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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打算何时离开？”她抱着那只兔子与他背对而坐在树下，不时闲谈。
　　 “等风头过了吧，”他迟疑道，“你……厌烦了吗？”
　　 她侧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不会，有你在，这里也就不那么空了，还可以说说话，不再总是静极。”
　　 “如此便好。”他面露笑意，心念一转，又道，“不知你一个人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闻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没想什么。”
　　 “真的？”
　　 “算是吧。”
　　 “此话怎讲？”
　　 她叹息道：“时间太过漫长，没有时间的时间，更加漫长。那么，在这无尽中，存在是为了什么？”
　　 他侧目看着她，忽然握住她的手，踌躇半晌才道：“你……你的存在，很好。”
　　 她回视着他，倏然笑道：“多谢。”
　　 他道：“如有机会，真想带你出去看看。”
　　 “看什么？”
　　 “看大千世界，看三千繁华，看红尘万丈。”
　　 “好看吗？”
　　 “好看，只是最想给你看的还是……一个誓言。”
　　 “什么？”
　　 他道：“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她犹疑不定，问道：“什么意思？”
　　 他失落地笑了笑：“没什么。”
　　 她看着他眸光闪烁，终是收回了目光不再看他。
　　
　　 三
　　 “随我去可好？”他握着她的手，久久不放。
　　 她尚自犹豫着，却被他拥入怀中：“现下风平浪静，我可隐姓埋名，陪你四处走走，看看，你会知道这世上还有许多有意义的事情，你的存在不该只是为空守一座渺无人烟的山林，虚度这无尽时光。”
　　 她推开他的手停在他的衣襟上，终是卸了力：“总听你说外面怎么好，去看看也好。”
　　 ……
　　 她在淆水之岸呆了那么久，走出那座山这还是第一次，也是第一次看到淆水，不同于湖泊的静谧清幽，它是湍急的，汹涌的，穿过两岸苍茫，喧嚣着奔腾而去，那声势让人远远看去就心生畏惧。
　　 外面的世界是辽阔的，天高地广，草木疏狂，风声呼啸，鸟鸣阵阵，与之相比木兰山境不过天地一隅，如坐井观天。
　　 为怕被人认出，他用宽大的围巾掩住面貌，又出于保护心理让她覆上了面纱，然而一路上仍是招来了许多目光，说不得是这一身素白衣裙太过惹眼还是她本身太过美好。
　　 在第三次遭到地痞流氓的拦路轻薄时，他再次护着她打退那些人，然后径直带她去了成衣铺。
　　 待她换上一身绿沈的普通样式衣衫后，虽不及白衣如雪的耀眼，却也为她增添了几分真实的清幽雅意。
　　 他看了许久，道：“直至此刻我才觉得，你是真的从上面走下来了。”
　　 她奇道：“为什么？”
　　 他不答，从身后拿出一张面具亲手给她戴上，这才满意地点头：“这样就好了。”
　　 掌柜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笑，被他瞪了一眼后收了笑道：“客官，您选的这几套衣服加起来一共是十两，小店赠送两只平安结，祝二位平安喜乐。”说着从柜上的盒中拿出两个红色的平安结双手递了过去。
　　 他接过看了看，含着笑意将一只挂在她的腰间，道：“平安结寓意保佑平安，我便借花献佛了。”
　　 她打量着他身上新换的石青色长衫，总是比先前那一身褐衣清净多了，也好看多了。见他把另一只平安结揣进怀里，不由问道：“你怎么不戴？”
　　 他笑了笑，道：“我怕会走出不远就丢掉寻不见了，还是就这样收着吧。”说着掏出银子递给掌柜，她又问：“这是什么？”
　　 他拿起装着衣服的包袱，道：“与新衣价值对等的银两，这世间的东西都不能平白得到，得到是需要付出来交换的。”
