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头风光旖旎，多油茶树。也许平时少有人光顾，他俩的进入惊扰了成群的斑鸠，从茶树林里扑簌簌地飞腾而出，盘旋着又落入不远处的一片林子里。斑鸠多是成群生存在矮树丛林和竹林里，所以这片茶树林很适合它们歇落。俗话说：飞斑走兔。就是说天上飞的是斑鸠，地上跑的是兔子了。雨春看见那些肥叽叽的斑鸠，一眼就可估量出一只不低于四两重，就想到了斑鸠肉那鲜嫩酥香的美味。他年轻时好猎，常常晚上出去打斑鸠，为什么要晚上捕猎呢？晚上打电筒在青树绿叶枝条上找到它们，电光照射着就会一动不动，你再慢慢的瞄准开枪就稳着了。那时打野物的人多，猎物就很少了。近些年来政府为了稳定治安，公安明令收缴猎枪。为了保护生态环境禁止打鸟捕猎，给鸟兽带来了良好的生态环境，得到了迅猛发展。他真想带支猎枪来玩玩，像这样的阵仗，以他的抢法一晚上要拍它几十只。现在这样的美味，只能偶尔在高档酒店里吃得着，但那价格可高得吓人，不是寻常百姓可消费得起的。
　　 他们玩得有些累了，歇息在山头的草地上。雨春还沉浸在斑鸠的兴头中，面对山下的青葱绿水陶醉着斑鸠肉质的鲜美，无限感慨地对她说：“我把周边的荒山种上果树，在临水的岸边建房子，开农家乐酒店，晚上偷闲借你的船过来猎几只斑鸠，到时请你评尝，那个美味呀，喜得你满脸生花，乐歪你的小嘴巴哩。”
　　 “哼，你就别吹了，那是我们这儿的土产，你以为我没吃过嘛，只是现在管得紧吃得少了哩。”
　　 “哎唷，我怎么就忘了，这东西是这儿的土产哩，我可没吹牛，那味道可美吧。”他大惊小怪的叫着。她觉得好笑，道：“哎，这儿美的东西可多着了，山美，水美，那油茶香呀……”
　　 “嘿嘿，还有人美哩！”他抢过她的话头，脸上笑得意味深长。
　　 “嗯，人美！要看美在哪儿？你在城里闲得慌，所以就跑这儿来做中国梦喽！以后你就好好琢磨吧！”她钭瞥着他，嘴角扯起一丝不屑讥讽着。
　　 “你说得有点儿对，但我不是来研究人的，我只想做个小梦。如能和村里达成共识，从山下开通去寨王山的小道，把千年的佛道文化，触入到山水休闲的旅游中来，人们来这儿休闲，礼佛，逛山玩水，垂钓倒是个不错的出处呃……如发展顺利还可考虑建一座养老院，这儿的风景和气温最适合老年人的休养了。”他对她一鼓正经地道：“到了那时，我请你当导游部长，我看你呐——还真是那块料咧。”
　　 “哎呦！你还真做起了中国梦呐，前两年来了几个人，想把这个岛子买了做养鹿场。你看这儿四面环水，养鹿可真是一个好场地呢！唉，可那价格高得骇人，人家看中了这个点儿也愿意出，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谈好，你能谈得拢来吗？”她眼睛里尽是疑惑。雨春心里一怔，对这儿越来越没底了，惘然地瞅着她。她感觉他眼神里，有股难以描述的复杂，迷茫。她心里一紧道：“呃，你老瞅着我干嘛哩，莫非你会相面不成！所以你请我为你打工喽。”
　　 他醒豁过来，为了掩饰难堪，笑着道：“呵呵，相面！我还真晓得一二哩，姑娘的面相呀，端庄秀雅，慈眉善目的，日子过得和顺，是个有福气的女人哩，所以我想请你给我带来财运喽。”是人都爱奉承，她心里听得舒坦，高兴着伸出右手掌道：“你看我的手相如何？”他瞅着她伸过来的手，掌心纹理清晰，手指纤细白哲，心里就有点儿惶惶地颤动，小心的捋拢她的手指道：“哎，把你的手握成拳头就知道了。”她觉出他的手有点儿颤抖，笑盯了他一眼，依着他握紧了拳头。他使劲忍着笑，一本正经地道：“你的前途和命运就握在你的手心喽，你握得越紧，幸福就抓得越牢啦。”姑娘一楞怔，醒过神来，扬着兰花指咯咯的大笑不止，饱满的胸部在颤动跳荡着……
