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征文】路在何方(中篇小说)
渐渐地,积水清除了,曾友才又开始整理起那堆小说书来。这时,妻子总算回来了,他见她面容憔悴,情绪低落,以为她是为火灾一事而伤感,于是就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算了,天灾人祸没法预料,伤心啥?只不过损失点书罢了,人没事就行。”可没想到,徐彩霞眼泪竟流了出来,让他大惑不解,又拍了一下她的胳膊:“哎,怎么啦?我不是说了嘛!就一点小损失,还难过啥呢?”
徐彩霞没吱声,暗自抹了一下眼泪后找了一块揩布,蹲着身,拚命擦拭着地板上的水迹。曾友才觑了妻子一眼,也没再言语,兀自打理着自己的事情。他哪里知道,徐彩霞之所以落泪,原因并非在此,而是她差点遭遇一场劫难。
今天确实应该是徐彩霞休息,一周仅一天休息,难得放松,但她惦记着大毛那书款一事,所以就一大早就骑着电瓶车出了门,到达大毛小饭馆门口正好8点钟。
大毛站在门口吸着烟,正看着伙计杀几条长长的青鱼。他眼睛一瞄,见徐彩霞骑着电瓶车过来,在他面前来了个急刹车,便将香烟夹在手指间,笑呵呵地问:“大美人,一大早来,是不是想我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徐彩霞嗔骂道。她下车将电瓶车停稳,走到大毛面前,笑咪咪地问:“毛老板,你那50本书卖了吗?如果还没卖,就将书退还给我,如果卖了,能否将账结了?”
大毛将烟蒂往地上一扔,用脚踩了一下,笑嘻嘻地说:“彩霞,别见怪,我这几天太忙,还没来得及处理。这样吧!钱我先给你,省得你晚上睡不着觉。”
“那多不好意思,毛老板,真谢谢你!”徐彩霞抿嘴一笑。
“你跟我还客气啥?这还不是应该的嘛!”大毛说着,很爽快从皮夹里取出一叠大票来,数了数递给徐彩霞。
徐彩霞数了数后,将钱放在进自己的衣兜里,然后从车筐里取出一条香烟,递给大毛:“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我买了一条红双喜,档次不高,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哎呀,你真是太浪费了,买这干吗?我有的是烟。”大毛用手挡着,表示不收。
徐彩霞急了,不容分说硬是将香烟往他店门口一放,然后骑上电瓶车欲走。
可电瓶车刚启动,却被大毛一把拉住:“彩霞,我想起来了,你那书里有好几本缺页,能不能换一下?”
“缺页?不可能吧?”徐彩霞感到奇怪,因为她和丈夫至今还没发现有这问题,她看了看大毛的神态,似乎不像在骗她。她犹豫了一下,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当然可以换,我那儿还有一些。”
“那好,你跟我到仓库去一趟,将缺页的书带回去。”大毛装着若无其事,淡淡地说。
书就搁在小仓库的一张写字台上,而这小仓库就在饭馆的后面,这是大毛租用的一间16平米的小屋。徐彩霞上次送书来过,所以并不陌生。她慢慢骑着电瓶车,跟在大毛的后面,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小仓库。门打开,一眼望去,里面尽是一些粮食调料和酒类的东西。
徐彩霞全然不知,大毛在她身后已经悄悄将门锁好。她一脸茫然地走到里面一张写字台前,认真地翻看着台上的那些书,还没等她将一本书翻完,大毛露出一副狰狞的面孔,从身后有力地抱住了她。徐彩霞毫无防备,顿时吓得容颜失色,声音颤抖地说:“大毛,你,你要干什么?”
