进了屋,发现屋里打扫的很干净。
“哟,家里这么干净啊,都是你媳妇打扫的吧?”王玉荣一边赞着,一边问道。
“是周日的时候,巧兰带着小磊来干的。”刘波回道,“爸,妈,你们先上炕,我去架上火。”
刘波说完去院里抱了一捆苞米杆进来,农村一般都烧这个的。一捆苞米杆子很快烧完,屋里热了起来,刘波又烧了开水,给爸妈各倒了一碗,然后才坐到炕沿边。
“爸,妈,你们回来时看没看到外面墙上的‘拆’字啊。”刘波问道。
“看到了,波,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家这是要被占了吗?”王玉荣问道。
“打了叉的就是要拆了呗。”刘波两眼放光兴奋地说,“不知道能得多少拆迁款,城里有不少人就是家里的地和房子被占后在城里买的房子,听说不少钱呢。这回要是占了,我们家就发了。”
“我可不去城里住,我还在这住,不搬。”刘福顺兜头泼了一瓢冷水,将儿子浑身浇了个透心凉。
“爸,不会吧,多少人盼这个机会还盼不到呢,你有这个机会,怎么还不搬啊?你看咱家这房子,现在下雨有时候都会漏,这都快成了危房了,你还不搬。”刘波急了。
“看你说的邪虎劲,哪有那么夸张?这房子修修就是新房子,我可不爱上城里住,那楼房,门一关,多憋屈啊,哪有这平房住的敞亮啊。乡下空气还好,吃的都是自己种的东西,没有化肥,多好啊。”刘福顺反驳着儿子。
“可是人家要占这,你说了也不算,爸,难道你还要做钉子户?”刘波看了看刘福顺问道。
“做钉子户咋了,我就要做钉子户。”刘福顺忽然发现,儿子对这件事怎么会这么上心呢?他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行了,行了,别吵了,你们爷俩一说话就抬杠,还不知道哪占呢,钱还没个影,你俩就先打起来了。真是的,这些人也是,这个房子占了能干啥啊!我去看看中午做点什么吃。”王玉荣一劝着爷俩,一边下了地。
刘波吃完饭,又劈了一些烧柴,才走了,临走前告诉父母,他有空就会过来看看,让他们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叫他。
老两口看着近日突然转变的儿子,一时有点不适应,两人在那琢磨着,这孩子为什么变得这么懂事了,是真的变好了,还是因为看到房子要拆了,为了这笔拆迁款才变好的呢?看到门口的那个醒目的“拆”字,再想想儿子的转变,他们总感觉心里不太踏实。
(五)
周日,小磊休息时,刘波一家三口又来了。
“爸,拆迁有信没有?”刘波才坐下不一会,就迫不急待地问着老爸。
“没有,怪,怎么就我家写着‘拆’呢?别人家都没写啊?就拆我们一家能干什么啊?”刘福顺说道。
“可能是还没轮到他们呗,也许过几天就有了,一家家拆呗。”巧兰插嘴说。
“我跟你爸琢磨着,是不是人家不拆了,我们这回来好几天了,也没人上门来问问。”王玉荣对儿子说,“不过不拆也好,我跟你爸都不希望拆呢。房子拆了,地再占了,我们都不知道以后怎么生活。”
“爸,那愁什么啊?拆了就有钱了,你们上我们家住啊。”刘波对老爸说。
“我们上你们家,你们家那么小的房子,我们住哪?睡地上啊?”刘福顺白了儿子一眼。
“那我们不会换个大房子啊,拆了给那么多钱,还怕买不到一个大房子啊?我们家这个房子这么大,还有我原来住的那个小房子呢,也能给钱的,也许还会以房换房呢。”刘波越说越兴奋。
“小磊,你的画学的怎么样了,还有毛笔字,给爷爷写几个字看看。”刘福顺不爱听儿子的那些话了,回头要看小磊的画和毛笔字。
“爷爷,就知道你要看,我给你带来了一些。”小磊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些画,给爷爷看。
“嗯,真不错。”刘福顺看着儿子的画,称赞着。
“老师说小磊很有天份,进步很快呢。”巧兰得意地夸着儿子,“特别是那个毛笔字,写的棒极了。”
“是吗,小磊带笔没有?给爷爷写几个字看看。”刘福顺一听孙子这么出息,心就痒痒了。
“爷爷,你等着。”小磊说着话就跑了,一会的功夫,手里就拿着笔和墨水进来了。
刘福顺看着孙子感觉很奇怪,这孩子一会的功夫在哪拿的这些东西?“小磊,这些东西你是在哪拿的啊?”