　　 她点点头，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走出成衣铺。他掩在围巾下的脸上看不出表情，眼中却清晰可见一抹笑意。
　　 “现在去哪儿？”她问。
　　 他的目光四下游走，将周遭的情况收入眼底：“去都城。”
　　 她道：“好。”
　　 ……
　　 一番打听之后他才知道，今朝远非昨日。
　　 他只觉在山中呆了一二个月，却不知世间已过了三四载，再入市井才知道大宇皇朝竟已埋入历史洪流，曾经，沧海。
　　 世事难料，当年覃重言逼得他孤身出逃，皇权易主他想到了，然而没有想到的是丞相联合覃重言的副将以弑君之罪将其诛杀，后推一异性王候登上帝位，说白了，不过是一个傀儡。
　　 如今的大宇国改朝换代成为大泽，新帝楮乘风他是有印象的，两人交际虽不多，但也有几分交情，只是今时风水轮流，只怕即便相见也只是为他多增一份危险。他知晓如今自己已没有任何可以借助的力量，复国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却想报一个仇。
　　 “你在想什么？”她终于忍不住道。
　　 他回神，道：“没什么？”
　　 “不，你有心事。”
　　 他看着她，道：“你觉得这个世界好吗？”
　　 “好，”她脱口道，却又轻笑出声，“你觉得不好吗？”
　　 他神色黯了黯，道：“一路上你也看到了，地痞流氓欺善怕恶，这是人欺人、人吃人的世界，你所看到的只是一点点，你没有看到的是无数家破人亡，流血流泪，他们经历着无法忍受的痛苦、绝望，那是你从来不知道的，我也希望你永远都不知道。”
　　 她犹豫着：“我明白……你跟我不一样，你有着太多的牵挂。这个世界原本是很美好的，比木兰山境美得多，好得多，可同时烦恼也很多。两者是共存的，总是分不开，即便是我，即便是远离世俗，也还是会有烦恼。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不管对还是不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对……没办法改变。”他嗤笑着，忽然正色道，“我送你回去吧，接下来要做的事我不希望你参与其中。”
　　 她沉默许久，垂眸浅笑：“好。”
　　
　　 四
　　 出行的路上是走走停停边玩儿边行，一个月才走到大泽的都城。
　　 他已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一件必须要去做的事。可他不希望将她牵扯其中，所以，他决定送她回去。
　　 回程是匆匆的，伴随着无声的离别气息，没有玩乐，没有嬉笑。她看得出他的心事重重，所以更加安静，更加温顺。区区几天而已，就回到了淆水之畔。
　　 “我走了。”他看着她，仔仔细细地看着，似要将她的眉眼刻进心底。
　　 她浅浅地笑着，点头。
　　 他突然很落寞，从怀里掏出配了纹龙玉佩的平安结，拉过她的手，道：“这玉配，送给你，就当是我还在这儿陪着你。”
　　 “等我回来，那时我就再也不走了。因为，我爱上了这里……这里的木兰花香。”他说。
　　 “好。”她握住那块玉佩，展颜一笑如花……
　　 ……那是多久之后的事，又是多久之前的事？
　　 她坐在那一树白色木兰花中闭目嗅着那浮动在空气中的暗香，素白如雪的袖子搭在花枝上，纤细的指尖抚着那莹白如玉的花朵，嘴角隐约带着笑。
　　 与他有关的东西在一瞬间化为齑粉，荡然无存。她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风依旧，花依旧，人依旧，不同的只是被那些发生过的事所改变的心境。心境的改变仿佛被花朵更清楚地感觉到了，所以它们学会了飘落，将花香释于极致，在馥郁的幽香中飘落于尘泥，葬于土中。风起雨后，那空气里飘落时盈荡的浓郁暗香便散了，从极致散于消弭，太阳出来后了无痕迹，仿佛那飘落只是一场微微苦涩中漂浮着幽香的梦。
　　 还记得他曾说：你的存在，是我这一生最大幸事，得以遇见，不虚此生，唯一之憾便是不能与卿相守。
　　 她想着想着就笑了……
　　 “你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