　　 人生的命运本来就是自己把握着，只是没有人看得透而已。真理只能在生活中慢慢去领悟……
　　 后来他们分手了，雨春走去很远了回过头来喊道：“哎！你叫什么名字啦，不然日后我怎么找你呐！”
　　 “哎！我叫林思思，看水库的——小林！”声音在山谷间碰撞，起伏回荡……
　　
　　 （五）
　　
　　 几个回合下来，事情的发展出乎雨春意料之外，几天后，支书打来电话说合同已打印好。他想着会告诉他，村民已签字按了手印。他听到的却是：村民的意见要先交一万块钱押金才签押，签押后他若毁约这钱就没得退还了。雨春只听得心里发冷，想道：什么村民的狗屁意见？纯粹是他妈的敲诈图利！村民画了押下面还有许多程序要办，签证承包协议条款才是最关健的！狗东西的，要荒地补偿没有得逞，又想出这个绝招，首先把你捏死，牵着你的牛鼻子由他们开价，到时你不依那钱就白丢了。他心中悻悻地骂着：真不是个东西！回电话却说和子女们商量一下，商量个屁啦！明明当他是傻逼设套子。
　　 雨春心里烦死了，晚上疲惫的躺在床上，窗外朦胧的夜，好似一团明亮的雾朝他涌来……那雾又似从山头滚动而下，月亮银光闪闪的白亮，空气湿津津的舔着天空舔着山野。他似瞥见波光粼粼，细浪轻腾的水库中心，一只小舟似从碧绿的水里冒了出来。一个女人轻含笑靥，手持竹篙鹤立船头，她身着水蓝色的裙子，裙袂在微风中飘荡。女人很面熟，哟！这不是那天水库见过的林思思吗？他怎么一忽儿来到了这里？她的打扮换了装，窈窕飘逸的身材在晚风中更显妩媚了。他瞅着她，慢慢的奔他而来，他的眼里有种迷离的错觉，不知道这女人的美，是不是真实的？如今城市里的美女越来越多，原装的却越来越少了。新潮奇异的服饰，珠光脂粉的包装艳到了失真。好的东西越来越少，坏的东西和好的东西成反比，每天的新闻报道，坏人总是越抓越多！他正楞神着，只听她扑哧一笑，道：嘻嘻，就不认得我了，还想请我给你打工哩！我再告诉你呀，人如果官做久了，官场里的习性样样就适应了唷，许多当官的腐败多是为了女人呐……那话儿几乎告诉他：女人是祸水！那么她是什么哩，她也是女人呐！他回过神来，正想对她说：偷腥的男人就怕钱掉在大粪上，捡了恶心，不捡呢？伤心！眨眼间什么也没有了。
　　 第二天早上他从床上爬起来，梦中的情景清晰的在脑子里回旋。结合这段时间疯狗似的往山里跑，和村里反复磋商的情景，他感悟透了，在现实利益面前，所谓的人性轻薄如纸。再好的朋友别看当面说得好，在攫取钱财的关键时刻，哪个会管你的死活？何妨是混世的官油子。要想自己上天堂，他们就敢推你下地狱，还做得冠冕堂皇，其实比杀人还要凶残。目前优化环境治理雾霾，可这社会环境的扭曲，人心世情的肮脏，弄权枉法的腐败，其实就是一种更为可怕的精神——雾霾。他虽然爱着那方山水，又不得不考虑利害关系，就你积攒的那点点工薪，能喂得饱他们的私欲吗！
　　 傍晚，杨尘电话相约雨春去散步，杨尘是他的文学朋友。太阳在暮秋的迷茫中像个蛋黄挂在屋顶。两人走在沅水堤岸观风，杨尘调笑着问：“哦，你的乡村开发搞得怎么样哒呐，我还想着去你那块宝地度假哩！”雨春钭睨他一眼，口气里有点愤愤然，皱着眉头道。
　　 “狗屁，而今办事真他妈的筋多，那些龟儿子们想得多美。总是找出各种理由，先要从我这儿敲笔钱了再办事，把老子当猪脑壳！去他妈的！老子犯贱不过，不去那地方一样过得潇洒。”
