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海】不善之家(小说)
“这就是你遇到洪涛的情况?他说的‘看那些个’,你后来搞明白没有?”袁大力问道。
“……这,这个……可不可以不说嘛,这应该算是家丑……”黄天良突然变得扭捏起来。
“说吧,也许这个和案件有直接联系呢?再说,我们会替你保密的。”
沉默良久,黄天良才下了好大决心似地说:“好吧,我就给你们说嘛。其实,那天我到刘菊家里时,在一间屋子外听到了那种声音……”
“哪种声音?”
“就是那种……那种……男人和女人……的声音!”
“你是说你发觉了刘菊品行不端?”
“……那个我也不晓得那算不算得上品行不端。算了,我全告诉你们好了。”黄天良红着脸说,“那门没有关严,我从门缝中一看,里面正在放那种录相……就是那种男人女人搞那种事情的录相!”
“都是哪些人在看那种录相呢?”
“屋子里很黑,我又急于找到刘菊,也没有仔细看……不过,人是不少……好像他们家里的人都在,还有附近没有出去打工的人,哦,不,刘老伯没有在里面,因为我从他和伯母住的屋前过了的,看到他一人在闷头抽烟……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这些年农村也开化了,镇上都有录相厅——对了,刘家兄弟也开了一间——放的也都是这种,那些故事片呀,新的还有人看,电视上放过了的,哪里还有人看嘛!我自己也看过。但说实话,我们是看归看,没有哪个乱来的……哦,后来,后来刘菊就出来了,我就把借钱的事说了,她一口就回绝了我。‘八万?你以为我们是开银行的呀?’‘要不然,五万也行。菊子,相信我,我已经找到问题所在了,这钱赚得回来的。到时,我加倍还你。’‘天良,不是我说你,你就不要再穷折腾了,做点正经事嘛,你们家的房子那个样儿,还想我嫁过去……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她走进自己的闺房,拿出三百块钱来,递给我,说:‘这,拿去嘛,去买点肉,和你妈改善一下生活……’我一下就冒火了,转身就走。我黄天良是穷,但我穷得有志气。你看不起我,我还不借了!这不,我就出来打工来了。”
“那天你看到的,放录相那屋子里的情况,你能不能再讲得详细点?”
“这个……两位警官,我都说了,那屋子我没有进去……具体情况我不太晓得。”
大扬递给黄天良一张名片,说道:“好吧,谢谢你给我们介绍的这些,有什么新情况,请随时和我们联系。这上面有我们的电话,如果不方便在电话中说,给当地的警方说也可以。”
“好的。我一定配合警方的调查。”
九
“警官,我可不可以不说嘛?”洪涛望着张华斌和欧阳涵两位警官,央求道,“他们毕竟都是我的亲戚,是至亲,人都死了,我怎么好再说他们坏话嘛。”
洪涛的家在现今的农村都算条件差的,他父亲走得早,一个姐姐也嫁得远远的,基本帮不上娘家什么忙。洪涛当了四年武警,在部队是把好手,但务农、走致富的道路也确实很难。没有经商的经验,出外打工又没有技术。倒是有几家保安公司看上了他,请他去当教练,可偏偏又遇上母亲风湿病发着,根本就无法独立生活。他本想先借点钱去救下急,没有想到……
“这么说,你那次去没有借到钱?”张华斌感觉到自己已经接触到一点真相,就换了个角度问他,
“不,钱是借了一些,表哥表妹不借,姨爹背着他们给了我三千,这才有了给母亲看病的钱。”
“你姨爹背着他们给你的钱?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刘家的当家人么?”
“咳,我这姨爹,人老实,是个‘耙耳朵’,家里其实是我姨妈说了算!”
“哦,这样的呀。那天你姨妈在干啥呢?”
“她……我真的不好说,”洪涛为难地说,“其实那天我一去,就听到他们那间大屋子里有声音,一听就晓得是在放录相,我两个表弟不光开了修理行,还开得有家录相馆,放录相也不奇怪,只是,只是放的内容有些……姨爹给了我钱后,我就朝外走,录相可能放完了一部,刚好看到……四姨也从那屋里走了出来……”
“你是说,你四姨也爱看那种录相?”
“嗯……应该是吧……那种东西毕竟新奇,我想她没有见识过……”
“那你那个最小的表弟呢?他也在里面看?”
