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便把船收好了，结伴去镇子上找些杂活来做。镇子离村子大约有十里远，来回奔波极为辛苦，所以男人们大多时候都宿在简陋的工棚里，隔十天半月回家看看，次日就又走了。
　　 因此，冬天的渔村格外平静。尤其到了夜里，更是寂若无人。
　　 但是这几日，村口张家却每每到了深夜，屋里还亮着一盏如豆的油灯，直到天快亮时才熄灭。
　　 这一晚，张家嫂子披着打了几遍补丁的袄子坐在灯下，她正在用断面粗糙的石头细细磨着贝上穿孔造成的利边，并留神听着村子里的动静，时不时抬头担忧的看向窗外。
　　 她家男人三天前回家时遇到一个租船的人，那人给的酬劳实在丰厚，是男人在镇里做工一整个冬天都赚不到的，于是，男人便心动了。
　　 男人一直想给她买一个玉镯子，摸起来温温的、白的像羊奶似的镯子。女人这辈子跟着他没享什么福，倒是不少操劳，男人从没正正经经的送过她什么东西，心里一直觉得女人跟着自己很苦。他听人说那种玉镯子能养人，戴久了身康体健，而且还很好看，所以就想给女人买一个。
　　 因为女人身子弱，自生了娃儿后就更是三天两头生病，他想让女人跟着自己能过得好些，起码没病没灾，平平安安的。于是，他不顾即将到来的大雪接下了这桩生意，这一去，就是三天。
　　 “咳咳……咳……”女人突然捂住嘴咳了起来，咳声惊醒了睡在身边的娃儿，娃儿动了两下正要放声大哭，她忙将其抱在怀里柔声哄着。
　　 半岁多的娃儿比别人家的都瘦，即使被小棉被裹得圆滚滚的，却也无法掩饰那可怜的模样。母亲暖暖的怀抱和温柔的声音让娃儿听话地闭上了小嘴，女人低头看着娃儿，娃儿也静静地看着女人。
　　 都说母子连心，兴许这娃儿是感觉到了母亲愁苦的心情，乖巧的不忍心再闹。
　　 女人忍不住眼眶发热，低头亲了亲娃儿的脸颊，柔声道：“娃儿放心，爹爹过几天就回来了，他说了要带我们去镇上逛集市，给娘买镯子戴，给娃儿买长命锁，他说话向来算数的……”然而，这话却不知她是说给娃儿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个客人说此行少则两三日，多则四五天，男人走之前也一再跟她说“放心，放心，俺去去就回，你们娘俩好好在家等着……”
　　 可是，三天了，雪都停了，男人却还不见回来，女人又怎么能放心？江上那么冷，男人会不会冻着？船上的干粮会不会不够吃？还有那个奇怪的客人会不会难为他？男人那么老实，会不会被欺负……
　　 女人抱着怀里的娃儿默默地想着：再等两天，要是还不回来，娘就去找他。娃儿放心，爹爹会回来的，他可疼娃儿了，也知道娘会挂念他，所以他会好好照顾自己，他说话向来算数，向来算数……
　　 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悄悄地……悄悄地……掩埋着一切能够掩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