　　 杨尘挑着眉头道：“就是嘛，而今办事首先得钱开路，哪个不想钱，当官的都想着要挪挪窝，动一动，没有受贿哪有行贿的资本，讲起这社会课题就烦死人。唉，我们这个鸡巴协会又要缴什么费了哩！”他附和的抱怨着。
　　 “是吗！办事一言堂，举着别人玩，傻屄才会出憨钱哩！”雨春想着，现在贪婪成了时尚，老百姓没得贪的资本，所以能保特共产党人的清廉正直了，颠过倒儿真正的共产党员还是老百姓中多哩。中国的上层更是令人惊心动魄，一直被誉为钢铁长城的解放军内，也出了个头号大贪官，一旦打起仗来谁还愿意去卖命啦。”
　　 杨尘附和着轻哼了一声，不屑地道：“有句话说了上千年哒，上梁不正下梁歪嘛。这些被抓出来的东西，以前的说法，是混进党内，军内的腐败份子，总有时候要遭报应的。现代的徐某与中国历史上，几百年前的和珅是何等相似啊！都是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显赫位置，怎么就还满足不了呐，贪那么多钱财带得进坟墓么？人的生命不会永久，坟墓才能比生命长远，历史的前车之鉴呀！怎么就看不明白。这些权贵们的脑子又复杂，又太简单，简直他妈的猪脑子！可悲啊！”
　　 “哎呦，有个伟人说过，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中国的革命来得容易吗？现在社会的繁荣，更是广人民勤劳结晶的凝聚，岂容这些蛀虫无法无天，贪赃枉法。党的十八大精神，中央反腐败的英明决策与魄力，使广大人民看到了希望，这可是从改革开放以来，前所未有的举措啊。”雨春话题沉重，眼神中有些凛冽。夜幕像一张大网罩了下来，在习习凉风里，四野变得朦胧模糊了。如果说人生是一张网，困住的是自己的心，永无止境的欲望索取只会招祸，放下欲望，网也就消失了，心理也就会平衡了。
　　 春节眨眼间就到了。雨春与回家过年的子女说及长水岗的事，他们很感兴趣。在大年三十前，驾车一起去了那儿。冬天的水库又是一翻景象。四野一片静谧。天空阴沉沉的滚动着湿渌渌的雾气，凛冽的冷风在山间穿游。风吹雾动，水走微波，山头似在水面浮动。太阳挣扎着在云层里时隐时现，把山尖暄染得时暗时明变幻莫测。岸边那片荒坡枯黄萧瑟，灌木丛里时有鸟兽的撞碰声，和不知名的鸟叫，声音凄厉，听得有几分凄惶心悸。
　　 他们在寒气里流连的踟蹰了许久，回程时孩子们热情很高的议论着，认为那是块值得开发的地方。雨春想着，孩子们的热情竟然如此之高。本已熄灭的激情，在他们的支持和怂恿下，又有了点儿死灰复燃的意念。晚饭时他喝了点儿酒，孩子们再次挑起话题说：由他们出资金设计开发，只要父亲帮助管理。雨春把以前的景况说与他们听，他们笑说他思维落了伍，这年代谁会给你白干事，那才是傻瓜蛋哩！第二天两个孩子自己驾车，要雨春陪同去拜访支书，他对那个人本已心怀厌恶，但拗不过子女，只好一同前往。
　　 支书的房子在水库坝堤上，上堤岸后左拐几十米，沿着一条水泥道，进入绿树浓荫的小院落。当车子停在他门前，支书感到诧异，没想到雨春会带着人登他的门。但一眼瞄见他们手里的高档烟酒，情绪就变得热情了，把客人让进屋内客厅。雨春介绍着子女，说给他来拜一个早年。同时打量着客厅里的摆设，除了显得豪气奢侈外，实在不敢恭维有什么新潮的地方。他把礼品放在茶几上，挤着笑脸恭维地道：“呵呵，深山华府胜宾馆呐，不错，不错！”支书做着手势请坐，嘴里谦让道：“哎，乡下人过日子，乱七八糟的，但别看不像个样子，我这套傢俬也花费了几万光洋呃。”语气与神情中显露出得意的豪情。客套过后，当谈话切入正题时，孩子适时的把预先准备好的红包塞给他。他两手向脑后拢了拢头发，嘴里连着道：“哦，这怎么行呐……”门外的反光在他脸颊，流溢出一丝自得的舒心。接下来的话题就轻松了许多，交押金的事再没有提起了……
