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巢】放不下的“三丫”(小说)
我安慰自己:“梁子,别那么小心眼,三丫平安不是你所期望的吗?”
还没等我把心安顿好,手术门打开,一个医生大喊:“不好了,产妇大出血,血库没有AB型血。”
话音还没落参谋长脸煞白了:“二排长,我是B型,不行,你开车回部队找人来吧,赶紧走啊!”
我推开他,走到大夫面前:“大夫,抽我的吧,我是AB型的血,没错的,棉衣里都有标记!抽多少都行,只要救活她!”我当时的坚定和冷静连我自己都觉得了不起,我只有一个心眼:救三丫!
晚上,我迷迷糊糊地将车开回营房,虽然很累,可心里却很踏实,我梁子这辈子真做了一件叫三丫瞧得起自己的事,那个晚上真睡了一个好觉。
两个月后我在部队家属院子里见到三丫,本想绕过去,没想到三丫高门大嗓地喊我:“梁子,你装瞎看不到我,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我走过去看着远方,说:“三丫,你不挺好吗?叫我啥事?”
三丫走到我对面,我不得不抬头看他一眼:这月子做的还不错,人是又白又胖。我不敢往下想,低头站在她对面。三丫说话突然变得很温柔:“梁子,谢谢你啊,咱俩从今以后就是过了命的兄弟,我不会忘了你的!”
我听了后笑着说:“是你让我救你的,我哪敢不救啊!”
三丫眼睛一瞪:“我说梁子,你还蹬鼻子上脸啊,给你句好话,还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她抱着孩子扭动着大屁股走了,不知道为什么还回头,冲我一笑。我知道这笑,是被我的血滋润过的,甜甜地鲜活着。
以前我没见过三丫折腾过,随军后又赶上改革开放的好时候,这三丫疯了。她自己带孩子,又在县里的百货上班。晚上在房后的荒山上开荒种菜,业余时间在房山头搭个鸡房子,一下子养了20多只鸡。
为了这事参谋长气得脸煞白:“张丽娅同志,你搞资本主义搞到部队来了!你看你像什么样子,家属都像你这个样子,部队不就乱套了?你让我的脸往哪放?”
三丫根本不怕他:“一个破参谋长,你有邓小平大啊?邓小平都说了‘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我还没富呢,不得先吃饱啊?”
她把下的鸡蛋卖给司务长,每斤比集上便宜1角钱。气得参谋长把司务长,骂了一顿:“以后不许买张莉亚的鸡蛋,这是命令!”
司务长不服气据理力争:“参谋长,张莉娅的鸡蛋比集上便宜,又省人、又省工、又省车、又省汽油,有啥不能买的?我看部队家属都像张莉娅这样,我们的战士就有菜,有蛋吃了。部队大院好多家都吃过张莉娅种的菜,好多家属生孩子,都吃了张莉娅的鸡蛋。参谋长,你老婆是了不起的人啊!”
三丫还嫌折腾得不够,有一天来找我,说在商店买了台缝纫机让我帮她拉回来。我说:“三丫,你和参谋长说好,他让我去我就去,我怕挨他的枪子儿。”
三丫生气了:“别搁那放屁,梁子,你去还是不去?他要能给我拉,我还用得着低三下四求你啊?行了,还过命兄弟?断交!”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赶紧追过去喊:“三丫,我去,还不行吗?你看你这驴脾气。”
三丫笑了:“我就知道,还是梁子好。”
我看了她一眼,低头没说话,心想:“好个屁,好还嫁给别人?”
