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后来的交往中，晓晓发现了和冯阅感受的不协调。每次好不容易见面，设计了很长时间，期待了很长时间，本想和冯阅好好说会儿话，好好倾诉一下思念之苦，可，每次，冯阅都是急切地直奔主题，亲吻、抚摸都变得潦草。
　　 “我看你根本不是想我了，只是想这事。”晓晓懊恼地发火。
　　 “你太美了，我无法控制，我就是想这样爱你。”冯阅的理由透着无奈。
　　 “不行，还有二个月高考，我们必须停止。”晓晓好像预感到什么，做出决定。
　　 “那你干脆杀了我。现在学习这么紧张，有时压得都觉得快支撑不住了，但一想到你，想到和你在一起的快乐，我才觉得有盼头。求你，让我想你，让我爱你。”冯阅拉着晓晓的手，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但不准你只想这一件事。”晓晓何尝不需要这样的休整呢。快一年了，天天晚上睡眠不过5小时，困极了，偶尔趴在桌子上睡去，压在脸下的习题也会深入她的脑海，让她几分钟的睡眠都充满难题的搅扰，突然的惊醒往往让她更加疲惫。
　　 “一定要坚持。十二年的苦马上就要熬到头了，你一定要坚持考上重点大学，否则，将来，你怎么生活？”烦恼有时讲给爸爸妈妈听，他们却总是千篇一律的词，更让晓晓烦不胜烦。
　　 “我看你们没上大学，日子过得不照样风声水起嘛。”晓晓很敬佩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爸爸，能运作一家规模不小效益不错的公司。妈妈也非常了不起，只读了个没什么名气的大专，居然是单位的业务骨干。
　　 “你不能跟我们比。我们那时是没有学上，大家基本情况都差不多，所以，有我们生存的一席之地。你们现在就不一样了，大学毕业生多如牛毛，又是自主择业，竞争自然激烈。没有重点大学的文凭，将来怎么找到好工作，怎么可能过上好日子？”爸爸忙，无暇顾及晓晓，但妈妈的逻辑永远都是这样的。
　　 “可我觉得，还不等我革命成功，我就有可能先阵亡了。”晓晓用妈妈那个年代的“时髦”政治词并不是完全开玩笑地与妈妈开玩笑。
　　 “鬼丫头，瞎说什么。”妈妈嗔怪地拍拍晓晓的脑袋。“你成绩一直不错，最后这个学期一定要坚持住。如果你现在连这点勇敢都没有，我真不敢想象你将来面临更多的困难，甚至是痛苦的时候，会怎么样。”妈妈的眼光洞穿时光隧道远到未来。
　　 “可自己现在这样……”晓晓不敢往下想。从确认怀孕，她觉得自己已走到了末路。内心的恐惧、郁闷越积越深，没人倾诉，不敢倾诉，即使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瑞雪，最疼爱自己的妈妈，也不敢倾诉。
　　 晓晓觉得自己现在很脆弱，总是无端地泪就蓄在眼里，只能狠狠地做习题，只能把学习时间最大限度地延长，晓晓觉得现在自己无论是感觉还是身体真的到了极限，却，二模的成绩正是在她孕囊下来的那天！比一模少了131分！这个分数让晓晓的绝望、无助更加突兀：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在内心，这个问题变得无穷大，断绝她其它任何思维，而经血，从孕囊下来，就一直跟着她，没有间断。
　　 晓晓每次上厕所都特别恐惧，怕看到卫生巾上又有血，但，血，总是这样时有时无地折磨着她越来越敏感、越来越脆弱的神经。
　　
　　 六
　　 看晓晓晕倒，看晓晓日日冷着他，冯阅的心也在滴血。
　　 “太冲动了，真的不应该那样，害得晓晓怀孕，害得晓晓恨自己。”冯阅在失落中痛责自己。
　　 “你就是自私的，你只是需要，不是爱。”知道怀孕，晓晓痛哭，拳头雨点般落在冯阅胸前，拒绝冯阅想给予晓晓安慰的拥抱。
　　 “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冯阅见晓晓悲痛欲绝的样子，也很恨自己，只能迎着晓晓的拳，死死抱住晓晓。
　　 晓晓在冯阅怀里渐渐安静下来，同时，安静下来的，还有晓晓对他的态度。
　　 现在晓晓拒绝和他独处，即使独处，也本能地避开冯阅的怀抱。
　　 晓晓现在怎么做，冯阅都能理解，他只能远远地、无助地关注着晓晓。
　　 从把药交到晓晓手里，看她服下，他的心就悬悬的，神经高度紧张地绷着。他暗自祈祷：上帝保佑，不要发生说明书上所说的任何并发症，什么出血、什么感染，哪怕是任何一点点意外都不要降临在晓晓的身上，求你！如果可以，他愿意承受上帝的任何惩罚，冯阅祈祷到心痛。
