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琴声你最懂
当时对他的话我并不完全理解,但我钦佩他的为人。他开办了两个清洁工人义务早餐粥铺,每天很早起床和一群爱心义工为清洁工人做早点。他一人资助边远贫困地区的十六个孩子上学,其中的两个已经到B市来上大学,你在酒店经常会看到他俩来帮忙。他还和朋友开办了老人寄宿院,为空巢老人和鳏寡孤独老人养老送终。他不图名不图利地默默做着自己,把酒吧的几乎大部分收入为社会作了贡献。当然也有人说三道四,也有人说风凉话,也有人看不习惯,但他根本没理会过。
他说,人只能活一回,为了所谓的面子能活来什么,我们不能黑了心,更不能没有良心,做点我们能做的事情,就是对自己最好的告慰。
“那他现在……?”我打断他的话。
在天堂。他的眼睛里有些湿润。
“为什么?”
他积劳成疾,当得知已经患了胰腺癌晚期的时候,他找到我,让我继续经营这家酒吧。他没有给我提任何要求,只是说,随你的心去做吧。
“然后呢?”我迫不及待想听后文。
他叹了口气。没有然后,三个月后他就离开了。我经营到现在是第五个年头。还有那个义务粥铺已经扩大到十个,当然,其它的爱心人士也参与了进来,我省了不少事儿。那十六个孩子最小的已经上到了初中,有七个上了大学。那个老年寄宿院已经和市养老系统合并在一起。我把他没做完的都接过来。
连空气都陷入感动。
对了,酒吧这一段经营不错,你也很受欢迎,我们就得坚持住,绝不能搞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坚守我们文化酒吧这条底线。
我点点头,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没有走的原因。
还有,你也应该快乐起来,把过去放下你才能轻松,过去的已然过去,不会放下哪行?你也不小了吧,我看你得找个女朋友了,看好哪个你不好意思,我帮你去说。是不是有了?
我咧开嘴,忙说:“没有没有,还早呢。”
他盯着我的眼睛:“真的?要不我帮你介绍一下,可有人很看好你啊,别冷冰冰的像块木头,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你总能发现有一双着火的眼睛正盯着你呢。”
入夜,又下了雪,听着风吹雪花打向窗子有哗哗响,我再一次失眠。
眼见奔“三”的人了,这算立业嘛?回想父亲的一生,和我同样的年龄已经结婚,二十七岁有了我,三十岁有了弟弟,四十三岁下岗,然后开办了花店,到五十五岁生命终止。操劳也罢,辛苦也罢,来去如此匆匆。好和坏,多和少对他来说还有什么重要嘛?或许过了我们这一代,连家里的下一代人都不会记得,何况别人。活着并不简单,但也不复杂,只要心到,活着就有希望。我想到了你,甫一出现便让我激动不已,是因为琴声相通,还是心意相连呢?我又想到了她,有幸相遇,有幸相知却无缘相守,天道昭昭吧。还有吧主说到的谁。
(七)想你的眼神
简单的日子如水,不用心品尝不出味道。
经历过这么多才让我的心有了沉稳的向下感,每一天的演奏不再是压抑的释放,而变成了扣问内心中的发现过程。我有意地加入了一些这段时间以来对于音乐和乐器的一些思考,如用大提琴演奏一些民族曲目(包括越剧、评剧唱段);在演奏中添加一些民族乐器的技法,如移指滑音和一些衬托性低音合弦。
在我没有演奏任务的时候,我少了慵懒,而是认真倾听着每种演出的精华,发现了更多关于音乐的神奇。
我感觉身子已经没有先前那样的沉重,眼睛里也多了亮光。
就在那个下午,当我闭着眼睛,全情投入在《ClairdeLune》(译名月光曲,来自于StevenSharpNelson的《神圣大提琴》)里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畔想起:“先生,这支曲子拉得真到位,但能否再拉一次《浪漫曲》?”