“哦,我放在以前我爸住的那个屋了。这是以前我来时带的,放在那忘了拿的。”小磊用手指了指后面的那个屋。
“哦,我说呢,快给爷爷写几个字看看。”刘福顺找出几张纸,催促着孙子。
巧兰看了看祖孙俩,冲着刘波一使眼色,两个人就出去了。两个人上边上的邻居家坐了一会,问起拆迁的事,可是他们都没听说。后来在路上碰到了村妇女主任,刘波又打听,妇女也说不知道,说要是真有拆迁的事,应当村委会先知道啊。两人一琢磨,也是这么个理,他俩感觉很失望。可是,那老爸家墙上的“拆”字又是怎么回事呢?会不会是人家决定拆迁了,就是通知还没下来呢?所以村委会和老爸都不知道。两人在那嘀咕着,心里疑虑重重,两人心里都感觉,这拆迁的事,八成是没谱,要是真有谱,这么久了,怎么没人来谈条件呢?
“看看,就怨你,你说你也不打听明白点,害我们白花了这么多功夫不说,你爸住院还都是我们掏的钱,你妹妹一分都没拿。”巧兰埋怨着刘波。
“这怎么能怪我啊,你也看到了那写着‘拆’字的,谁会想到不拆啊?”刘波不服气地说。
“不怪你怪谁啊,是你跟我说的你家要拆的,说能得到一大笔钱的,说得了钱了,我们家的贷款就不愁了,这下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一分没得到,还倒贴了不少。”巧兰嘟起了嘴。
“我怎么知道会这样啊?你别急啊,我们再打听打听。”刘波哄着老婆。
“还打听什么啊,都打听多少人了,没一个说是拆的,连村干部都不知道。村里这么多人家,别人家都没听说拆,也没写‘拆’字,怎么就你家写着‘拆’字啊,你家的位置有多好啊?真是的,气死我了,我回家了,你和你儿子在这吧。”巧兰赌气要走。
“别啊,怎么说走就走啊,既然来了,怎么也得吃完饭下午再走啊。”刘波拉住媳妇不让走。
“要吃你吃吧,我可吃不下。哼,白瞎了我们来时买的那一大堆好东西。”巧兰甩开他的手,赌气走了。
刘波看着老婆的背影,无精打彩地一个人回去了。
“咋一个人回来了,你媳妇呢?”王玉荣看着儿子一个人蔫蔫地回来了,脸上好象不太高兴的样子,往他背后看了看,没见儿媳妇巧兰,“出什么事了?又跟你媳妇吵架了?”
“没有,唉,怎么说呢?不说了,她有事先走了的,妈,我饿了,饭做好没有?”刘波沮丧地说。
“嗯,早好了的,这不是在等你俩吗,真是的,巧兰也不吃饭你们一起回去,这么一会功夫也等不了了。”王玉荣埋怨着。
刘波吃完饭后,就带着儿子小磊回家了,这一回就是两个月没有过来。
(六)
两个月后,老两口正在家里忙着喂鸡喂鸭的时候,刘福顺的老朋友李全有来了。刘福顺赶紧让老伴杀了一只鸡,做好后两个人就喝了起来。席间,李全有问起孩子的事,刘福顺就叹起气来。
“你叹什么气啊?有事说事啊!”李全有知道刘福顺肯定有话说,两人交往了二十来年了,他对刘福顺的脾气一清二楚。
“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刘福顺将儿子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他不住地叹气,“唉,你说我怎么养了这么一个争气的东西,天天就认钱啊,那小两口都要掉到钱眼里了。你说说,我们就这一个儿子,老了可怎么办啊?指着他养老是不可能的了。”
“别急啊,你不还有闺女嘛,怕什么啊?”李全有安慰着刘福顺,“不过,刘波那孩子我记得小时候挺好啊,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你也别太难过了,想开一点吧,他们不回来问你要钱,折腾你们,也算不错了。”
“折腾我们?可也得我们有才能折腾啊,我们没有,他们折腾也没用。看看,这不,几个月也见不到一面,还不如我那小孙子,一个月还能来两趟呢。”提到孙子,刘福顺来了精神,“我那孙子,可真是好孩子,学习好,画和毛笔字也好,对我们又孝顺,比他们小两口可强多了。”
“是吗?那还说什么啊,孙子好就行呗,以后让孙子养老……”
两个人一边喝着,一边谈着,真到黑天,李全有才离开。
李全有走后约有半个月,老两口正在地里忙乎着,就看儿子刘波来了。
“爸,妈,你们别干了,来,让我来,你们回家休息,巧兰和小磊在家里等着你们呢。”
“你们怎么想起来回来了?不会是又有什么事吧?”刘福顺看着儿子就来气。
“哪能呢?爸,我们这阵工作忙,要不怎么会不来看你和妈啊。”刘波笑着说。
“哼,那我们俩在这干吧,这点活一会就完事了,让你妈回家去。那个,老婆子,你先回家吧,这里有我和波就行了。”刘福顺回头吩咐着老伴。
“那我就回去了,我回去给我孙子做好吃的去。”王玉荣把手在身上蹭了蹭,走了。当她走到村里的小卖店时,想起来家里的酱油没有了,她就走了进去,拿了一瓶酱油,又给孙子买了点好吃的,算完账后,那个小卖店的王嫂问她:
“大娘,你家巧兰回来了啊?”
