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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我在西藏


作者:三月楚歌 秀才,1583.4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9402发表时间:2015-08-02 10:48:26
摘要:西藏再见吧,感谢这四十余天的朝夕相处,我将带着来自高原雪山上撷取的精神力量,回到故乡,做一个善良而纯粹的人,并且,成为一个忠实的信徒,有一天,我会倾其所有,义无反顾地上路。朝着我的布达拉宫的方向,用毕生的努力,来一次死而无憾的朝圣!


   沿着拉萨河上游来回走了好几次,前几次一路触目皆觉是美景,快门拧的喀喀响。拍下来的照片张张都舍不得删,一段时间以后,再来看这些照片,那些山山水水,云彩和牛羊,似乎都觉得很平淡了,挑选下来的也就是那么三五张。拍照片就是这样,可能拍了一千张,挑出一张十分满意的就已经很不错了。照片不同于绘画,照片更多的还是需要瞬间的因缘际会,作为艺术来说,照片是最简单也最难的艺术。容易上手却不容易上档次。
   现在来整理这些照片,一张张当时是那么的让自己欢欣不已、爱不释手,现在竟然毫不犹豫地删除。再沿着拉萨河一路的时候,我竟然连摄影包都懒得打开,觉得再没有什么特别能打动自己的了。记得刚刚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坝子里的猪和狗,牛羊都让我兴奋不已,恨不能让它们全部收入我的快门中,往往才走上一段,储存卡就快暴了。
   汪国真先生有一首诗,叫做“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风景,是前所未有的遇见,是带着新奇的关注。太熟悉了,一切便都显得平淡无奇。“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事实上也揭示了同类的困境,太熟悉的,往往是最陌生的;太了解的,往往是最肤浅的。
   生活在黄果树旁的村庄里,有一位种地耕田的大爷,每天看着游人如织,他由衷发出一声感叹:真不知道怎么这么多人天远地远也要来看黄果树,不就是悬崖上淌大水么?他的话很实在,但他不会明白很多中外游人在见到大瀑布时,那种如鱼临渊的欢愉。
   太熟悉了,便失去了新奇,失去了对于事物认识的切入点,失去了深入了解的好奇力量。搞新闻工作的某位朋友说过一句话:太熟悉的行业,没有新闻。事实上,太熟悉的工作,没有创造,太熟悉的人,没有亲密,太熟悉的社会,没有文化。就像我不觉得我生活的苗疆有任何的神奇之处,但在余秋雨等文化人的笔下,我发现了它的斑斓与璀璨。
   这样来解释生活和生命,是不是会让人产生绝望?熟悉的夫妻,只能是熟悉的陌生人;熟悉的家乡,只能是让人想逃离的平庸之所;熟悉的亲人,是不是就此觉得可有可无。熟悉,让一切美丽玉碎;熟悉,让一切神话瓦解。是不是熟悉之后,传奇便不在传奇,美丽便渐趋向平庸,甜蜜的生活也随之向鸡手蒜皮靠近,孤傲倔强也要向慷碌生活妥协?