我迅速睁开了眼睛,你不知何时坐在那张桌上,一张轻盈的脸瞬间涌满我的视线。
此一去有半个多月,有意无意之间我已经等得忘记了日子居然走得这么快。
微微一笑,我重新调整了一下琴身,然后保持均匀的呼吸,让浪漫的情绪走近。
任音符漫散,整间酒吧沉浸在一片柔情哀婉的诉说里,没有喧嚣,也没有嘈杂,更没有来回走动的影子。大提琴的音色像丝丝缕缕的云游弋,又如缓缓的风徐徐地吹。直到结束,酒吧里一片寂然,空气凝固了一般。
我长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深深的一躬,我明白我达成了一个心愿。
你应该是站着听完了最后一节,手里的酒杯有些倾斜,啤酒断断续续地串成珠线。见我起身,忙走上台前:“请喝了这杯酒。”
我这次没有流眼泪,心里也没有酸楚,一饮而尽的那杯酒里泛着丝丝的甜。
酒吧里的空气瞬间复活,传来掌声、叫好声和口哨声。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多人为这样的音乐送这么多的掌声和欢呼。
“我前两天来没见到你,服务生说你回老家了,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看来她已经来过了,我当初还以为……
“呵呵,哪会不回来,你喜欢听我就拉给你听。”说这句话感觉有点套近乎。
“真的?”你的眼睛调皮且认真。
我再次含笑点头:“只要你来。”“来”字的音明显加重。
“铭哥,坐下歇会吧,你连续拉了好几曲了。”小薇这时恰好隔在了我们中间,递过来一块泛着香味的湿巾。
她是酒吧的DJ,别看年龄不大,却有很资深的经历。听酒吧服务员们闲聊,她是本市音乐学院毕业,后出国深造,未学成就回了国,流传原因有三:一是家庭出现问题,父母离异,有钱的父亲拒绝支付高昂的学费而被迫回来。二是自已恋情失败,无法承受孤独和压力,自己选择回来发展。三是受同学蛊惑,要回国赚大钱。
她原在外地一家酒吧当歌手,后来不堪一帮混混儿和无赖的纠缠而流落到此,遇一位DJ界名师而投其门下,从此做起DJ。来这里也是看重老板的人品和吧品。我来时她已经很有名气了,虽然交流不多,但从彼此的话语间能听出一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关爱,由此我们也算相对熟络。有几次她约我出去和朋友吃饭,到关山(市郊的一处国家森林公园)赏景,怎奈那时我正处于感情痛苦期,失意于落魄的低潮,每次都借口推脱了。每次见面我们都会礼节性地点点头,然后各站各的位置,连眼神都少交流。
今天这是什么情况?
看到她横空出现,你坐了回去。和那两个女伴继续喝着鸡尾酒谈笑风声。但用眼睛的余光,我看到的鸡尾酒已经不是玛格莉特而换成了“蓝色夏天”。
小薇火辣辣的眼睛烤着我:“铭哥,今晚结束能不能请我吃点啥?”
我避开她的眼睛。“没问题,当然可以,你说想吃啥?”
“那我们吃串喝啤酒怎么样?有家串城非常不错的。”
“好吧,到时你喊我--”“对了,是不是再喊上几个哥们?”
她迅速地转过身,像根本没听到我的后半句。
见她离开,你朝我歪了一下头。“过两天我还来听你的浪漫曲,你可不许溜号啊。”然后你们三个人起身向外走去。
看着你的背影,我忽然心里空落落的。
晚上的串没吃出香味,酒却喝了不少,小薇并不胜酒力,但她喝得用心。闲聊间我知道了她家庭出现问题才是回国的主要原因。未完成学业她有一段时间很消沉,是大学同学给她介绍到了一家酒吧。在那里起初唱歌还很得意,毕竟她走清纯路线,受到的追捧相对多,但酒吧这样的地方鱼龙混杂,有儒雅文明的,也有喝酒耍横的,还有不怀好意的。她被一个不怀好意的江湖大佬盯上了,天天来捧场,场场来送花,缠着要和她交朋友。
酒吧老板是典型的社会人,和她说那是最好的朋友,由他在罩着咱家酒吧。只要跟了他,她不但可以大红大紫,还用唱什么歌,直接当超级富婆。她知道他是当地有名大混混儿,她惹不起,但她也不想就此“下道儿”。于是她就悄悄换了一家酒吧,没想到不出两天,刚换的那家店就被砸得乱七八糟,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此人还放出狠话,她就是他的人,谁敢接纳,就是不给他面子,就是和他过不去。
走投无路,她只有逃离。来到举目无亲的B市,她也有过四处碰壁的遭遇,幸好她是女生,人又长得标致,还有一手好活计,找一份此类的工作并不很难。在一家酒吧她遇到了名气很大的DJ师傅,跟他学了半年多。直到突然有一天师傅很郑重的和她谈起感情问题,说他婚姻并不幸福,和她接触的这一段,让他已经无法离开。她很惊恐。她看到过那个师娘,长得很不错,也并不霸道。最让她恶心的是师傅在她面前的一个样,人前人后在师娘面前的又另一个样,为什么会出现如此情况?后来了解到他本就一个花心萝卜,以如此办法已经骗过了几个涉世未深的姑娘。愤怒之下,她毅然离去。
再后来就是打听到丘比特是一家并不出名却很纯文化的酒吧,她的来投让当时的老板很开心,因为找一名漂亮的DJ并不容易。
我出现后,她先是看到了我的沉默,然后又看到了我的萎顿,她不了解我正经历着身与心的疲惫。她认为我很正直,也很守时,更兼具一种音乐人的高雅素养,所以她一直想接近我,想约我吃饭,赏景,她觉得我就是她要等的人。
她喝醉了,我背起她,把她送回宿舍,同室的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了我好几遍。
回到蜗居,我有些疲倦,但并无睡意。四张床铺尤在,只余我一套被褥。
理理头发,我又想起了你临走时的那句话和浅浅的眼神。
“我不会溜号,你真的还会来嘛?”
