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刘庆翔确实不太愿意再掺和到那些小青年才愿意去做的事情中，开个什么诗歌朗诵会呀，在一起聚个餐呀，三五相约出去踏个青呀等等，他以前的那个徒弟是才从学校出来的女青年，可能是对自己中途换老师的要求感到有些对不起他，都邀请了他好几次了，参加技术开发中心团支部组织的活动，他都以身体不适拒绝了。然而，他的心却比没有得病前更细，更善于观察。他看到张清纯的违规行为，有好些次也想给她提个醒，但他还是忍住了。人家是领导，懂得不比你多？当好你的旁观者就行了。就算是真的泄密了，上有厂长中有总工下有班长，有你个小网管的什么事？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
　　 到底是下山的路，走着比上山快了不少，不大工夫就来到了山脚下。他紧走了几步，踏上了通往工厂的公路。越往前走，刘庆翔就感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儿，当走到厂大门时，就觉得厂里一定出了什么事了。人们三五一群地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有人眼尖，一转身看到了刘庆翔，竟然像见到了鬼一样，那议论的声音就更大了，还有人朝他指指点点。
　　 刘庆翔并不理会，这会儿他的心里正被一股恶气鼓动着，他要找到张清纯，非得要她给个说法不可。
　　 刚走进工厂大门，两个身着警服的国安人员就把他拦住了，年轻的女干警汪海英问他道：“你就是刘庆翔？”
　　 “是的，怎么，演习把你们都惊动了？张清纯为啥不来呢？还有技术开发中心的那些人，一个都不来，把我一个人晾在山上……”
　　 他认识汪海英，她是从警校毕业分到国安局的，参与破获过许多案子，是国安局张兴祥处长的高徒。去年，她还到厂里来过好几次，指导技术开发中心的保密工作。
　　 谁知汪海英并不理他，只是掏出工作证朝他亮明了身份，威严地说：“刘庆翔，你涉嫌盗窃国家机密，跟我们走一趟吧。”
　　 “什么？我？盗窃国家机密？开什么国际玩笑？你们说的是电脑硬盘吧，这硬盘是张副总张清纯让我取下来的，取下来就在这个挎包中没有动过。张副总说是在技术开发中心搞一个反间谍的演习，哦，对，演习的时间这会儿已经过了……”
　　 “这些话都留着审讯的时候再说吧。”汪海英的助手、年轻的国安干警小张将他的挎包夺了过去，戴着一次性手套将硬盘拿了出来。
　　 “咔嚓”一声，一副冰凉的手铐戴在了刘庆翔的手腕上。
　　 厂子里的人都围了上来，他们一定知道了刘庆翔盗窃涉密服务器硬盘的事了，都想来看看这个该死的间谍会有个什么下场。
　　 两个国安的干警赶紧将他押上了警车。
　　
　　 四
　　 国安侦察员吴养民拿着那块从刘庆翔挎包里搜出来的硬盘，从鉴定室起了出来，径直走到处长张兴祥的办公室里，将硬盘轻轻地放在他的桌子上：“张处，你看，从刘庆翔挎包里搜出的硬盘是个空盘，上面什么数据都没有。”
　　 “什么，空的？”张兴祥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刚接到汪海英将刘庆翔抓获归案的电话时，他就在想，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刘庆翔都把硬盘偷走了，还回到厂子里干什么？等着被抓么？这会儿又听说电脑硬盘是空的，就更坚定了自己对这案子的初步看法。
　　 今天八点刚过，他们就接到一个奇怪的报案电话，说５７２１厂技术开发中心涉密局域网服务器上的一个装满了军品资料、属于绝密级的硬盘被一个叫刘庆翔的网管给盗走了。这事非同小可，张兴祥赶紧带着助手来到现场。在技术开发中心的服务器上，果然发现了动过手脚的痕迹。服务器已经打开，各项功能都很正常，也就是说，整个网络都是通畅的，不会影响正常的工作。少了的，仅仅是一个用于备份数据的容量达到２Ｔ的硬盘。
　　 奇怪的是，那个报案的匿名电话在打了之后，就关机了，无法再联系上，通过电信部门一查，那个电话是从外地打来的，电话号码显示的也是外地的手机。一个在外地的人为什么会知道５７２１厂技术开发中心局域网的一个硬盘被偷了呢，还说得那么准确，被偷的是服务器的备份盘，并一口就将犯罪嫌疑人的名字都说了出来。
　　 那个叫刘庆翔的网管果然不在。上班的人都说，他们来的时候，电脑室大门是打开的，网络已经打开了，正常的。而能打开这个电脑室的人除了主任张清纯外，就只有他刘庆翔了，张主任今天出差，大家都是知道的，一早就走了，那么第一个打开电脑室的人，也就是盗走电脑硬盘的人。