   有朋友问我,如果在一个工作岗位上干十年,你会不会再没有激情了。我回答他,我要不逃离,要不一如既往。熟悉没有风景,熟悉抹杀创造,那不过是我们妥协于熟悉的藩篱。如果我爱我的工作,我会不断地向前走,原地踏步才会让人厌倦;如果我爱我的爱人,我会每天都保持着新鲜的感觉,像恋人一样每日如初见;如果我爱我的家乡,我会不断地学习了解外面的世界,让故乡在知识的辉映下,在我的思想里显现出特别的轮廓……
   熟悉抹杀创造,虽然是实实在在的,是芸芸众生中难解的困惑。不过我想,那些几十年如一日一头扑在自己喜欢的事业之上的人,之所以没对自己的事业厌倦,画了一辈子画,每天想别出心裁;写了一辈子小说,时时想别开生面,关键在于他们从来没有重复,在前进的路上,看到的永远是从来没有见过的风景,好奇如初。人生可怕的熟悉,是重复。
   熟悉的地方,其实有另外的风景,这另外的风景是上档次上品位的,只有用心的人才能看得到。譬如,数学的美丽,只有像陈锦润,华罗庚这样的人方能品出其中妙趣无穷。在拉萨河一路中,没有拍一张照片,但我却想到了很多要拍的东西,譬如,我想拍下千千万万个不同的藏民的面孔,拍下藏区的每一种动物,拍下每一种顽强的生命。
   经营,深入,学习,用心,换一种思考,换一种放式,扎进去的人会有更加美丽的收获。王国维的“三重境界”说: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初一相见,众人皆可,泛泛之罢了;若真得见伊人,非得费些功夫不可。幸福的生活和美丽的事业,皆同此理。
   不断地学习和用心去经营是我的态度,汪国真的诗“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只对了一半,另一半是熟悉的地方如果用了心,那便是别开生面,别有洞天。莫言笔下的高密,不就是在非常熟悉的基础之上构建起来的文学王国么?初相见,只是浮光掠影的惊艳;深相知,才是血脉相连的相濡以沫。最亲密的爱人,懂得彼此,稍稍用心,便是一生的幸运。就像伟大的事业,需要一生滚瓜烂熟的投入,怎么会没有风景呢?
  
   (十二)
   拉萨河畔,有一个一觅无遗的集镇,叫旁多乡。旁多乡四围山色,两条街呈十字交叉,但也不过百米远长。小镇上,尘埃滚滚,凹凸不平,藏民们来来往往,变卖些皮革,买回些柴米油盐。据说,旁多乡以前竟然是一个县城,但却袖珍得像开了个玩笑。
   旁多乡街上十几米远的背后,有一座山,像金字塔一般,稳稳地立着,山上只有浅浅的草,不长一树。宽阔的山像是故意修建的一样,山顶尖得似乎一只鸟也难以立足。我见过很多很多的山,有怪石嶙峋的,有迤逦千里的,也有普通平凡的,但没有一个地方的山,像西藏这样萧穆,这样稳重,孤傲,明明是贫瘠的不毛之地,却绚烂得目不瑕接。
   只要到处走一走,触目的山,都是一派流光溢彩,就算单调的色彩,也单调得丰富而理直气壮。金黄的,墨绿的,褐色的,棕色的,每一种颜色都像是被过滤了似的,纯净得就像水晶一样,羼半点杂质都一清二楚。这里的山像孩子的眸子,或许谈不上丰富,却因纯净而美。雪,阳光和飞鸟,是每一座山的点缀,沉默不语,是整座高原的态度。
   我叫住一位美丽的藏族姑娘,逆着阳光指指背后三角形的山,问这山叫什么名字。她用像阳光一样的笑意看了看我,又抬手挡住阳光,看了看山。摇摇头:“不知道,它没有名字。”
   我已经不止一次问起山的名字,可惜很多山都没有名字。山就是山而已,需要什么名字呢?譬如每一只飞鸟,每一片云彩,一座连着一座的山,都只是山。每一座山,都独有特点地屹立于天地,任风蚀雨残,看岁月流过,听阳光诉说。西藏的山,是孤傲的存在,一座一座,无名无姓,就算是不毛之地,也很独立自然地挺立着,没有羞愧,毫不矫情。
   诗人海子写过一首叫《西藏》的诗,其中好像有这样几句:西藏,一块孤独的石头坐满整个天空,没有任何泪水使我变成花朵,没有任何国王使我变成王座。在这一千年里我只热爱我自己。不需要奉献什么,不需要承诺什么,不需要承担什么?自由的国度里,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看着西藏的山一片又一片,在云里,在雾中,在白雪下。我想,每一座山都不需要名字,每一种存在都是自由。这,大概就是西藏。
