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情】风雨兄弟行(散文)
我们装的一车麦秸又高又长,显然阻挡了风的去路。它愈发愤怒,甚至急红了眼,狠命地用无形的大手推动着麦秸垛,仿佛不把麦秸垛掀翻,就誓不肯罢休。
车顶的麦秸垛剧烈摇晃着,哥把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脸上的肌肉也变了形。哥说,坏了,恐怕这一车麦秸都要让风掀翻!抬眼向前望去,大雨斜斜地织成厚厚的幕帘,雨雾迷蒙处,辨识道路也成了问题。无奈,只能将发动机熄火,把车停靠在了路边。
兄弟俩躲在麦秸垛里,呆呆看着外面,只盼望着风雨尽快停歇,也好把这辛辛苦苦才装好的一车麦秸带回去。
然而,老天爷并不会如人所愿。忽然,一股猛烈的风携着雨带着呼啸迅猛扑来,车顶的麦秸垛随之就像醉汉一般,一阵剧烈的摇晃,最终轰隆一声,顺势倒塌了。一瞬间,我们兄弟完全暴露在了大雨中,雨点毫不客气地打在身上,淋到头上,很快,两个人就变成了落汤鸡。冒着大雨下车查看,才发现整车麦秸都已倾斜着倒向了车的右边。风横扫着大地,雨不停地泼洒而来,我们兄弟俩不由得激灵灵打个冷战,呼吸也显得粗重起来。在狂风暴雨中,薄薄的衣衫又怎能抵挡得住风寒呢?雨水顺着额头流过鼻尖,窜进嘴里,和着脸上的泥土与汗渍,咸咸的,不知道是泥土的滋味还是汗水的味道。
透过迷蒙的眼镜片,我看到哥哆嗦着把身上的汗衫脱下来,赤着身子,将汗衫拧巴拧巴,甩开,高高举过头顶,招呼着我,与他一起躲到下面避雨。然而,小小的一件衣衫又如何能遮风挡雨,同时庇护兄弟两人?哥的身体完全暴露在狂怒的风雨中,就那样傲然屹立着。他身上的肌肉呈现出斧凿刀刻一般的线条,透着深沉的暗红色,似乎在大声宣告着,他永远也不会向凄风苦雨低头!我紧紧拥抱着他,与他一同抵御着阵阵袭来的风雨,不停打着喷嚏,周身蒸腾起一层薄薄的白色雾气,嘴唇也变成了铁青色……
大雨持续下了近一个小时,终于雨歇云散了。乌云消退处,太阳也渐渐露出了笑脸。
哥说,返工装车吧。我脱下湿透的衣衫,浑身颤抖着从倒塌的麦秸垛里翻出铁叉子,兄弟两个打着赤膊,开始返工装车。倒塌的麦秸早已散乱,相互纠缠在一起,用叉子往起挑的时候,很是吃力,加之,经过大雨冲刷,原本干燥的麦秸吸饱了雨水,分量也变得沉重起来。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一车的麦秸总不能扔到半路上吧。兄弟俩心一横,什么也不说,只是埋头干活。
临近太阳落山,一车麦秸整整齐齐重新装到了车上。捋一捋满头满脸的汗水,捶一捶发酸的腰,揉一揉麻木的胳膊,我们再次踏上了归程。麦秸垛上是再也不能躺着了,我挤坐在驾驶座旁边,听着拖拉机“突突突”单调的吼声,靠着哥的肩膀,晕晕乎乎又合上了双眼……
把麦秸拉到造纸厂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昏黄的灯光下,造纸厂的大门敞开着。平日车水马龙人声沸腾的院子里,竟是看不到任何车辆。临到过磅,造纸厂的工作人员拒绝了我们。原因很简单,麦秸经过暴雨冲刷,湿淋淋的,分量增加了有好几成,造纸厂又如何肯收呢?
哥什么话也没有说,默默钻到驾驶座,向着村里的一块空地开去。我们把车卸到了场地上,恐怕唯有等到麦秸完全晒干,才能再次送到造纸厂。
直到精疲力尽的兄弟俩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家里时,爹和娘依然还没上床睡觉。他们一直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我们,生怕我们兄弟俩发生什么意外。
娘看到我俩走进院子,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儿啊,你俩可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平常的时候,你们早该回来了。爹和娘,一直担心你们,万一要是出个什么事,你们可让娘咋活呀!”
娘用袖口抹着眼泪,长叹一声,不停唠叨着。
“饿了吧?娘这就给你们热饭去。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了!”……
(六)
我要上学报到了,哥背着行李一直把我送到了县城火车站。临到上车,他从兜里掏出五张崭新的一百元,紧紧拉着我的手,把钱放进我的手心,而后,掰动我的四根指头,合上了手掌。他一言不发,只是用蒲扇一般的大手一遍遍拍打着我的肩膀。此刻,我分明看到,这个铁打一般的汉子,他的眼中,有一圈发亮的东西正在不停地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