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混蛋，有种的你就下来！”伤员听大黄是个急性子，他猛地坐了起来，伸手就把一支“三八”大盖抓在了手里。
　　 刘团长严厉地制止道：“大黄，你别喊，现在敌人摸不清底细，是在试探呢。”
　　 还好，大黄的这声骂虽然是发着狠说的，声音却并不高。
　　 上面的喊声还在继续着：“再不出来的话，皇军要丢炸弹了！”
　　 随着“嗖”的一声响，一颗手雷丢了下来，还好，这个地窖是拐了个弯的，那手雷碰到洞壁后，弹到了通道里，炸的声音很响，却没有伤到人。
　　 伤员们都起来了，娟子将手雷分给了大家，小张也把枪拿在了手里。大家都准备与鬼子和汉奸决一死战。
　　
　　 四
　　 地窖后面传来一声响动，一股光亮也透了进来，房东二楞浑身是土地出现在大家面前，娟子一见到他就惊奇地问道：“二楞，你这是从哪儿来的？”
　　 “那地窖到底让我挖通了。”二楞憨厚地说。
　　 原来，鬼子来了的消息传来后，他就把一直昏睡着的小号兵背上了后山，把伤员安置好后，就返了回来，本来想回到地窖继续转移伤员的，却见到一群鬼子正朝这边走来，干脆就抓起一把铁铣来到后面，跳进了那条沟里。他的家他明白，那地窖已经挖到一块硬石头了，只要把那石头弄开，这条通道就打开了。果然，就在那个叛徒带着人在后院折腾的工夫，他终于把那块石头给移开了。
　　 人们心一喜，赶紧朝外面转移。小秦将一颗香瓜手雷在砖头一磕，拿块砖头压住，这才走了出去。
　　 伤员们吃力地沿着深沟走了一段，就遇上了前来接应的三名警卫战士和几位民兵。伤员们在大家的帮助下，上到了沟上，再穿过一个小树林，就能上到山上了。
　　 后面传来了一阵爆炸声，从那喊爹叫娘的叫声中，就知道把下至地窖里的人炸得不轻。“最好把那个张绍和给炸死，要不他还得带着人上山来的。”大黄狠狠地说了声。
　　 话音未落，就听到张绍和的声音喊了起来：“走，都跟我追，那些人都负的是重伤，跑不了的。”
　　 大黄气得牙痒痒，要留下来狙击敌人，给大家争取撤退的时间，娟子道：“大黄你们赶快走，我带两名战士留下。刘团长，王大爷，到了那里后赶快组织伤员和群众转移，那叛徒对这一带都很熟悉！”
　　 刘团长说：“好吧，你千万小心，鬼子人多，不要和他们硬拼。”
　　 “我知道。小杨，”她对一个警卫战士说，“路上照顾着刘团长！”
　　 “明白，你就放心吧。”
　　 娟子和两个留下来的战士找了个隐蔽处躲了起来，等着那些冲过来的鬼子和汉奸。直到他们走到十步之内，才三枪齐发，一下子就打倒了两个鬼子和一个伪军。那伪军没有死，抱着伤腿大声哭叫起来。其余的敌人都赶紧趴在了地上。娟子仔细地搜寻着张绍和的身影，必须要除掉这个可恶的叛徒。不光是大王村八路军伤员都在谁家，他心里明白，就是山上那个洞他也去看过。这个叛徒不除，始终是个祸害。
　　 但狡猾的他心里再明白不过了，只要他一露头，就会成为八路军的目标，根本就不敢把头从藏身的地方伸出来。再加上鬼子也在刻意地保护着他，一时难以奏效。
　　 等了一会，鬼子见对面没有了动静，又爬了起来，猫着腰朝前行进。娟子喊了一声：“打！”又有三人倒了下去。趁着敌人慌乱之机，娟子的那只马枪再次开火，正中一个鬼子的天灵盖，跟着又是一颗手雷，把鬼子炸得晕头转向。
　　 趁着鬼子摸不清他们底细，一时僵在那儿的时候，娟子对两位战士说：“你们先上山去，协助转移伤员和群众。”
　　 “那你呢？”
　　 “我还得在这儿抵挡一阵。然后再来找你们。”
　　 “让我们留下来吧！”一位战士要求道。
　　 “服从命令。快走！”娟子正色道。
　　 “那你可得当心一点！”
　　 两名战士猫着腰朝山上走去。
　　 硝烟终于散去了，敌人见这边久久没有动静，以为八路是撤走了，胆子又大了起来，在机枪的地掩护下，朝这边小心地扑了过来。