那天晚上,我帮三丫把缝纫机拉回来。第二天,她家门口就挂个牌子,“缝纫零活加工点”。晚上,参谋长家里发起战争,牌子被砸,参谋长夹着行李被赶了出来,睡到了办公室。九点多钟我被叫到参谋长的办公室,那个晚上我们两个都喝醉。
参谋长根本不是三丫的对手,第二天,三丫在办公室门口喊:“老徐,今天不回家,就永远别回来。”晚上,参谋长乖乖地夹着行李回家了。
没想到,三丫的缝纫点开出名堂,战士们缝缝补补,家属们的衣服裤子,夏天的连衣裙,结婚的缎子棉袄。她是叫活都敢接,既便宜,做工又好,我真奇了怪了,这能老娘们儿样样都是无师自通。
每当听到有人夸三丫,参谋长都会咧着嘴笑着说:“那个熊老娘们儿,管不了,能哏儿大了。”
这还不算,更要命的是三丫不停地给我张罗媳妇,一年以后他们探亲回来时把参谋长家远房的一个表妹带到部队,非要给我当媳妇。
说实话,这些年我的心被三丫填得满满,现在每天看到她,有时候帮她干点事,心里挺满足的。对任何女人没动过一点心思,自己觉得好像都不是男的了。
当晚,参谋长找我谈话:“梁子,你老大不小的,不张罗娶媳妇,是不是那东西不好使吧?”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我是开玩笑啊,如狼似虎的时候,干嘛就看不上女人啊!我妹子春草,长得多好,一般人还不嫁呢?你嫂子把你说成个岳飞才给领过来。你要不同意,我们村里也没脸回了。你嫂子这个人,你还不知道,想个啥就是个啥。不过我相信她的眼光,梁子,这丫头不会错的。”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心里明白,这是没有余地了。“参谋长就听你们的吧!”一个星期后在三丫的张罗下,我和春草结婚了。春草是个温柔体贴的好女人,可她的善良和贤惠却没有办法把那个疯狂、凶悍的三丫从我心里挤出去。
这一年,周边三个县合并成一个地级市,市政府建在盛产石油的滨江市。一个新城市的建设大量需要军地干部。要在我们这个县选调二十三名有学历的军地干部,我算个部队的干部,可没有学历,三丫是大集体的,既不是干部、也没有学历。
参谋长对我说:“梁子,你是我们家的恩人,我一定带你到市里,我会想办法把你和弟妹的工作安排好,进干部编制是不可能的了,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告诉张莉娅。”
参谋长是选拔干部领导小组的副组长,他丝毫没有透露给三丫,没想到已经决定二十二名干部时,三丫知道了这个消息,回来大闹参谋长。
参谋长说:“怎么调你进市政府?你不是干部编制,既没有学历,又没有专业,你让我以权谋私也要给我个理由啊!”
三丫问:“现在需要什么样的人?”
“只一个指标,需要会计,你行吗?还有十天了。”参谋长说。
这个三丫又一次疯狂了,我的车轮子也和她一起发疯。她开始花钱买了初级会计职称、买了大专会计学历,然后找人改办了干部编制,装进自己的档案,一切办完还有七天的时间。
参谋长看着这些“货真价实”的资料,心想:“看来不把这个张莉娅调到滨江市,我得和她一起疯了。”一向胆小的参谋长,这回为了老婆也铤而走险。
再说这个三丫,还有七天,她要把自己一个售货员变成出纳员。我和她一起开车接来退休的老会计师,一天一百元学费,五天教会她出纳会计的主要科目。
老师接来了,一看这怎么是可能的事,马上打退堂鼓。三丫又出五百元,和老师说:“你只要告诉我应该会什么?看账、记账、打算盘?还有什么,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老师你知管教,考上考不上是我自己的事。”
老师给她两本会计书,一个算盘,一篇标准的阿拉伯数字,说:“三天学会,不然你无法胜任。”
我在送老师的时候,这老师说:“没见过这么聪明的人,两天算盘打的有模有样,洋字码写的真不错……这个女人不得了啊!”
第六天,我拉着三丫去县里面试。等她的时候,我的心一直提溜着,可她一出考场就给我来了个熊抱:“梁子,我通过面试了。”“啪”地一个“响”吻,亲在我的腮帮子上,我的脸通地红了起来,我捂着这个几十年来的初吻,心里砰砰地跳起来,不好意思地看着三丫,说:“你真的疯啦,不怕别人看着啊!”