　　 当他们告辞要走时，常见到的那个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踅了进来。做出一脸热情关切地道：“啊哈，我们支书从来不会亏待人的，事情办妥善后，我帮忙给你们请挖掘机开毛荒，建房子时给你们找建筑队，呵呵，这地方我他妈的说话谁敢不听呀，都能给你们帮上忙哩。”满嘴地痞的口味让雨春厌恶，他“嘿嘿”地笑着：“嗯，好哩，到时就劳驾了啰。”孩子们听不出异味，被他的热情感动着，他们在外多年，工作单纯，社会问题的高深还看不透彻。支书客气的把他们送出门。在车行途中接到一个电话，是那个满口热情帮忙的年轻人打过来的。他说村民签字后要劳务费，他们云里雾里，不知是这小子要劳务费，还是村委会要，又得要多少费！他们劳务了些什么？这本来就是村里的日常事务。刚刚高兴的劲头儿又泄了气。
　　 次日晚间，小孩从县城同学那儿回来，情绪非常的低落。她和雨春说：那同学是检察院的一个科长，几年前在城郊买了一块山地建房子。在平铲地基时村里有人要给他请挖机，他说，有朋友帮忙。后来又有人要给他承包建房子，他是官场上的人，巴结着给他帮忙的人若干多，哪用得着他们给他找人。没想到动工时惹出了一大堆麻烦事，在他出入的村道上他们设下路障，让你的挖机过不去，拖建材的车子通不过，你虽然是个官，你能把他们怎么样？强龙斗不过地头蛇，最后只有用钱摆平事端。那同学对她说，要在农村搞事业得具备两个条件，其一；那个地方有切肉连皮的亲戚。其二；要和村里的干部联手干，但他不会出资担风险，他只会占干股坐享其成。你如没有这两个条件，那你日后扯皮吵筋的事都要整晕你的头。你目前捅进去的还不多，早点抽腿还来得及，那点钱就如在牌桌上玩掉了……
　　 雨春还没考虑这么深远，只听得心颤，嘴角挂着讥讽，感叹道：唉！这社会问题太高深，太玄妙了。你那同学还是个官咧，我们算什么？现在八字还没得一撇，就如你那同学说得如出一辙，整个基础建设就有人给你安排好了。他安排得现在，就不能管你往后了吗？贪婪得猪一样，哪个有本事喂得饱他们。到时你他妈的出了资本，他和你颠个倒儿，成了你为他打工。农村问题普遍复杂咧！别看他妈的村支书屄点点大个官，可猪鼻孔里插葱，神气得不得了！在他那方领地他就是太上皇，可左右你的一切哩！
　　 目前，在中央深化改革反腐倡廉，治本治标为目的的伟大策略下。正在打破农村的传统生产模式，发展农业现代机械化，鼓励农村土地承包。为了进一步的完善，租赁承包责任制的规范条列，实现新的机制转换。正在加强党的领导和科学管理，着力解决农村基层组织的薄弱环节，逐步的安置大学生当村官。对于新农村的未来，雨春感叹着：这辈子生不逢时，前半辈子生活在政治的旋涡中，后半生过在改革开放的动荡里。岁月已至夕阳红，离坟墓不太远了，还能折腾得几年。他娘的！自然环境的污染产生雾霾，人情世态的复杂，社会环境的扭曲产生腐败！他不知道，五颜六色的夕阳彩虹，究竟有多少种颜色？只感觉曙色半空的夕阳里，有道漫长的灰霾，像一个巨大的悬念塞在他的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