“彩霞,我太喜欢你了,你就满足我一次吧?”大毛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急促地说。
“放开我,混蛋!再不松手,我可要报警了。”徐彩霞吓唬他,并用力挣扎。
哪知道,大毛不吃这一套,他就像一头发了情的野兽,一声不吭,迅速将徐彩霞摁倒在仓垫板上,撕剥着她的衣裤。也轮到徐彩霞倒霉,她今天恰巧穿了件类似蝙蝠衫那样宽大的羊毛衫,正好给大毛提供了方便,他很轻易地将徐彩霞的羊毛衫衬衫与胸罩一撸到脖颈,霎时,徐彩霞雪白的腹部和丰腴的乳房暴露无遗。正当大毛摸着徐彩霞的乳房,进一步要撕剥她的裤子时,她急了,使尽全力将大毛蹬翻在地,迅速爬起来,拉好自己的上衣。大毛似乎还不罢休,又欲起来扑向徐彩霞,徐彩霞瞅见身旁的货架上放着好多瓶装酒,急忙操起一瓶砸向大毛,大毛一转身没砸着,“哗啦”摔了个粉碎。徐彩霞又抡起一瓶酒欲砸,却被大毛叫住了,他颤抖着嘴唇说:
“别,别砸了,彩霞,那,那可是马爹利酒。”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大毛,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你想象的那种轻浮的女人,我有丈夫,你别打我的主意。”徐彩霞举着酒瓶,横眉怒目地看着大毛。
“对不起,彩霞,是我一时冲动,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别砸。”大毛倒在地上举着一只手,低声下气地说。
徐彩霞竭力克制自己心中的怒火,想了想,还是将马爹利酒往货架上一放,迅速拉开门,离开了小仓库。
无辜受辱,深深地刺伤了徐彩霞的心,忍不住的泪水滴落在她的衣襟。她真想报警,也真想告诉丈夫,但她怕自己没证据说不清楚,又怕丈夫误会,因此,她只能压着怒火,打碎牙齿往肚里咽。
已是上午9点多钟,太阳晒在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可徐彩霞的心情却跌到了冰点。她噙着眼泪慢慢地骑着电瓶车往家赶,在路过一处地铁站时,她竟意外发现自己的婆婆,佝偻着身子正在地铁口摆摊。茶鸡蛋的摊子旁铺着一块塑料布,塑料布上放着一本本书,那蓝滟滟的封面十分醒目,这不正是丈夫的那本小说书吗?什么时候婆婆将小说书拿出来摆摊的?她感到困惑。她想上前瞧个究竟,可这时,却听见婆婆扯起嘶哑的喉咙在向行人吆喝:
“快来买小说啊,精彩的小说书,买一本送一只茶鸡蛋……”
泪水,霎时模糊了徐彩霞的眼睛,她喉咙哽咽着,慢慢地骑着车离开了地铁口……
(19)
忙了一上午,总算在书堆里拣出150来本未受损的书,差不多占受损书的一半。曾友才心疼不已,但又无奈,飞来的横祸谁也无法预计,这些损失只能自己承担。将书整理完毕后,曾友才也累趴在沙发上。他从此一蹶不振,好长时间没上阁楼去看书写作。除了上班,回家不是做家务就是看电视,打发那枯燥的业余时间,而墙角堆放的150来本小说,渐渐地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一天晚上,曾友才看着墙角那堆还未处理完的小说书,又怔怔地发起呆来。见妻子下班回来,他不经意地嘀咕了一句:
“彩霞,这些书怎么办?总不能老堆在家里吧?”
哪想到,这句话触动了徐彩霞的神经,她突然火冒三丈地拍着桌子,歇斯底里地朝他吼叫道:“我告诉你曾友才,你这些破事我再也不会管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出书出书,我看这个家也快给你败光了……”
曾友才惊骇地看着妻子,徐彩霞眼睛里又涌出泪水。他大惑不解,以为妻子仍在为受损的小说书心疼,想说几句安慰话,可又找不到恰当的词。他欲言又止,于是,默然回避妻子的愤怒,悄然躲到了小阁楼上。
接下来的日子里,曾友才绞尽脑汁想尽办法,总算托人以极低的价格,将剩下的小说书,全部处理给外地的一家图书发行公司,这时,已到了第二年秋末初冬的季节。
周末一天,曾友才下班,又经过香樟路上的那家废品回收站,他情不自禁地刹住自行车,朝里面瞅了又瞅。好久没来这儿闲逛了,不知里面有没有书可淘?犹豫片刻,诱惑和潜意识,还是促使他锁好自行车,期待地朝里面走去。
这家废品回收站占地不小,一处是专门收集整理打包的地方,另一处便是供顾客挑选旧图书旧杂志的地方,各个铁制的货架上堆放着大量大小不一的旧图书。由于快到打烊时间,来光顾淘书的顾客稀稀拉拉。曾友才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副悠闲自在的神态,扭着脖子东瞧瞧西看看,若无其事地穿过一排排货架,寻觅着自己需要的图书。
蓦然,曾友才像发现了新大陆,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前面一只货架上,只见这只货架上堆满了清一色崭新的图书,一张8开大小的白纸上,醒目地标着几个大字:“最新小说《路在何方》,内容丰富精彩,2块钱一本,多购从优。”他脸色霎时惨白,急忙跑过去仔细一瞧,货架上堆的果真都是自己的那本小说,有不少还未拆封。
里面慢悠悠地走来一位穿着工作服的年轻女子,以为曾友才对此书感兴趣,就热情地招呼他:“先生,这书如果你想要的话,还可以再便宜,全部拿走,1块5毛钱一本。”
曾友才傻了,他摸着自己用血汗写成的小说书,努力抑制着内心的悲愤,声音颤抖地问:“这,这些书,你们从哪儿收,收来的?”
“噢,是马路对面紫罗兰别墅一个老板处理的。嗨,真不知道他会有这么多小说书。”年轻女子瞟了曾友才一眼,漫不经心地说。
曾友才一阵头晕目眩,一把拉住货架才没摔倒。年轻女子吃了一惊,忙问:“先生,你怎么啦?没事吧?”
“没,没事。”曾友才用手捂着额头,惨然一笑。
“这书你如果需要的话赶快挑,我们要打烊了。”年轻女子嘱咐了一句。
曾友才没吱声,凄怆地看了《路在何方》最后一眼,然后扶着货架,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哎,先生,你路走错了,前面是死路,出口在那儿。”年轻女子朝曾友才喊道,又用手指指后面。
曾友才仿佛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年轻女子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