“嗯……也在。大家都看嘛,他年轻,好奇心就更重了……”
张华斌和欧阳涵相对一视,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十
“说吧,你烟摊摆得好好的,为什么跑出来打工了?”张华斌看着坐在物管办公室里的刘汉超,问道。
“警官,警官,我就晓得你们要找我,这些天我都在等着。我哥哥家的事我从电视上看到了。”
“这么说,你知道要发生这件事情,所以事先就走了哟?”
“警官先生,我来这儿的时候,我哥哥家还是好好的哟,我们物管的领导都可以作证。我来了后就没有离开过这里,那件事与我没有关系!我这手,小时候调皮,耍火炮被炸断了,只剩下两根指拇,我就是想干,也要干得了呀!再说,哥哥对我有恩,我又岂能恩将仇报呢!”
“请回答我的话,你为什么放着家门口的生意不做,偏要到城里当个看门的呢?我刚才已经问了,你在这儿工资并不高,如果不是公司提供了住宿的地方,你这点钱租了房,就没有饭钱,你是不事先就知道你哥哥家要出事,所以才躲了?”
“也是,也不是。”刘汉超眨巴着一双小眼睛说。
“什么叫也是也不是?”侦察处长张华斌耐着性子问。对方现在还不能算嫌疑人,只能算是知情者,他只能耐心开导他,让他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东西。
“咳,我那几个侄儿侄女,弄得个不叫话,对了,还有我那嫂嫂,也不叫个话……”
“你说的那些人看黄色录相的事吧?”
“你们都知道了呀?对,你们是干什么的,怎么会连这个都侦察不出来呢?”
“不只是看黄片那么简单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早日破案呀!”
“警官,两位警官,我没有去他们家里看哟,当然,要说我一点没有看,也是骗人的。但我是在镇上另外一家录相厅看的。现在农村不愁吃穿了,但这日子过得却无聊,人们不是打麻将赌钱,就是寻些新奇的东西……我不好到我侄儿开的录相厅里看。那种事,我们这儿叫搞‘裸连’,本来就够‘裸连’的了,哪里能让我侄儿侄女晓得嘛。”
欧阳涵想问他,他说的第二个“裸连”到底是什么意思,却被张华斌拦住了。他清楚刘汉超说的是什么,在这方的土语中,是有将男女性事叫做搞“裸连”的,然而“裸连”还有更深的含意,可以用来形容一个人太邋遢,不讲究,也可以用来形容太尴尬,不好意思,甚至还可以用来形容其件事情太丢人等等。
“你哥哥家里的人耍麻将不?”
“耍,哪里有不耍麻将的嘛,农村还有些人的时候,就扯起摊子打,好多人都来打过,他们就收点份子钱,收得不多,一个人五块,另外还收点茶水钱……后来,出去打工的人越来越多,打麻将的人就少了……警官,打点小麻将现在不犯法吧?”
“你继续,我们都听着呢。”
“我说到哪儿了?哦,对了,让打麻将给岔了一下。我还是说那件事吧。嗨,我那哥哥怕婆娘是出了名的,管不了呀……儿女年轻,喜欢新潮,也就是了,可我那嫂子都快五十了,也喜欢新潮,不仅不管,还跟着去打和和……天,我都无法说了……”
“你是什么?‘打和和’是什么意思?”两位侦察员几乎不约而同地问。
“‘打和和’就是一家在里面……搞‘祼连’!哎呀,‘好祼连’哟,说不出口,说不出口……”
“天,你是说你哥哥家里一家人乱伦?”
“乱伦?啥叫乱伦我不懂,反正那都不是一家人该做的事……只可怜我那哥哥,好多回都一个人在一边发呆,还发狠地说:‘把我惹毛了,老子把一家人都除脱!’”
“哦,他还说过这话?”欧阳涵边记录边问了句。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不由得摇了摇头。
张华斌心头为之颤,他感观到他们已经抓到案件的一些关键所在了。
“我们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我想问一下,既然你都晓他们做的那些是一家人不该干的,那你嫂子怎么不仅不管,还跟着‘和’呢?她的跟着‘和’又是跟着谁在‘和’?”张华斌感到自己的脸上都有些发烧了,他毕竟是个正派人,也见不得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那嫂嫂……有些不习好。说到她和谁‘和’,那还不是和尚脑壳上的虱子,明摆着的!我哥早就不行了,她那屋里还有哪些是男的嘛……天,羞死人了……说不出口,说不出口……”
“好吧,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刘汉超,现在你哥哥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家人都没了,我们希望你能回去,协助我们做好善后工作。”
“我?我还帮得上你们的忙呀?”
