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丝竹幽影(小说)
我们来到另一片竹林,这里的竹子很稀疏,没有来时的那片林子茂密,在林子的深处有一顶小屋,小屋是金色的竹子搭成的,很远就能闻到竹香。我们下了船,她拉着我的手,走到竹屋前,轻轻地推开了竹门。
满屋的乐器出现在我的眼前,有竹子做的鼓、竹子做的琴,最吸引我眼球的是一块金石制作的抚琴,上面的丝是金色的竹子,这个难道就是她每晚抚弄的石琴?就是这块石琴发出天籁般的声音?
我走进金石琴,伸手想要抚弄,她说:“她叫金石丝竹。”金石丝竹?多么好听的名字!“那你呢?”我转过身,看着她,问她。“我,我叫丝竹。”丝竹,竹子,金丝做成的竹子,闪烁着青光,丝滑润心。我喜欢,我真的喜欢。
我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挽腰拉过了丝竹,狠狠地压住了她的朱唇,她的双手轻轻推了推我,而我的野蛮却死死扣住了她的纤体,她再没反抗。任我肆意,任我掠夺。金石丝竹幽幽地发出青涩的声响,像是呻吟,像是快乐。
我的身体很沉重,像一块吸满了水的海绵,耷拉在床边动弹不得。又是梦吗?我的天那,我是不是快精神崩溃了?伸手扒拉出我随身的小镜子,看着自己黑色的眼圈,我这是怎么了?拍打着自己的脑袋,不明白。
“小伙子……”窗外站着几个爷奶,神情诡异地看着我,“你们干嘛?”我似乎来了精神,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似乎对这些老家伙我有些不耐烦了,总是搅合我的清梦。总是像鬼影一样在我的窗外盘旋,吓死人不偿命的啊?
“小伙子,你来。”一个爷爷开口说话,还向我招手。去哪?我心中很不耐烦,但是还是披上衣服,穿上鞋,拉门出来了。几个爷奶转身朝着竹林深处走去,咦?这是干嘛?等我啊,不是叫我来吗?怎么又不等我,我紧追了上去。
(五)丝竹
跟着他们一路走来,我突然觉得这里好熟悉,仿佛就是丝竹昨晚带我坐船的路径?果真没有错,这一切都不是梦,他们知道丝竹住在这里,而且我真的遇见了丝竹,是的,我肯定着自己内心深处的肯定,嘴角上扬,让你们不告诉我,我还不是找到了?
果真不错,穿过这片竹林,便是丝竹带我来到的那片竹林,这些竹子很稀疏,没有那片竹林那么茂密,看来,梦是真的。可是为什么我心中突然不知名的抽搐了?似乎有着什么让自己那么心神不宁?一场梦境,还是真切的事实?我眉头紧锁。
画板、那张画!我心中露出匪夷所思的涟漪,我想我在笑吧,是惊悚的微笑。几个爷奶堵在我的前方不动了,怎么不走了啊?我不耐烦地哼唧着,然后几位老人纷纷向两旁边让开,给我让出了一条人道,哦?我顺着他们让开的道,向远处望去。
天哪!我一个踉跄没有站稳,跌倒在旁边的竹身上。眼前分明是一座坟,一座金石做成的坟,坟头平展展地铺着一块金石做成的抚琴,这个?这不是丝竹的?我不敢抬头,却不知是什么力量拽起了我的头颅。
天旋地转的感觉,让我的黑眼圈更加分明,就像是堆了两块黑色的死肉一般,我知道我的眼神看上去就像幽灵。是的,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那尊墓碑上,鲜明地写着“丝竹”两个大字。
我失神落魄地坐在椅子上,面前摆满了水、饭、茶,我一概不闻不尝。“你还是走吧,再不走,你会没命的。”几个爷奶七嘴八舌地说着,可是我的耳朵自动启动了关闭程序,一概听不进去。
“丝竹是我们这里有名的金石丝竹女。”给我递粽子的奶奶缓缓开口。“她是我们丝竹世家唯一的一个天籁之音。”我抬起头,奶奶眼角闪着晶莹。“我是她的奶奶,她三年前死在那片竹林里。”奶奶手指着门前的竹林。
“是的,她被一群不知好歹的少年给糟蹋了。”和我面对面坐的爷爷也抹着眼泪。“之后那片林子再也没有人敢进去了。”另外一个奶奶张口了。“她的魂就在竹林里,从来没有离去。”我的眼角滚出了滚烫的液体,呼吸不畅,心口堵塞。
“我们这里就靠做丝竹为生,可是少年壮丁没人能进竹林采竹,进去就回不来了。所以,这里的少年们全带着自己的妻子离开了这里,谋生去了。只剩下我们这些老弱。”一位戴着帽子的奶奶倚在门口,缓缓道来。
“小伙子,你走吧,我们这里就剩下这个庄园了,马上这里也要拆了,那片竹林也会被砍掉,这里以后不住人了。”给我递粽子的奶奶拍拍我的肩膀,示意了一下其他人,大家都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坐在这里,像一尊雕像。
我站起身,来到了竹林跟前。眼神空洞,神情恍惚,可我还是想见她。不管她是人还是鬼,我就是想见她。于是我像着了魔一样,疯狂地在竹林中奔跑,四处寻找,却再也找不到丝竹的身影,我,究竟在干什么?
