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沉痛的刀痕(小说)
他愣地站在那里,看了她几秒钟,没说话,而是听话的在那一张张地点起钱来,她感觉他的手在发抖。
她把点好的五千元拿在手中,愤然质问他说:“我问你,你对我们全家人说,手术非常成功,有治疗的价值,可是我妈今天没了?”
“大姐,你听我说。”他忙安慰起来,“是这样的,手术是没问题,是ICU那边护理的事。”
“我告诉你,我妈临终的衣服是我给穿的,那一尺多长的刀口,那一寸多长缝合的针码字,那刀口中的四个“八锔子”让我是我触目惊心,而且刀口还在往外渗透着血迹,这就是你手术非常成功?这就是你技术的含金量?你是在纳鞋底子呢?还是缝麻袋呢?”
“大姐……大姐,你消消气,你消消气,你听我给你讲,他声音小小地说:“我们老人手术一般都上“八锔子”,年轻人不用,医学方面你还是……不……懂。”
她简直被气疯了,“你,你手术的逻辑就是老年人得死,年轻人活?我不懂?我不懂可我会看,我会用脑子去分析。我不懂?我不懂我把照片发到网上去,让全世界人民看看,让全世界人民舆论舆论,这就是中国的医德,这就是中国A市B医院王达旦医生所谓的医德!”
他完全吓傻了,他搓着两手在她面前叫着:“大姐……大姐……大姐……”以往杀人的凶样此时一扫而光,像个认错的孩子在大人面前低头认罪。他低声嘀咕说:“刀口大了些,毕竟是大手术。”
“大手术?大手术你是几点进的手术室?我妈是几点从手术室出来的?你是五点二十分进的手术室,我妈六点四十分钟出的手术室,这么大的大手术你只用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的时间?这是大手术吗?恐怕连缝合针的时间都不够用吧,你是把刀怎么拉开的?又怎么给我妈缝合上的?你敢说不是这样吗?”
“我得准备一会嘛,就是个脾手术。”他驴头不对马嘴在狡辩着。
她越说越生气,越说心痛得不得了:“既然是大手术,那为什么我妈是醒着出来的?大手术的麻醉就是醒着的吗?你分明是怕担责任,你给我妈打了强心剂,让我妈人醒着出来,让我们家人看着人是活着出来的,没有死在手术台,我妈是活活疼死得啊……”她泪流雨注。
他可怜兮兮像是被冤枉了似的,说:“大姐,我没什么事,我真的没什么事,你不理解我。”
她无法再忍受面前这张嘴脸,她无法再在此地多呆一分钟,这张嘴脸让她是那么憎恶,此地是那么肮脏,在他们的皮囊下不知干了多少害百姓龌龊的事情,她起身怒斥道:“你说你没什么事?你有事就是大事,你以为老百姓老实好欺负?告诉你有不老实的,今天你这个态度,那我就成全你,我们走法律程序,让事实说话,我就不怕我妈再来一刀!”她快步走出他的办公室,“砰”地一声狠狠地摔门而去。她感觉到身后的他那呆呆吓傻的样子。
【四】
走出医院的大门,她仰天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她看到了天上母亲那慈祥的面容、安详闭合的双目、母亲懂她的那颗心,她发誓要打好这场官司,要赢得这场官司,她有的是时间来挑战这场官司,她不但要为母亲打这场官司,还要唤醒百姓拿起法律的武器,捍卫自身的权益,让黑暗大白于天下!
母亲那一尺多长冒着血迹的刀口,就是手术失败最有力的证据,那大尺度缝合的针玛,就是对人任意的践踏,他那腐败之手就能扒他的皮,让他几十年的工作毁于一旦,永世不得翻身!
她知道,她信心满满,她要打这场官司,单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行的,她必须要取得家人的认可、家人的力量,必须是哥哥的同意,她才方能打赢这场官司。母亲突然的离世,虽然家人悲痛欲绝,对医院的所作所为也愤怒到了顶点,但悲痛是悲痛,愤怒是愤怒,如与她要打一场官司能否同她在一个战线上,这她要与哥哥商量。
从医院出来,她去了母亲家,全家人都在那为母亲守灵,到了母亲家后她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哥哥商量此事,为了事情的稳妥起见,她先是把哥哥的女儿文雅叫到一边说着这件事,她说︰“文雅,姑姑有话要对你说,奶奶离去姑姑心里很难受很难受的,姑姑接受不了奶奶带着那么大的刀口那么凄惨离去,奶奶不应该是这样的,姑姑咽不下这口气啊!文雅,姑姑知道你是这个家的明白人,有些话只能对你说,咱们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事情就算完了,姑姑要与他们打一场官司,姑姑需要得到你的帮助,需要你……”她话还没有说完,文雅就打断了她的话,晃着头说:“姑姑,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别打官司了,让我奶入土为安吧。”
“奶奶不是入土为安,奶奶是死不瞑目啊!是被疼死的﹗”
“我爸不能同意的,奶奶放在殡仪馆不活化不行的,打官司需要精力和财力的,再说了官司能打赢吗?别打了姑姑。”
“官司不打你怎么就知道不能赢呢?”她急了,“文雅,你不能这个态度,你不能犯糊涂啊!你要和姑姑一同去说服你爸爸,这个官司一定要打的,我们占理,姑姑不需要你们参与,姑姑一个人就能打这个官司,你要相信姑姑的能力,只要你爸爸同意,姑姑就有这个决心能打赢这场官司!”