“是啊,这不我才急急忙忙从地里回来了。”
“她刚才在我这买了一些好吃的,说是给你们老两口呢。”
“是吗?我还没回家呢,不知道呢。”
“是啊,你媳妇对你真好呢,她还说,我们村要占了,等这里占了就接你们去城里享福呢。”
“什么?占了?哎呦,你可别听她瞎说,我自己的房子都不知道,她知道个什么?”
“是真的,她说你家小波听人家乡里的干部说的呢。”
“啊?是吗?这回是真的啊?”
王玉荣买了醋,急急忙忙就回了家,一路上她就在想着这个事,难怪这两口子又回来,原来是又在哪听到风声了,唉,这孩子,真是能折腾,一门心思,就打着我们住的这两个破房子的主意。
(七)
从刘波两口子不知道在哪又听到村里的房子要占以后,就又开始对老两口孝顺起来。老两口知道他们俩的目的,心里对这小两口挺失望的,但也乐得能短暂地享受一下。
这年的秋天,要收地了,有十来年没帮过老两口收地的刘波,也请了假,帮老两口收完地才回去,周日小磊休息的时候,巧兰也带着儿子来帮忙做饭,烧炕。
一晃一个冬天过去了,拆迁的事还没有影,但村里的人很多都知道村里要占地的事了,他们坚信消息是准的,因为这个消息据说是乡长的小舅子散发出来的。
刘波两口子这几个月一有空就来老两口这,来了就帮老两口干活,对老两口嘘寒问暖,老两口有时都怀疑是自己错怪了儿子和媳妇,村里的人以前对小两口有偏见的,现在见面都在老两口面前直夸老两口有福,儿子媳妇这么孝顺,都很羡慕。
这天,老两口吃过饭,正在炕上休息,就听大门外有人喊:“老刘,在家没,开门啊。”两人出门一看,是李全有来了。
“老李,是你啊,快进屋,从你上次走以后,你可有日子没来了。”看到是李全有来了,刘福顺赶紧打开院门上的锁,请李全有进屋了。
“上炕,炕上暖和。”王玉荣让着李全有。李全有也不客气,脱鞋就上炕头上坐着了。
“怎么样?看你们老两口的面色不错,这阵过的挺好的吧?儿子媳妇挺孝顺的吧?”李全有观察了一下两人的气色,笑着问道。
“哎,你别说,这阵我们过的还真挺舒心的,你说我那小子和他媳妇,这阵好象转了性一样,对我们俩格外孝顺。开始也不知道在哪听了又要占房的消息,本来两个多月没回来了,就又开始回来了,对我们那叫一个好啊,不过就是总打听占房的消息,弄的我们老两口挺寒心的。可是后来,他们也不问了,好象占不占房他们都不关心了,跟他们无关了一样呢。”刘福顺点了一个纸烟,跟老朋友唠着儿子。
李全有听着刘福顺的话,笑着不吱声。
“你笑什么啊,咋不说话了,感觉你象全知道这些似的。”刘福顺感觉今天的李全有有点怪怪的,至于哪里怪,他也说不上来。
“哈哈,老朋友,我就跟你实话说吧,小波那占房消息啊,其实是从我这里听来的。”
“啊,从你这听来的?不会吧?小波怎么会相信你的话啊?”
“直接跟他说,他肯定不会相信了,要是动动脑子,他就会相信了。”李全有看着刘福顺,得意地笑着。
“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跟我讲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刘福顺心急地问道。
“好吧,是这么回事……”李全有慢慢讲了起来。
有一次,他在城里的一个饭店跟乡长的小舅子喝酒,那乡长的小舅子是他老婆家的亲戚,人不错,他们两家走的挺近,当喝到一半时,他看到刘波跟两个朋友进来了,就坐在他们旁边的座位,他背对着刘波。李全有认出刘波来了,可是刘波没有认出他来。他看到刘波进来,想起刘波对刘福顺两口子不好的事,就心生一计,小声地跟乡长的小舅子说了,让乡长的小舅子配合他,演了一出戏,让乡长的小舅子假装说要占房的消息,刘波认识那是乡长的小舅子,又联想到前阵老屋墙上的“拆”字,自然对此话深信不疑。而跟刘波一起来的那两个人也是刘波同村的,他们回家后把这消息一传,村里人就全知道了要占房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