我静静地坐在竹子脚下,黄莺在枝头唱着动听的歌,仿佛专门为丝竹的曲子谱写好的一样,那么动听、那么空灵。天空下起了雨,雨顺着竹子淋湿了我的身体,这一生这一世就是这样一场相遇,这样一场惊悚么?
我不甘心,也不相信,我会笃定,绝对不是这样,这一群老怪物不知道想做什么,就这样欺骗我吗?我站起身,在雨中,在竹林中,就这样疯了一样地奔跑,我一定能找到,一定能找到些什么,不是吗?不是吗?
我跌跌撞撞又来到丝竹的坟前,坟头上,一张美丽的照片,正是她,正是那个与我缠绵,和我相依的她,怎么会是她?为什么会是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梦是真的吗?丝竹,你告诉我,是你给我的梦么?
(六)离别
天,黑了,竹林深处黑压压一片,没有月光,也没有薄雾,只有清冷的雨水和冰冷的竹竿。我跌坐在竹林深处,摸不透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我是在做梦,还是我已经死了?心口堵得越发离奇,我捂着胸口,埋进泥土里。
一双冰冷的手抚摸在我的额头,我煞然惊醒,握住。不敢睁眼,不敢呼吸。“你,不怕我吗?”面前冰冷的话语扑在我的脸上,我不知哪来的力气,颤抖着身体,拼命地摇着头。她轻轻地将我拥进她的怀里。
她青铜色的身体,散发着竹叶的清香,冰冷的身躯却温暖着我干涸的心房。“这里怎么了?”我抚摸着她的脚脖,脚脖上一处刀疤,很长很大。她挪了挪脚,向我轻轻地微笑,她吻了吻我的额头,起身,披上白纱,转过身,看了我一眼,飘然消散了。
是的,我疯了,我真的爱上了她,可是她究竟是什么?是鬼?是仙?还是什么?我相信她是竹仙,是那抹仙境里伫立的金色竹仙。我在梦中惊醒了,浑身湿透的我,吞咽着口水,我?躺在床上!躺在床上?
门外“丝丝丝丝”作响,很吵很闹。我起身,出了门。几辆割伐机正在一群爷奶的指挥下,毫不留情地割伐着竹林。“住手,住手。”我急了,冲上前,拦下割伐机,恶狠狠地堵在前面,不许机子继续前进。
“小伙子,你没有权利阻止,你还是走吧。”几位爷奶扒拉着我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放下了自己的手,缓缓抬起头,看着他们继续割伐着竹林,或许,我真的该走了,或许,这里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我转身,进了屋,收拾了自己的东西,钱包、衣服、杯子,撕下了那张丝竹的画像,将画板留给了江南。我踏上北上的路,坐上呼啸的火车,看着江南水乡,那个庄园在我的身后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我把丝竹的画像裱了起来,挂在自己的家中,从此我便与画断绝了关系,我封存了我的笔,我不再喜欢画画,却疯狂爱上了乐器。我到处收集各种丝竹乐器,从台南到漠北,所有与丝竹有关的乐器,我都买下,收藏。
我将所有的记忆全部收藏回丝竹里。就这样,我成了一名乐器专家,国内国外交流着中国的丝竹乐器,丝竹乐器起源于我国的江南,丝竹是制乐材料,芳香怡人。由丝竹乐器奏出的乐,仿佛天籁之音,教人神迷。
多年后的今天,我再一次回到江南水乡,曾经邂逅的庄园已经成为了乐行,这里一家挨着一家的乐器行,贩卖着各种各样的丝竹乐器,正是我梦寐以求的,我兴高采烈地踱进一家名为“丝竹”的乐行,丝竹?呵呵,我摇着头笑着走了进去。
在乐器行的角落里,一块带着很长很大的刀疤的金色乐器映入了我的眼球,金色的石头?上面镶嵌着金色的竹丝么?这,这,分明就是丝竹?是丝竹!怎么?怎么会在这里?我的眼睛湿润了,滚烫的晶莹滴落在抚琴上。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你把水滴在琴上了。”身后一个百灵鸟般的声音急切地响起,我顿然回神,忙用袖子擦拭抚琴,“哎?哎?不行不行,你不能拿袖子擦。”我邹然转身,与声源撞了个正着。
“丝,丝竹?”我满脸挂着未干的泪水,眼睛瞪得跟鱼泡泡似地,死死盯着眼前的“丝竹”。“我,不是丝竹,我是竹雨。”“竹,竹雨?”我恍惚地盯着她。她看着我一脸的惆怅,原本拿过来擦琴的丝布,却举起来放在我的眼前,示意我擦擦眼泪。
“这尊琴是我姐姐在世时最喜欢的,你可不能弄脏了她。”“你姐姐?”我转过身,看着眼前人的背影,“是的,你口中说的丝竹就是我姐姐,她六年前不在了。”“丝竹?你姐姐?”我站在原地,又像一尊雕像,僵硬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