   偶尔会有一些使命感般的念头冒出来。在这个方寸般袖珍的集镇上,身着藏服的,汉服的人来来往往,骑在摩托车上的藏民在打着手机,藏族的年轻人在街边上打台球。大卡车扬起一阵灰尘,尘埃落定之后,我向这个问话的藏族姑娘说了声再见。她说:拜拜。我一愣,在充满着尘埃的小镇上,川流不息不息的人群的阴影里,矫情地悲己或伤物大概已显多余。罢了,天生丽质或接近婴儿般的雪域,应该有属于它自己的宿命。
  
   (十三)
   我再一次惊诧于藏民对信仰的执着了,这种执着,有一种受虐般的疯狂与费解。
   四面八方而来,在每一条通往大昭寺的尘土飞扬的泥巴路上,朝拜的藏民,或三五成群,或举家为伍,三步一跪拜在泥砂凹凸的泥地上。膝盖上加了两块厚垫子,手上戴着木板做的手套,浑身上下都是灰,额头上一个球形的白痕,不用说都知道,那是头叩在地上时印下的泥灰印。可以说,朝拜的路上,他们是用打滚的方式去大昭寺的。
   这个季节,秋收过了,忙完一年的善男信女成群结队,我们走一百多公里的路,光看到的朝拜者就有十余拔。最多的大概有三十人,最少的是两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一位小姑娘太小了,拉住一问,才十一岁;一位老奶奶,虽然没有问,但看她样子,少说也六七十岁了。这些信徒中,有的是走了近千公里才来的,从四川,阿里等等都有。
   前往朝圣的途中,他们真正的是翻山越岭,跋山涉水。有趣的是,往往,总会有车辆伴着朝圣者,只是这些车辆都只是拉帐蓬等相关物品用的,朝圣者不会去乘。
   当两辆家用的三轮车上挂满经帆,载着沉重的各种货物迎面驶过来的时候,熟悉藏区的驾驶员小张对我说:“这又是一批去拉萨大昭寺朝拜的。这两辆车,就是拉生活用品的,肯定到前面适合的地方,先搭起帐蓬,不出意外,前面不远就有一群朝圣者。”
   果不其然,车只是往前走了一小段,二三十位信徒,在泥巴路上络绎不绝地跪拜。
   那种场面,虽然早在书本上了解过各种信徒对于朝圣的虔诚,但当亲眼目睹的时候,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步一跪拜,双膝着地,双手往前搓,额头点地,放平身子之后再起身,不管自己的家离大昭寺有多远,都会从家门口一直这样坚持着到大昭寺。可能几里,也可能几十里,几百里,几千里也未可知,这是什么概念!
   作为一位非佛教信徒,我根本不理解他们这样千里迢迢的受苦到底是为了什么?并且到大昭寺朝拜过后,往往会把自己的所有财富,几乎倾家荡产地捐给寺庙。据说,大昭寺每年接受的捐赠将近四个亿,对于地广人稀又相对落后的藏族地区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在各个庙宇之中,在千里迢迢的路上,面对着那些天真而深信不疑的朝圣者,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出于对他们信仰的好奇,我拉住一位憨厚的汉子问,为什么要去朝拜,他说:为了求得神的保佑,下辈子还做人,死后不下十八层地狱。说完,又跪拜去了。
   我不想从无神论的角度去解释什么,唯一想说的是,当一个人对某种信仰有深信不疑的忠诚时,他的力量是可怕的。皑皑雪山挡不住,汹涌江河挡不住,烈日和暴雨还是挡不住。没有什么挡得住他的心,就没有什么可以挡得住他。信仰可敬,也可怕。
   傍晚了,晚风吹得雪域高原一片萧瑟。朝圣者们开始搭起了帐蓬,捡起几块牛粪燃起火。吃很简单的干粮,用碗在就近的河里舀起雪山化下的冰水一饮而尽。车四周围起的经帆,自顾在风中飘着,不知是风的声音,还是经帆的声音,在轻轻地响像祝福,也像魔咒。
   泥巴路上,还有两位朝圣者继续跪拜,小张停下车,拧了拧喇叭。朝圣者抬头来看看,小张说:“老乡,不早了,我带你们到林周县去。”朝圣者笑得只剩一口白色的牙,整个人已经成泥人了。“谢谢,谢谢。”“反正你们是去大昭寺,谁又不知道你们坐车。”小张说。
   朝圣者摸摸自己的胸口,又指指天。然后向我们着了个揖,继续向着大昭寺的方向朝拜。
   那一刻,在尘土飞扬和晚霞的辉映中,他的背影萧穆而苍凉。我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不知道是风沙进了眼睛,还是他们的某些东西把我触动。同情,还是敬仰?