“姑姑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了。”文雅抹着泪转身走开了。
“文雅,文雅……”她在文雅的身后喊着。
望着侄女离去的背影她心难受还难过,在这个家里她做的事情为什么得不到家人的认可呢?她做错了什么?打官司不对吗?这个官司难道就不应该打吗?怕的是啥啊?
既然侄女不成她去找妹妹去,寻求妹妹的帮助,她就是要坚持她的做法,她必须劝说妹妹和她一起去面对哥哥,她太需要支持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姐妹手足情同是一奶同胞,疼母亲的心情是一样的,可以说妹妹的悲痛绝对不亚于她的悲痛,这个家除了哥哥再有话语权就是妹妹了。
可是,还没等她去找妹妹,妹妹找她来了,妹妹挂着满脸的泪水说她:“你起什么事呀!你是让妈好啊还是让妈心不净地走?家人都怎么看你你知道不?就你事多。”
妹妹竟然这样的指责起她来了?对她竟是这样的态度,憋屈了一天一夜的她顷刻间爆发了,她连声质问着妹妹:“你有什么权利指责我?我事多?我不让妈手术我说错了吗?我说得不对吗?妈怎么死的你们不清楚吗?眼睁睁看着医院欺骗你们就忍了?妈带着那么大的刀口走你心就安了?”她越说是越生气,“怎么看我,我不在乎!你这叫孝顺妈呀!你那是假孝顺,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不懂法的人,才造就了那些贪官污吏的恶人,我替你们羞愧!替妈心寒!”她大声喊了起来,几十年来她第一次与妹妹这样面对面地发生争吵。
妹妹被她连珠炮的质问给打哑了,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站在那儿瞪着发肿的眼睛看着她,过了会她喘着气说:“你打官司不就是为了钱吗?要钱有什么用?你以为你与医院打官司就能赢啊?”
她怒火万丈,钱,钱,钱,从妹妹嘴里出来的都是钱,她最痛恨妹妹对她说这样的话。她接母亲也说钱,她打官司妹妹还说钱,她所做的事情在妹妹的眼里都被看成了钱,她气得要疯了起来。她怒吼道:“放屁,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就要钱怎么了,我拿钱给妈烧纸去,不赢官司我也愿意打,起码让他们知道百姓不是任意践踏的,起码能唤醒老百姓愚昧的良知,比你那豆腐脑的脑子强!”
两人吵吵嚷嚷的声音哥哥闻听走了过来,一天一夜的功夫哥哥仿佛苍老了许多,他垂头低声说道:“别打官司了,没用,都消停点吧?”说完一脸忧伤地离去。
哥哥的话像一盆冷水泼在了她的身上,她木讷地杵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眼睁睁地瞧着哥哥离去的背影,仿若瞬间从天堂坠落地狱。她绝望了,她彻彻底底地绝望了啊,丁点儿求的希望都没有了,泪水充盈着她的双眼,她欲哭无泪,没有一丝呐喊的气力,心中那强烈的欲望在须臾间破灭了。
她恨,恨死了他(她)们啊!她饶恕不了他(她)们,更无法原谅他们,这个恨埋在了她的心底,永远的印在了她的脑海中。从这一刻起,她的头、她的嘴、她的心不会再有他(她)们,不会再提起他们,不会再有想他们的念头了,这个恨今生今世她都无法释怀,无法在她的心中除掉。
完了,一切都完了,随着母亲的离去这个家一切的一切都已结束了,这个家没有她留恋的人,没有让她回头的地方了,这个家带给她的都是无尽的伤痛!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母亲的遗像前长跪不起,痛诉着:“妈妈,咱们回家,雨华带妈妈回家啊!女儿不能没有妈啊!女儿怎么能没有妈呢,我的妈妈呀……”
母亲腹部上的那道刀痕,永远镌刻在她的记忆中,抹不平,挥之不去,母亲就这样带着那条“拉链”悲惨地离开了人世。母亲临终前那求生欲望的眼神,是那么渴望停留在这个世界上,眷恋着这个美好的世界,舍不得离去啊……
第二天傍晚,妹妹给她家里来电话,说:“姐……”
这一声迟来的呼唤啊,她听着颇感陌生是那么的遥远,这是妹妹几十年来第一次这样的称呼她。虽然妹妹叫的好温柔、好谦卑,但她听着没有丝毫的亲切感。
妹妹在电话里说:“明天妈的葬礼你早点过来,哥哥与家人商量了,葬礼要办得像样些,追悼会也要隆重,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家人也都理解你的心情,让妈安心地走吧。”
“葬礼就是个形式,追悼会就是个会,对我来说已没有任何的意义了。”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她依傍在窗前,仰望着夜空,呼唤着:“妈妈!雨华是那么的想念你啊!我的妈妈!在那条神奇的天路上,在那条没有伤害没有痛苦的天路上,妈妈你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