(八)厮守你的承诺
真的不清楚究竟怎样的一种力量,我变得勤奋而且专注。
小薇约我吃饭,我说在练琴。约我出游,我说在练琴,约我逛街,我说在练琴。似乎只有这样我的心才有了安慰。上学的时候我很刻苦,因为我不想让谁看低,我有着男人不认输的性格。毕业的时候我很用心,因为我幻想着一个无比灿烂的明天。现在我很认真,但我不敢给出理由。
她怨但很理解我,气但很宽容我,笑我并不恨我。偶尔我们走在街头,她问我将来会怎样,我无言以对。或者她追问喜不喜欢她,我只能回答,我们能做个好兄妹。她真的是个好妹妹,她的室友和我说,只要能和我出去一次,她都会幸福好几天,只要我们吃过一次饭,她都会快乐好几天。不过她哭的时候多,笑的时候少,但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没有抱怨。
爱就这么奇怪,有缘分的总少了珍惜而多了怨恨,多了相守而少了宽怀。没有缘分的恰恰多了惋惜而少了拥有,少了相知而多了渴望。
越觉得亏欠越心里不安,我一度选择躲避,并不是好办法。我曾几度试图明智了断,但依然徒劳,她不依不饶的态度几乎让我崩溃。我不想因此让我们连朋友都难做,也不想因此而放弃刚刚得的安稳。于我于她都是考验。直到我说到了你,说到了我的过去,说到了缘分的偶然,她沉默了。我求她一定不要离开,否则将是我的末日,她承诺了。我求她作我的妹妹,她答应了。她只说,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在我身后祝福着我的幸福。但我清楚那一刻我们的心里需要作出多么艰难的决择。
两艘来自天涯的小船
因为缘分
漂泊到共同的港湾
在相遇时张望孤单
像海浪拍打着彼此的船舷
从此,她像长大一样挂着满脸成熟的笑,走我身边时总问:“铭哥,今天演一支什么曲子?”我努力的做出鬼脸。给我配合一下啊,我今天又有新感觉。
每一次走过她的舞台,我总会张望一下,她的状态是否正常,是不是昨天又喝了太多的酒而脸上满是困倦。
就这样,一个月,两个月,时间竟长出了翅膀,我的眼睛也生出老茧。
我始终相信你会来,她也一直鼓励我要坚持,但我真的陷入失望之中。我把刻意编辑的套曲演奏得情意盎然,甚至在每一支曲目,每一个章节采用哪一组新的手法都演绎得炉火纯青,想让你听听这里面的变化是不是有了新生的故事。
我想到过你并没承诺我什么,但那眼神分明就是我的期盼。
我想到过你并不需要非得来,但那种温暖却热得我无法释怀。
我想到过如果你真的再不出现,那我又该怎样?
即便如此,我依然坚信你会出现。
春天才露出破绽,心却早早的萌动出惊蜇的样子。
我想该做出一些什么,至少为这样的等待做出一些准备,让我想起了一首歌《想你的时候》,我试着编曲,我要找到心灵的出口。
听张蔷的《想你的时候》“当我想你的时候,我的心在颤抖。当我想你的时候,泪水也悄悄的滑落。当我想你的时候,才知道寂寞是什么。当我想你的时候,谁听我诉说。我也曾醉过,也为你哭过。爱情如此地折磨,究竟是为什么。漫漫的长夜,我串起你的承诺,你要我如何接受,就这样离开我。”
听张智航的“每个夜晚的时候,是想你的时候。想你天真的双眸,想着你给的温柔。经过多少个路口,有过多少次感动。每次莫名的心痛,每次心碎到泪流。难道注定这一生,不能和你走。想你的时候你是否在想我,爱不应该计较太多,我却只是你的过客。是我自己想的太多还是你从来没有爱过。不明白是对是错,我就这样一再沦落。孤单守着你给的承诺,我该如何才能解脱,这爱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