“当然,当然帮得上忙的。”
“那好吧,这样,我把这里交待一下就回去。我那哥哥呀,造孽哟……”
十一
专案组组长张华斌一回到局里,就听值班的人讲,一个姓廖的老汉来找过他,在这里等了他很久,问他什么事也不说,见实在等不到他,才走了。
张华斌一听,明白那是和刘铁匠住对面的廖老汉,他来一定是有什么重要问题要反映。赶紧和袁大力、欧阳涵一起来到他的家里。
此时,正值清明,一场突如其来的降雨不光清新了这里的空气,还将气温打回到了与季节相适应的温度,十五、六度的气候,挺舒适的。
他家养的撵山犬见到他们的身影,老远就叫了起来,但当他们走近时,却摇起了尾巴。几次到这儿,狗狗也已经和他们处熟了。
“张警官,袁警官,哦,还有这位女警官,让你们走路了。”廖老汉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又给三人端来了新泡的花茶,“我想起这样一件事,可能对你们破案有帮助,就搭车去找你们了。”
“嗯,那天我们刚好也出去了。这不,一听说你找过我们,就赶了过来。”张华斌感激地对廖老汉说,“谢谢你了,廖大爷。”
“谢我干啥,其实,那天我就该想起这事了,就是看到那场景太害怕了,没有记起来。是这么回事,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了,那天……”
那天,廖老汉赶场回来,路过刘家大院,见刘老汉一人在院子边的路上来回踱着步,就紧走了几步,和他打招呼:“我说你那铁匠铺子没有开门,原来在这儿悠闲呀!”
“悠闲,我还悠闲得起来?眼看这家都不像个家了……”
“嗨,看你老兄说的。你这个家,哪一个不伸个大拇指?儿女个个都争气,挣那么多的钱,你老兄还有啥不满意的嘛!”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哟,我……嗨,算了,家丑,不说也罢了……”刘铁匠嘴上说不说了,但过了一阵还是忍不住又说了句,“前几天,就是前几天,两兄弟开的那个录相馆,又遭罚了款,要不是托了关系,又‘塞了包袱’,不光门面要遭没收,人也得拘留起来……你晓得,那门面是我花钱买下的,现在怎么着也值好几十万……我上辈子不晓得丧了那样德,遇到这么些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你说的就是放那个黄片片的事嘛!其实,他们兄弟开的那个录相厅,现在生意也不大好做了。你想嘛,一台DVD才好多钱嘛,哪个家头都可以买得起。至于那个黄片片,前段时间,还不是摆起卖,我问过另外一家的,说是只能放给那些来小镇耍的人看……”
“老弟,你以为我没有说过他们呀,我早就说了的,喊他们不要再开那个了,那些个东西,又当不了饭吃,看腻了就没有生意了。但他们不听呀,后头才晓得,那两个不孝的东西,还在里头帮别人卖啥子‘摇头丸’……放录相就是个装个样子!我晓得那是啥东西,那东西哪里沾得嘛……”
“你是说,他们在卖那个?那他们是不是因为吃了那个才变得……”廖老汉想说“是不因为吃了那个‘药’变得不知廉耻的了”,但一看刘铁匠那张阴沉得快下雨的脸,就打住不说了。他不想去戳老朋友的痛处。
“你是说他那两个儿子其实是在贩毒?”张华斌问了一句。
“当时刘铁匠是这样对我说的。”
“后来呢?”
“后来?刘铁匠把我拉到一边,小声地说:‘老弟,我们都是一辈子的交情了,现在你晓得了,要给我保密哟……’我说:‘刘哥,你放心,我这人嘴很严,我晓得这个事太重了,我不会乱说的……’”
“‘嗨,家丑呀家丑,就我晓得的,那几个背时娃儿,都在吃那药,还有那个老不收心火的老秧子……那个东西哪里沾得嘛,再大的家业都要败光的……’我听他的口气,是在说嫂子也吃了那种药,就问了一句:‘你是说嫂子也……’”他摇了摇头说:‘算了,家丑,不说了……’”
“‘哦,这样的呀!’那个时候,我都不晓得说啥子好了,就安慰道:‘算了,莫生气了,不就是个黄片片嘛,现在录相厅也关张了,在自己屋头看一下,也没得啥,年轻人嘛,总有荒唐的时候……’‘我晓得你是在宽我的心,故意不说那种毒品……’刘铁匠说,‘要只是年轻人,我也没有这么大的火气……算了,还是不说了,说出来丢人!你说,这个钱多了有啥好嘛,还不如以前穷的时候,一家人过得舒心……妈吔,哪天把老子惹毛了,下他妈一把‘面面药’,全家死翘翘算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