   是是非非的尘世中,很多东西本就很难分明白,我们所认同的那些东西,在他们看来又会不会是一个笑话。妥协于倔强的坚持,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尊重。我们的车一路绝尘,他们朝圣的姿态依然如故。
  
   (十四)
   还有没有一个地方,能像布达拉宫一样理直气壮地拒绝游客,要提前一天预定门票,不然多少钱都不得入内。据说布达拉宫定下了规距,对外游客,一天只卖出十万块钱的门票,一天接待外来游客,限定在2300人左右。当然,对于藏民而言,多少是不限的,并且只需花一块钱,便可以进去朝拜。
   作为享誉中外的古文化建筑,料想跟想象中的相去无多,但到了西藏,不去布达拉宫,似乎多少让人觉得有些遗憾。因为办事顺路,决定去一次。不过怎么也没料到,兴致勃勃地准备要为西藏的旅游事业作贡献时,却吃闭门羹:没票,去预定明天再来吧。
   事实上,对于布达拉宫每天限人数参观的做法,我是颇为赞赏的,只是服务人员的态度实在恶劣。检票的小姑娘,一点也不像大爷。大家都知道这年头大爷已经吃不香了,吃得香的都是儿子孙子了。祖宗越来越不受到尊重,儿子孙子作威作福。这听起来像是个笑话,却无形之中,包含了这个最好和最坏时代某种阴差阳错的错位和失落。
   没办法,在外面的广场上转悠半天,去大昭寺吧。布达拉宫此去大昭寺并不远,转两条街,二十分钟的路程。大昭寺不愧是西藏地区香火最旺盛的庙宇,才走到寺庙门口几十米远,如织的人流和站在两边房顶上手持枪支的武警就告诉你,大昭寺到了。
   大昭寺外面,从各地赶来朝拜的信徒,不知疲倦地在准备好的垫子上跪拜,燃着的香,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味道;小贩们在叫卖各种种样的饰品,价钱喊得高,然后不断地往下掉价硬塞给你。对了,外国人是大昭寺外的另一道风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兴许并不知道藏民们信奉的是什么,也双掌合一,排着队装模作样的去接受洗礼和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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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个地方是神秘的西藏,对每个人来说都有属于自己心里的定义。假若你对她有着好奇与神往,就把这篇几万字的文章读下去,因为不同于很多到西藏旅游散文的要素:雪山、布达拉宫、 大昭寺、楚布寺,宗喀巴、拉萨、……因为,这是一篇深入观察体味民风民俗和严于思考人生的文章。 西藏,越是风景绝美、民族神秘之处,越要付出艰辛的努力方能饱览,只有如此在你亲身经历后,才能真正领略她身上散发的所有“神秘”的地方,不同凡响。作者夹叙夹议,很好地为读者做了“导游”,思考着藏民对藏传佛教的崇拜的意义,作者深刻的理解和诠释了人世间传递着的这种神秘的佛教,昭示着人要有慈悲为怀的人生信条。仿佛看到了朝拜者向着正前方不禁呆呆地出了神,好像他们自己的灵魂已被它给召走,只剩下一个躯壳在人世间穿行而过。由此,我们也不由得随着作者告别了最后一天的行程,最后一天了,心里产生了浓浓的不舍之情,真想把西藏的一切美好尽收眼底,永远珍藏。【编辑:欣雨文萃】【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508030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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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欣雨文萃        2015-08-02 10:53:51
  很耐读的一篇游记散文,文字和述说、写景状物、深思觉醒,耐人寻味。拜读。
因眼睛问题已删除数百全部好友有事可飞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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