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怕记性不好，将要准备的东西分门别类地记在纸上，然后一趟趟去买。老伴爱吃西红柿炒鸡蛋，儿子爱吃粉蒸肉，媳妇爱吃火锅涮羊肉，孙子必须喝进口奶粉，还要给孙子买个摇篮和玩具汽车……他转了商场，又转菜市场，忙得晕头转向的。
　　 东西备齐后，老王松了一口气。接下来是大扫除。院子扫起来容易，关键是屋里。他计划先擦窗户，再擦灯具，然后清理地面。楼上楼下整整忙了两天，累得腰都伸不直。他记得欢欢好多次走到他身边，绕着他转了几圈，他没功夫答理，还朝它直喊：“老东西，到外面玩去，别在这挡手挡脚的。”现在想来，老王十分懊悔。
　　 欢欢确实老了。那天，老王的老伴和孩子们回来时，它像是见到陌生人一样，使劲地狂喊，龇牙咧嘴的，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儿，老王朝它不停地跺脚，大声呵斥着：“老东西，连家里人都不认得了。”欢欢仍然不理不睬，张着嘴巴，上蹿下跳地扑腾着，惹得老王的老伴一个劲地骂它：“该死的糊涂蛋！真是白养你了。”随即将脸贴着怀里的孙子，轻声安慰道：“宝贝，别怕啊！奶奶一会儿打死它。”后来，老王的儿子带孩子找欢欢玩，欢欢没精打采地闪到一边，他想摸欢欢一下，手刚伸出来，欢欢转身便咬，幸好他躲闪得快，才没伤着，气得他狠狠地踹了欢欢一脚，怒骂：“不知好歹的东西，越活越孬。”
　　 老王靠在沙发上苦思冥想了好一会，也没理清欢欢哪天失踪的头绪，感觉身心疲惫，很快进入了梦乡。他梦见自己独自在河边漫步，走着走着，忽然看见水面上挣扎着一只狗，定神一看，是欢欢。他欣喜若狂，迅速扑向水里，将欢欢抱上岸。欢欢周身颤抖，奄奄一息。老王伤心地说：“你怎么掉到河里了？我在到处找你。”
　　 欢欢微睁着眼睛，突然有气无力地答道：“我太渴了，想喝点水，不留神就掉进了河里。”
　　 “天哪！你怎么会说话了？”老王大吃一惊，睁大眼看了欢欢半天，欢欢不吱声。老王埋怨道：“你要喝水，对我说声啊，干嘛跑到这里来。”
　　 欢欢又开了腔，声音极其微弱：“我老了，你们都嫌弃我了。”
　　 老王一愣，说，“瞎扯，谁嫌弃你啦？是你老糊涂啦，家里人都不认得了，大家都很生气，不理解你怎么变成这样。过去你可不是这样啊。记得我儿子上大学期间，半年才回家一趟，你见到他亲热得让我感动，我儿子还抱着你睡觉呢！”
　　 欢欢深叹一口气，头一歪，缓缓闭上了眼。
　　 “欢欢！欢欢！”老王大声喊着，睁开眼，发觉是场梦。然而，梦中的情景挥之不去，让他想着心颤。
　　 他立即想到梦有所托这句话，脑子里闪现出“水”来。他忽地站起身，向院里的鱼池奔去。鱼池一米五见方，水不深，但离地面有一尺多高，里面养了十几条红鲫鱼，还有小荷花。到了夏秋季节，圆圆的小荷叶上，衬托着红黄两色荷花，给院子增色不少。当然，现在这个季节荷花早已枯萎凋谢。老王边跑边想，若是欢欢掉进了鱼池，想爬上地面来几乎不太可能，生还的概率很小。他越想心里越慌。这种感觉他出现过一次，那次是儿子在上中学途中，被过往的摩托车刮了一下，幸好儿子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可是，当他跑到鱼池前，探头一看，彻底傻眼了——欢欢果真浮在水面，像一块洁白的浮冰。
　　 欢欢死了。老王在电话中伤心地对老伴说：“它还托了我的梦呢！”说完，他哽咽起来。
　　 老伴“哦”了一声，说：“我当出了什么大事呢，吓得心还在怦怦跳。”继而叮嘱老王：“欢欢的尸体不要乱扔，把它深埋在桔子树下，沤臭做肥料吧！”
　　 老王无语。不住地抹着眼泪。
　　 老伴说：“想和孙子说几句话吗？孙子想爷爷呢！喂，喂，你听见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