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牢(小说)
他们坐到了村口的大桥上,小龙抽着烟,叶风望着天。
“在城里好么?”小龙问他。
“这些年了,还是有些不适应。你呢?”
“很快就要去外地了……”
“干嘛?”
“跟我爸,去开挖掘机。”然后转头看着叶风笑。瞳孔里,像是星星,一闪一闪的,很有光泽。
在乡下待了快一个月了,生活简答平实,心里安宁。有时候和外公外婆上山下地,卖鸡蛋,收割庄稼。晚上就和小龙去河里杀牛蛙,抓小螃蟹。没想到几句话的故事,暑假过去了。
和小龙的最后一次面对面说话,“小龙,为什么抽烟?”“一开始只是好奇,后来成为习惯。在外地打工,无依无靠,很难过很想家就抽一支烟,真的很温暖。”“你为什么不读书呢?你好好读书,家里人也会供你的。”“我不适合,全家随时骂着脏话,毫不讲理,要我出淤泥而不染。怎么可能?”“你试过吗?”“试过,可是做不好,做不到,索性放弃吧,反正生活怎么都要继续。”叶风看着小龙抽烟的侧脸,落寞不堪。真的,很少人能从生活既定的轨道逃脱,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们是弱者,而弱者只能被生活征服,随波追流,消逝。
一年后,小龙死了,在山上开挖掘机不慎掉入悬崖。前一星期小龙还给叶风打电话,说他换了一处工地,工资多了两三千,叶风还恭贺他。现在想来,一切明了了。
葬礼叶风没有去,那天全市模拟考。选择,这是他的选择。原来,我们的生活,自从相遇开始,就已经分手。
2008年,回城一个人。2010年,和爸妈一起。本来是习惯了独来独往,现在多了两个人,虽说还血脉相连的亲人,可他还是觉得不自在。长年分隔两地使他们无话可说,除了望着窗外的景,风不知道如何派遣这种尴尬。好像做了一个梦,不,是梦里梦外全是梦,全是幻影,稍纵即逝。在车上打开英语课本,背着单词。这一路过来,就是高三了。
到家,手机开机。六个未接,全是梁正。一封从上海寄来的信。
Opuim:
风,我在路途中写作,投稿被选中了,真好,学校的典型烂文也可以登上杂志了,哈哈。其实我一直觉得你的文笔比我的要好,可你为什么不写作呢?你那么爱阅读,可你不写作。我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你,可我却猜不透这一点,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没有勇气,让你克制,我想你是痛苦的。那就试试吧,好吗?就当答应我的要求。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我来上海了,住在地下室,同住的是一个南方人,23岁,北漂的音乐人,性格诡异,神经,但很英俊。
蝴蝶写下这一封信,是2010年的八月,电风扇24小时“嗡嗡嗡。”响个不停。可还是无法赶走空气里的凝重热度,没有阳光,却承载着阳光最暴虐的一面。太宰治说:我们在讽刺中生活。说的真对,他的文字一针见血。汗液在皮肤上变得粘稠,湿淋淋的八月,不舒服的八月。蝴蝶每日阅读书写,不时到地面看看这个繁华的城市。旧的记忆终于旧了,费尽心力想要忘记的事虽说还没有忘记,可也淡了。叶风知道,她已经笑了,写出来,就已经是放下。很快,她就会回来。
读完她的信,叶风爬到了楼房最高处。远方,夕阳,苍茫天际,小龙,蝴蝶,梁正……他开始抽烟,一支点燃放到了楼台边缘。他想张开双手,像风一样,他想,他是可以飞翔的。
2011年六月,叶风的小说出版了,叫做《曾有一场时光逆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