　　 张兴祥正在进行着现场勘察，却接到了局里的电话，要他马上返回去，有重要会议要他参加。他把汪海英叫过来，交待了几句，就匆匆走了。
　　 “检查没有，是不是让人给格式化了？”在他们以前侦破的案子中，一些嫌疑人也用过这种伎俩，先把涉密硬盘给格式化了，当成一个空白盘往外带，到了境外，再用恢复软件把数据恢复出来。
　　 “不是，这个硬盘根本就没有用过，还是新的。”
　　 张兴祥愣了一下，对小吴说道：“走，马上提审刘庆翔，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审讯室里，张兴祥盯着刘庆翔看了好大一阵，才问道：“听说你一直都不服气，吵着说是在进行反间谍演习？”
　　 “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刘庆翔激动地说，许是受了冤枉的缘故，他觉得两个太阳穴有些发胀，头也变得晕乎乎的。
　　 “搞反间谍演习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有报告给我们国安部门？甚至你们单位的人一个也不知道？”
　　 “那就要问我们那个张清纯张副总了，是她把我叫到办公室去说的。”
　　 “哦，什么时间？”
　　 “昨天下午五点多钟，她找我谈完就到下班时间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去取的硬盘呢？”
　　 “今天早上上班前呀。我先把硬盘取了，再把服务器打开。”
　　 “为什么要把服务器打开呢？你不是说今天演习么？”
　　 “是呀，是演习呀，但昨天张副总也说了，有两个人手头的工作忙，再说那两人一个刚动过胆囊手术，一个怀孕五个月了……这两人要用网络的。”
　　 “那你知不知道，你们张副总张清纯今天出差？”
　　 “什么？！她今天出差？我就说嘛，我在山上呆了那么久都没有人来抓我，原来真的是在小耍我呀！这个混蛋！”刘庆翔动了动，想要站起来，被站在一旁的干警按了回去。
　　 “你说的这些，我姑且相信。你看看这个硬盘，是你们服务器上的么？”
　　 张兴祥说道，将那个硬盘交到走过来的那名干警手里，让他给刘庆翔拿过去。
　　 刘庆翔接过了硬盘，仔细地看了起来，“这个就是我放在挎包中的硬盘呀？嗯，我取的时候没有注意。现在一看不像，我们服务器上以前安的应该不是这个硬盘。这是个新的，编号也不对。那个备份盘上编号的尾数是５，而这个尾数却是７，差两个数呢。”
　　 “嗯，刘庆翔，你要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但愿不要骗我们。”
　　 “我知道这事有多严重。可以说把天都捅破了。那个硬盘上有我们厂所有军品的图纸和资料，几乎占了我们部队装备的轻武器的半壁河山。你说有多严重就有多严重。但我用我的党性和人格担保，我不是间谍，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窃密，这窃密的一定另有他人。很显然，这就是一个栽赃，请你们认真调查，还我一个公道！”
　　 “嗯，这个我可以向你保证。好吧，今天就先到这儿，你要是想起什么了，随时告诉我们。”
　　
　　 五
　　 夜已深了，国安局刑侦处的会议室里，５７２１厂服务器硬盘失窃案分析会仍在进行着。人们看了从工厂调取的监控视频，对这个案件有了更新的了解。
　　 “很显然，那个刘庆翔就是被人污陷的。”吴养民激动地站了起来，冲着处长张兴祥说道，“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朗了，偷盗硬盘的人就是５７２１厂的副总张清纯！”
　　 张兴祥朝他招了下手，示意他坐下来，“你分析得应该没有错，但你说说，为什么工厂的监控视频上，在那个时间段上只有刘庆翔进入技术开发中心的镜头，而没有张清纯进去的镜头呢？”
　　 “那可能是她做了什么手脚吧！”吴养民挠了挠自己的头皮，说道，“比如在监控上，那些监控探头也不都是无隙可击的！”
　　 “昨天晚上下班时，是谁最后一个离开技术开发中心的呢？”
　　 “从监控上看，也是刘庆翔。”
　　 张兴祥说：“我们办案，就要从别人看似没有问题的地方看出问题来。小吴讲的这个很有道理。我们在接下来的侦察中，一定要注意类似的一些细节问题。”
　　 张兴祥是国安的老处长了，侦破过许多大案要案，他善于发挥每一个侦察员的积极性，总是鼓励他们将自己那怕是不成熟的想法都讲出来，也许一个不经意间冒出来的想法，就隐含着一步妙棋。