三丫也有些不好意思:“不就是高兴吗,谢谢你啊,没别的意思,真是,好像春草没亲过你似的,假正经,回家!”。
十天以后,参谋长成为滨江市法院副院长,三丫进了市财政局,我调到财政局小车班(以工代干),春草进了事百货公司成了正式职工,我们两家都分了房子。新的生活在新的城市开始了。我知道这一切除了要感谢参谋长,也要感谢三丫。
我们都很快的适应了新的环境,只是三丫,还在拼命,我真为她担心。
上班没两天,主管局长找到三丫,让她整理好以前县财政局的旧账目,建立新财政局的账目,三丫一听头都大了,那些票据凭证,她怎么能看得懂?那厚厚的一本本账目像天书一样。
可天下事难不倒三丫,她和局长说:“局长,新旧财务工作那么多,我白天做新账,晚上查旧账,我得加班,有些帐我得回家再对。”局长一听高兴地表扬她:“张莉娅同志,工作不是一天干的,要注意身体哦。”
下班的时候,我接到三丫的电话,让我送她回家。我一看五大纸箱子东西,就和三丫开玩笑:“真行,刚刚上任,就收这么多礼啊!”
三丫喊:“快搬,礼你个头啊?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我看了她一眼,心想:“无缘无故的挨了驴踢,还不能吭声。”我低着头往车上装东西,开车回家。
“梁子,生气啦?你说我咋办啊!”听她一说,我也替三丫捏了把汗,这关过不去,不就露馅了吗?我顺嘴说了一句:“要么请人吧?”
只觉得“咚”右膀子被搥得生疼,三丫兴奋地说:“有你的梁子,好主意,请人!毛主席说了,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创造不出来?梁子,你就是我的参谋长。”
我小声嘟哝着:“我可不敢,那不是找着挨枪子吗?”她吼了一声:“说什么呢?”就不再理我了,整个人都陷进那堆账里。
她托关系,找了两个退休高级会计师,在家的客厅里开工,一个教她查旧账、看传票凭证,一个教她建新帐。半个月的晚上,她好吃好喝好薪水,供着两个会计师,十点钟下班,我开参谋长的车再把他们送回家。
那段日子,三丫简直是玩命。会计师走了以后,她每天都干到下半夜,旧账整理的利利索索,新账建立的巴巴实实。
两个会计师半个月拿了滨江市外企会计师也拿不到的一个月的高新,表示:“以后随叫随到。”三丫这两次拼命,到是把会计这些事弄得清清楚楚。
当三丫把整理好的新旧账摆到局长面前,又说出个一二三,局长非常满意,当场表示:“以后财政局的财务工作就你负责了,不过城市刚刚走上正规,干部没有晋升指标,先好好干啊!”他那诡秘的笑容还藏着别的意思。
三丫的财务工作,顺风顺水的干了起来,不久就提了副科长。我以为三丫就此稳定了,不会再折腾了。没想到,没几日消停。
三丫,开始张罗开饭店,没几日又扩张开酒店。我自然跑不了跟着她忙活,她也给了我一份工资。
我和春草有了儿子,我也根本顾不上,每月只能往家里送送钱,有时候几乎忘了我还有家,还有老婆。每次我和春草说起心里的内疚,春草总是安慰我:“咱们在这个城市里就是要靠着哥和嫂子,你脾气好点,千万别不耐烦,家里的事我一个人行。”看着春草那傻傻的可爱,我也告诉自己,不能做对不起春草的事,赶紧帮三丫忙一阵子,就回家过自己的小日子。可不知为什么?总是放不下她,这个套出来,又进了那个套。
折腾了几年,酒店开的红红火火,可国家三令五申,公务员不能经商办企业,三丫终于把酒店关了。我和三丫说:“三丫,够用就行了,你还非要当百万富翁啊?”