　　 娟子把自己隐藏在一个杂草丛生的低洼处，只把枪管伸出来。她终于看到了叛徒张绍和的身影。他的周围有十多个鬼子，再加上前面的人已经快走进了那个小树林了，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把鬼子的军帽抓了下来，一下下地扇着风。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声清脆的枪响，那蠢货捂着胸口就倒了下去。
　　 “八嘎！”对面响起了鬼子的叫骂声。
　　 娟子的枪弹虽然要了叛徒的命，但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密集的子弹朝她射了过来。她只感到胸口一热，就昏了过去。
　　
　　 五
　　 当娟子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村里的麦场上了。她的身体被五花大绑着，就绑在麦场边的那棵高大的槐树上。
　　 正是深秋的天气，麦场上刮着清冷的风，有水从头上脸上淌下来，那是敌人为了弄醒她而泼的水。胸部的伤口还在朝外沁着血，已经打湿了那件灰色的土布军装。
　　 麦场上有着三十多个没有来得及转移的群众，大都是一些老人和孩子。他们的四周是乌泱泱的鬼子和伪军。一挺机关枪架在高处的屋顶上。远处，不知谁家的房子被点着了，发出一片火烧木柴的声响，有青色的烟飘过来，夹杂着浓烈的呛人的气息。
　　 “都他妈的哑巴了？没有听到皇军在问你们话么？”一个翻译模样的人在乡亲们面前气急败坏地转着，“八路军的伤员都到哪里去了？刘道根还有那个什么神炮手地雷大王都到哪儿去了？”
　　 人群中，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嘀咕了一句：“我们都是庄户人家，哪里知道八路九路呀！”
　　 “他的，说的是什么？”
　　 带队的鬼子军官用不标准的汉语问了一句。
　　 刚才还在老百姓面前耀武杨威的翻译官立刻换了张献媚的面孔，凑到鬼子军官的面前说：“他说他们都是良民！”
　　 “八嘎！良民的不是，良民的就告诉皇军，八路的伤员的统统哪里去了！你的，告诉他们，不说出八路伤员的下落，通通死拉死拉的！”
　　 “是的，八嘎，统统的八嘎！”翻译转向了老百姓，凶神恶煞地说：“听到皇军说的话了么？不把八路军伤员交出来，统统死拉死拉的！你，老头儿，刚才说得还挺快的，说吧，八路的伤员在哪儿？别以为我们搜不出来。我就知道，你们村好多家都窝藏了八路。现在给你们个机会，说出伤员的下落，皇军既往不咎！”
　　 “呸，我都替你的爸妈臊得慌！”老者扭头望着天，把小孙子紧紧地搂在怀里，不再说话了。
　　 “你他妈的说什么哪？”翻译官一阵火起，掏出王八盒子，把枪管顶在老者额头上。
　　 人们惊谔地看着翻译官，看着那个被枪顶着脑袋的老者，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
　　 老者怀里那个孩子冷不防挣脱了爷爷的手，抓住翻译官又踢又咬，翻译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气坏了，将枪从老者头上撤了回来，对着小孩就要搂火。
　　 “住手！有本事朝着我来，欺负老人和孩子算什么本事？”声音不大，但却很威严，犹如晴天里的一声惊雷，震荡着场上人的心。
　　 刚才，娟子是昏迷着的，头低着，只看到一头散乱的黑发，这会儿，她抬起头，人们都认出她来了，认出了那个操着好听的口音，不笑不说话的八路军女医生来，天，她也没有跑出去么？瞧那脸色，惨白惨白的，八成是受了伤，才被鬼子抓住了的……
　　
　　 六
　　 “嗬嗬，命还真他妈的大，流了这么多的血的居然还没有死！”翻译拿王八盒子的枪管将娟子的下巴抬起来，说道。
　　 “你放心，你都还没有死，我怎么会死呢？”
　　 “说吧，伤员都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娟子鄙夷地反问了一句。
　　 翻译说：“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我数三下，你要不说老子可就要扒你的衣服了！”