　　 “我说一点成熟的看法，”女干警汪海英说，“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刘庆翔干的，服务器的机箱上和机器内部，都是他的指印，我们在现场就与他们进出开发中心的指纹机进行对照了，而且硬盘也是从他随身带的挎包中找出来的。一切证据都对他不利。但是，正如处长说的，他都把硬盘拿到手里，还要回厂里来，不是等着被抓么？如果他是间谍的话，那这个间谍也太傻了。再一个就是监控视频问题。小张，视频是你去调的，你接着说吧。”
　　 汪海英的助手小张清清嗓子说：“从各种情况来分析，硬盘确实就是在今天一早被盗的，监控视频证实，今天早上６：０２分，刘庆翔一人走进了技术开发中心，的确没有张清纯出现。但是，刘庆翔取走的却是一个被人做了手脚装上去的空盘。真正装着涉密资料的硬盘，应该是在这之前被人取走了。回来后，我和师父分析了这个情况，很有可能就是在头一天的下午下班后，刘庆翔也离开了电脑室，那个人才用单位的钥匙开了电脑室的门，用一个新硬盘换下了那个装满数据的硬盘。而在该厂的技术开发中心，能拿到那公用钥匙的，只有副总工程师兼中心主任张清纯。”
　　 “这就是说，刘庆翔的确是无辜的。”汪海英补充道，“应该马上将他释放。”
　　 “嗯，海英师徒讲得很好，这一点也在技术开发中心的会议记录中得到了证实。在不久前的一次会议上，中心负责人张清纯的确说过要在合适的时候搞一次反间谍演习的话。至于释放刘庆翔现在还不行。大家的心情我理解，但是，张清纯在５７２１厂工作那么些年了，如果她真的是间谍的话，还有没有下线和上线？如果刘庆翔一放回去，这消息就会很快传到她的耳朵里。我们这次是要把这个隐藏得很深的间谍组织一网打尽。至于刘庆翔，他的电脑水平很高，这几天就让他在局监控室帮几天忙吧。对于错抓了他的事，我会亲自向他倒歉的。哦，对了，刘庆翔因为失恋，得了忧郁症，海英，你明天抽时间带他去医院看一下，他那种病是不能断药的。”
　　 “药我已经叫小张给他拿来了，他的宿舍里，桌子上一大堆的药，也不知哪个是他正在吃的，所以就全拿来了。”
　　 “不行，那些药，不管有没有问题，都不能再吃了，我们宁可把事情想得复杂一点，也不能在这些细节问题上出事。明天带他到空军医院去，找他们刘主任，就说这人是国安重要的证人，要他给刘庆翔好好检一下。”
　　 “明白了。还是师父想得周到。”
　　 “好，刘庆翔的事先到这里，会议继续。谁人接着发言？”
　　 小张说道：“张处长，还有个事情，我得向大家汇报一下。刚才吴老师说到了探头问题，在这次调取５７２１厂监控视频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一个事情，这个厂有好几处重要涉密部位的监控探头都是活动的。可以通过监控室的人操控做一百八十度的转动。另外，那个探头还可以做推拉和俯仰等动作，属于高级摄像头。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了，只要掌握了探头的转动规律，就有可能躲过监控，进入到技术开发中心和那些涉密部位。而技术开发中心的一条不常用的通道上根本就没有监控探头。至于那个指纹打卡仪，那就是专门来考核员工迟到早退的，对领导起的作用不大，因为领导可以不打指纹就进去，考勤不是针对他们的。还有，如果监控室中的人与外面的人相互配合，就更容易做弊了。只要在那个想进入某个涉密部位的人到那儿时，将探头移开就行了，神不知鬼不觉。”
　　 “那就是说，在５７２１厂说不定能网到好几条大鱼！”吴养民的助手小黄兴奋地接过了话头。
　　 张兴祥说道：“有这个可能。大家分析得很对，这个探头的情况很重要，应该说是一个很大的保密漏洞，海英，这件事还是由你们师徒负责，调查一下当初安装监控摄像头的情况，看是不是故意这样做的。很有可能就从这里找出一个突破口来。”
　　
　　 六
　　 分析会还在进行着，外面响起了一声“报告！”在得在进来的允许后，一个年轻的干警走了进来，对主持会议的张处长耳语了几句。张处长说道：“那就让他进来呀！”
　　 年轻人应了一声，出门将刘庆翔带了进来。
　　 张兴祥赶紧招呼着：“来来，小刘，坐下说。”并亲自给刘庆祥泡了一杯茶。
　　 刘庆翔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自己不是间谍嫌疑人么，怎么一下子对他这么客气了呢。
　　 “小刘呀，今天这事要怪我，怪我没有把工作做细，情况还没有完全落实，就把你当间谍嫌疑人抓起来。在这里，我向你郑重倒歉。”张兴祥说道，着重地向小刘敬了一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