三丫斜了我一眼:“梁子,你一辈子也不懂我啊?现在不赚钱干什么?”听了,我真的没话说。
没几年,她升了正科长,我成了她的专职司机,我和她的差距越来越大,没能成她的“参谋长”倒成了她的“勤务兵”。看着她的变化,自己更觉得自卑,只是想只要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也好。
有一天,三丫接到她妹妹的电话,着急地和我说:“梁子跟我出趟差去余县。”
我知道,她妹夫是那个县检察院刚刚调任的副检察长,妹妹也随调到县规划局,由一个商店的服务员,摇身变成了公务员。这里自然有姐姐事前做好的基础工作。
此次是为她妹妹去的,原因是规划局没有女干部,按组织部规定,必须配备一个年轻的女干部,看了档案,觉得她妹妹还不错,决定提为规划局副局长;她妹妹不像她,老实又胆小,从小就听她的。
妹妹是求她帮助找找人,不要让她干了,她实在干不了,老公出面也没能阻止得了。
只有找姐姐,推掉这份差事。三丫在电话里不让妹妹推辞,一定要当上副局长,妹妹生气了,没说完就放了电话。
我和三丫到了余县,三丫是一半说服,一半强硬,妹妹终于答应不再推辞。
从此后真正余县的规划局副局长就是三丫了。几年下来,我再见到她妹妹,在三丫“垂帘听政”、电话指导下,已经是一个有模有样的规划局局长了。三丫简直就像一个魔鬼,让我想想就害怕,天下事没有她不能的。
钱多了,三丫变了,烫着菲菲头,穿上了花西服,背上小皮包,总想把自己打扮成女人味些,可在我看来,她怎么捯饬也还是透漏出爷们儿的味道。
平时的追求、应酬也多了,美容、按摩、出入酒店、卡拉OK。尽管酒量好也有喝醉的时候,我又多了一项工作收拾酒后的残局,常常背着沉重、醉酒的三丫回家。
那时候我常想:三丫,你该醒醒了,这样下去我真的为你害怕,我愿意为你做一切,可是看不了你遭罪,更看不了有那一天……我不敢想下去。
还有,能否将结尾的一段调到开头去呢?别写明,暗示“三丫”是自杀的。小说结构在引起和保持读者兴趣上很重要。
谢谢小泥儿!
小说写一个做派无法无天的女人“三丫”,故事线索也始终纠结在她为什么“嫁给了一个专管枪毙犯人的枪手”?是天公作美还是气候无奈助长了腐败,三丫事事得手,在她的世界里居然还真无法也无天……(我为小说里的“我”蒙羞呢,没看见过女人呀?我也为作者的文字遗憾,何必把文字浪费在人类的垃圾堆里呢?)No!No!且看作者笔锋一转,让一个无法无天的女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要命的”是无颜面对“一个专管枪毙犯人的枪手”,这才叫讽刺幽默呢!
情理之中的陈述,意料之外的结局,赞。
只是“我”的懦弱才能看见这一切,换个别人早嗤之以鼻了,错怪“我”了,“我”是伏线,够辛苦滴。
在想,什么是现实批判?现实,不夸张,不偏激,不以个见强加于人?批判,不一定口号化的,弄一点讽刺,涂一点幽默,把故事反着说也能试试?哦哦,那叫浪漫……
用一万多字写一个“女能人”几十年的跨度,竟然没有出现断片,而且人物刻画的活灵活现的,“三丫”的泼辣,风风火火跃然屏幕;一开始我觉得这女人还真能干,到中间我感觉这女人“挺能的!”,至最后我感慨这女人“太厉害了!”
这样的女人,还有吗?似乎你见过,他见过,我也见过;报纸,媒介,电视,似乎都有“三丫”的影子。
啥也不说了,只说一句有用的:“泥儿姐姐,您真棒!写的嘎嘎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