　　 “卑鄙！”娟子将头转向了一边。
　　 翻译抓住了娟子的领口就要撕她的衣服，却被走过的鬼子军官拦住了。他上下打量着娟子，朝他伸出了大拇指：“你的，打仗的这个！皇军佩服的。想和你交个朋友的。你的，把伤员的告诉我们，马上的就给你治伤……”
　　 “想知道伤员在哪，对不？想知道刘道根在哪，对不？”
　　 “是的，这些的，皇军统统想知道。”
　　 “行呀，先把乡亲们放了，他们和这件事无关。”
　　 “嗯——”鬼子军官朝那些端着枪对着乡亲们的鬼子挥了下手，他的那些兵马上就把枪收了回来。
　　 “现在可以说了吧？”
　　 “不行，我是说放了他们。放了他们的意思你不懂吗？就是要让他们回到自己家里去。”
　　 鬼子军官听不明白这么复杂的汉语，问翻译道：“她的什么的，说的？”
　　 翻译给他乌里哇拉地说了一通。娟子听明白了，那斯翻译得还行，没有走样。
　　 鬼子想了想，也说了几句日本话。
　　 “皇军说了，只要你带我们去找八路的伤员，就放他们回家！”翻译朝着娟子嚷嚷道，朝着守着她的两个伪军摆了摆手，让把她解开来。
　　 娟子的头一阵阵发昏，那是血流得太多的缘故，趁着自己还没有迷糊，她把自己的行动规划了一下，决定先把鬼子引到村头，让乡亲们脱了身再说。
　　 两个伪军推了她一下，她扭头瞪了他们一眼，正色道：“推什么推？我自己会走，有本事你们就自己找去！”
　　 风刮得更大了，下起了牛毛细雨，密集的雨丝像是一张挣不开的网，网住了天底下的一切。娟子艰难地走着，她要把鬼子引到山神庙前的雷场去，要用那些土法制作的地雷，把他们都送回老家。山神庙前的台阶下有一个秘密的踏板，只要踩下它，就会引起连环的爆炸。那个时候，鬼子就算再多来一百人，也同样让他们有来无回！
　　 她是在与鬼子斗智斗勇，她也是在用生命来证实自己的判断，她断定叛徒张绍和并没有把山神庙的秘密告诉鬼子，只是带着他们从小路进了村。作为他这个级别的地方干部，在鬼子的心目中并不是那么重要的。鬼子想要抓到的是更高级别的干部，比如像刘道根那样的八路军的指挥员。对于张绍和来说，利用了你，把你肚子里的那点秘密挤干了，也就再没有多大的作用了，那个时候，鬼子还会像是护着个宝贝一样护着你么？所以，娟子判断他会给自己留一手的，不光这个雷场没有告诉鬼子，就是山上那个可以藏人的洞穴都没有告诉鬼子，他要自己带着鬼子到那里，只有这样才能在主子面前讨得更多的利益。
　　 山神庙终于到了。
　　 娟子停下脚步，对敌人说：“看到了吧，那里，才是几个重要伤员的秘密藏身处，小心哦，他们就藏在屋里的地洞里，很深的！”
　　 鬼子军官问道：“她的说的什么？”
　　 翻译官说：“她说刘道根就在山神庙的地洞里。”
　　 “张的良心坏拉坏拉的，他从来就没有说过这事！”
　　 “是的，张的良心叫狗吃的了，皇军留了他一条狗命，他还和皇军玩心思！”翻译也骂道。
　　 “你们以为张协理真的和你们一条心？他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好为伤员转移争取多一点的时间。”娟子正色道，一步步地将这帮蠢货往沟里带。
　　 果然，鬼子军官发怒了，给两个鬼子使了个眼色，，两鬼子走上前来，把娟子押在前面，朝庙前走去。鬼子军官抽出指挥刀来，朝前一指，一大帮鬼子和伪军跟在后面朝山神庙压去。
　　 娟子使用出最后的力气朝前走着，她已经看到了那个踏板的位置，踏板就在山神庙前的第一块石级下，那里有一颗不起眼的小草。
　　 到了，到了，她一脚踩了下去，随着她身形的一低，埋在山神庙院里的地雷响了，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的娟子笑了，她看到了被地雷炸得晕头转向的鬼子那狼狈的模样，听到了他们的哭爹叫娘的声音。
　　 村外响起了八路军的冲锋号声。娟子竭力稳住自己的身躯，将最美的一抹微笑凝固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