　　 好在吃药后的晓晓表面看来，除了情绪低落，不愿说话，脸色发黄外并没有太多特别不好的迹象，直到晓晓晕倒，冯阅才知道，事情远远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简单。
　　 “你最好休息几天，说明书上说了，服药后需要休息。”冯阅曾劝晓晓在家休养。
　　 “用什么理由跟老师请假？请了假，落下的功课你负责？我考不上大学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你正好偷着乐是不是？”晓晓的话一句跟着一句充满火药，炸得冯阅不敢再说话。
　　 爱带给冯阅的喜悦、兴奋和甜蜜沉寂下去，现在只剩下后悔和担心。
　　 二模晓晓的成绩低了131分，他惊呆了：是我把晓晓毁了。看着越发沉默的晓晓，他知道击倒晓晓的不只是身体上的痛苦和难言，还有大幅度下降的成绩摧毁了晓晓的骄傲和自信，以至于使她晕倒。
　　 是啊，晓晓是骄傲的。以前考试每次成绩高过冯阅，她都会嘴角带笑调侃冯阅“菜鸟”。或冯阅高过她，她也会不屑地嘲笑，“病猫发威，还以为是老虎。”的确，他们是骄傲的，因为稳居前列的成绩，因为并驾齐驱的感觉，还有，爱。
　　 自己的成绩没有明显变化，为此，冯阅更加自责，为自己的成绩还保持原样而愧疚。
　　 《冲关练兵》66页，他一次又一次地给晓晓发过信息：没关系，胜负乃兵家常事；一次成绩并不能说明一切；我相信你，你是最棒的；甚至，有一次，他还在字条上发出了“老虎不发威，还以为是病猫”的玩笑，但，无论他说什么，晓晓均不予理睬。什么时候，冯阅能见到的，只是无尽地埋在习题里的晓晓的背影。
　　 “也好，现在少打扰她，让她全力地恢复吧。”冯阅只能这样心怀侥幸地、忧虑地望着晓晓。
　　
　　 七
　　 晓晓向冯阅的账户划了500块钱，又传给他一个字条：各自珍重，高考见。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晓晓慢慢走出了怀孕带给自己的阴霾，逐渐平静下来。毕竟，冯阅并没有做错什么，毕竟，他们是相爱的。如果一定要说错误，那只能说，他们的爱，不合时宜。
　　 冷静下来的晓晓，目光重又回到冯阅身上。她发现冯阅现在吃饭，不是去得最早，就是去得最晚，反正很难在食堂看到冯阅的影子。
　　 她知道，为自己买药，又划200块钱给自己，冯阅肯定出现了严重的“经济危机”。她不由地责怪自己的自私：其实，在自己受苦受难的时候，冯阅何尝不是也在忍受煎熬？冯阅写的N个字条；时不时投过来的关切的、自责的目光；低垂着头来去匆匆的身影；也开始下调的考试成绩……
　　 字条出去的那天，正是三模前的备战。
　　 晓晓把《冲关练兵》拿在手中，若无其事地站地冯阅桌前，唇过挂一丝微笑，向冯阅挑战，“怎么样，再来比试一下，看咱谁是老虎，谁是病猫。”
　　 晓晓看冯阅诧异的表情，脸上的笑，灿烂如前，心，却一阵痉挛：真的，自己也在伤害这个深爱自己的人啊。
　　 “小菜。”冯阅受晓晓笑脸鼓舞，反应过来，无比兴奋地回应，迎着她的眼睛里，又重新闪动单纯的快乐。
　　 三天高考结束，晓晓谢绝了瑞雪他们的狂欢邀请，独自坐在运动场的秋千椅中，轻轻晃动。月光很好，晚风也不错，一切都很惬意，晓晓靠在椅中，想着什么，又什么都没有想。
　　 “你干什么呀。今天必须出去，十二年，我们容易嘛。”瑞雪的狂欢请求很激动，这个大大咧咧的女生竟然泪水涟涟。
　　 “就是，就是，明天一对分，就是冰火两重天了，再想玩也没心情了。”肥仔是瑞雪坚定的捍卫者。
　　 是啊，十二年，想起来太漫长，太艰苦，但如何的漫长，如何的艰苦，真的想来，在这个“终结夜”，晓晓太多的感慨倒化作一份尘埃落定的恬静。
　　 摇椅的晃动幅度大起来，晓晓知道，冯阅来了。
　　 “好吗？”晓晓没有回头，轻轻地问。
　　 “还好， 你呢？”冯阅也没有上前，还是在晓晓身后，轻轻地回应。
　　 “也还不错。”晓晓松一口气，愉快地把身体挪到椅子一边，冯阅很自然地坐上来，很自然地把手环在晓晓的肩头。
　　 “我想和你上一个大学。我想永远爱你。”冯阅的声音有些哽咽，看着晓晓的眼睛泪花闪动。
　　 “你的意思，我们不在一个大学，就不再相爱？”晓晓知道，以冯阅的成绩和状态，他的高考成绩会高出自己一个档次，她不希望冯阅以这种形式爱自己，虽然，想到的离别，让她心痛，也让她失意，但，现在，她从冯阅的怀里脱出，调皮地歪着脑袋笑问。
　　 “不是，不是，我是说……”冯阅急得不知应该如何表述。
　　 “我是说，过去现在，我们相爱，不是吗？”晓晓用手指轻轻压住冯阅的唇，目光如同月光般皎洁。“至于将来，就让爱来作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