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接电话
“我没有打学生——没有打——没有打——打,打,打……”袁老师站了起来,惊恐地看着备课室里的老师,看着看着,往备课室外走去,走到门口,他突然飞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喊着:“我没有打学生!没有打学生!”
备课室一男教师看出了问题,起身追了出去。袁老师飞跑着,跑出了学校,跑到了公路上,公路上的车子停下了,都惊异地看着这个奔跑着大声喊着的男人。
袁老师被追上了,被几个男人按在地上,被捆上,被一个面包车载回了他家里。
袁老师疯了。他像一个胆怯的孩子一样,一看到人就躲到妻子的身边,抱着妻子的手臂说:
“我怕!我怕!”
心病还需心药治,袁老师的妻子认为,只要找到大娘,让大娘他们亲口对袁老师说,他们冤枉了他,他没有打他们的孙子,哪怕是说误解了,也许袁老师的心结就能打开,病就好了。袁老师被带到了大娘家,大娘看了小孩一样胆怯的袁老师说:
“活该!谁让你们不帮自己人,帮学校!我是问学校要钱,又不是问你们要!疯了,关我屁事!”
袁老师的妻子听了,咬着牙扑了上去,撕扯着大娘的头发喊道:
“你还是人吗?几个钱呀?你竟然连自己的侄女婿都要害,我杀了你!”
看着打架的两个女人,袁老师蜷缩在地上,抱着头喊道:
“打人了,打人了。我怕,我怕——”一声喊,袁老师在田埂上飞跑起来。妻子放开了大娘,跑着追赶袁老师去了。
“我没有告!没有往上面打过电话!”身后,大娘大声喊着。袁老师的妻子愣住了,她停了一下,又追袁老师去了。
追上了,他把袁老师带到大娘身边,袁老师浑身抖着。大娘一遍又一遍地大声说着她刚才喊的话,可是,袁老师还是那样抖着。
三个做证的学生,看到袁老师疯了,他们都不敢来上学了。他们分别给学校写了纸条,承认他们平时爱到老婆婆家玩耍,被那个老婆婆收买,做了诬陷袁老师的假证明。
袁老师的妻子,把三个学生的纸条,一遍一遍念给袁老师听,可袁老师就那样拉着妻子的手,缩在妻子身边,对纸条上的内容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那纸条与他毫无关系。
班主任找学生问情况,学生们说:
那个学生本来脚上就长了疮,而且已经化脓了。他们奶奶舍不得钱,没有给他买药,也没有送他上医院,现在严重了,走不得路了,才上的医院。
袁老师的妻子把这些情况告诉袁老师,袁老师再也听不懂了,他只是不停地说:
“我没有打,没有打……我怕,我怕……”
袁老师的妻子想到了摄像头录像,她找到学校,找到门卫室,让学校领导陪着袁老师一起看看那天的录像视频,可学校领导找理由拒绝了,她只好带着袁老师去门卫室看:
录像中,学生有的在玩篮球,有的在跳绳,有的在野狗打架一样追撵,有的站在树下闲聊……袁老师在操坝中走着,看着学生们。突然,一个学生追撵篮球,追到了袁老师身边,他的脚踢在了袁老师刚刚提起的脚上,摔在了地上……那动作看上去,真有点袁老师提脚踢人的感觉,只是袁老师的脚提得很轻,就和散步提脚一样……
“老袁,你看,这是你那天上课的录像,你没有打学生,没有打学生……”袁老师没有看视频,他惊恐地东张西望着。
“老袁你看哪里?你看这里,看这里!”老袁的妻子搬着老袁的头,指出监控视频让他看。可袁老师就是不看。
学校领导层封锁了袁老师疯的真相;为了得到更有利的解决结果,为了有利于袁老师康复,袁老师的妻子也没有到处去说。所以,学校老师都想不明白,一个教体育的老师,身体那么好,而且教了二十多年书了,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怎么会疯?现在疯了,肯定是遇到了其他的更刺激的事情,遇到了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
看着袁老师的病一天一天严重,身体越来越瘦,袁老师的妻子除了叹气,想不到其他法了。她找了八字先生,先生说他命中有这一劫,挺过了就好了。怎样才能挺过?什么时候才能挺过?夜里,她摸着小孩一样蜷在她腋窝处的袁老师,默默地流泪。这么长的时间了,竟然没有一个领导来家里看看,来家里问问。
他想到了大娘那天说的教育局,难道……袁老师的妻子拿出了袁老师的手机,没有电了,她插上了充电器,打开了袁老师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她看到了教育局的那个未接电话,她对那牌子上的举报电话太熟悉了,难道袁老师的疯与这个电话有关?
学校领导终于到了袁老师家,袁老师看着他们,一会念叨着“我怕,我怕”,一会念叨着“没打,没打”……
学校没有挨处分,教育局也没有派人到学校来查袁老师打人的事情,教育局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但是,袁老师疯了的情况被报到了教育局,教育局来人了,他们是来督查的,为了师生的安全,必须把袁老师与学校隔离,要么关在家里,要么送疯人院。
原来,他们不是来看望袁老师的,而是来宣布所谓的文件的。袁老师的妻子眼里转着泪说:
“老袁每天我带着,为了不给学生娃惊吓,我不会让他进学校。不过,老袁是因为你们疯的。你们得治好他。如今,我天天跟着他,什么活也不能干了。我儿子是高三了呀!他还不知道。他是这学校毕业的,他的脾气像我,不像他爸……”袁老师的妻子说着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
学校领导等袁老师的妻子不哭了说:
“一切都按政策办。老袁是成年人,不是未成年人。该医就医吧。该医疗报销的就医疗报销……”
“没有报销的部分呢?”袁老师的妻子看着学校领导问道。学校领导说:
“按政策办吧,政策范围内的,我们尽量想办法。政策不允许的,我们……”
“什么?你们还是人吗?老袁的疯不是你们……”
“话不扯远了,我们今天是来看袁老师的。其他事情,我们隔两天再说,行吗?我们看到老袁的情况了,我们走了。”学校领导打断了袁老师妻子的话,站起身,带着教育局的领导下楼了。
领导们走了,袁老师的妻子搂着袁老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默默地流泪……
又隔了几天,学校领导还是没有人表态,没有领导来宣布袁老师的病怎么治。于是,袁老师的妻子带着袁老师,在学校领导出入的路上,拦他们的车,对每个领导都说着相同的话:
“老袁疯,是因为你们没有第一时间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没有第一时间给老袁清白。在没有弄清事情真相,就偏信家长偏信学生,就逼着老袁签字按手印……你们教育局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还有你们对老袁不问不理……家长可以告,我也可以告;家长可以把事情弄网上,我儿子也会弄……我只要一个公道,一个给老袁治病的公道,我不想闹事,我只等你们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我和老袁现在有的是时间……”
袁老师的妻子到学校借了钱带着袁老师上疯人院去了。去了,带了药又回来了。袁老师的妻子看到了疯人院那些病人的情况,她不愿意袁老师在里面受罪,她心疼,她舍不得让袁老师去受那份罪。她愿意天天带着袁老师,陪着袁老师,她相信袁老师会好起来,有好的那一天。
只是,在袁老师好以前,学校的老师们都不知道他疯的真正原因,是那个教育局打来的未接电话。袁老师的妻子执行着学校领导的指示,也把这些真相烂在了心里。没有人知道,就是袁老师的妻子和学校领导都不知道,教育局那个电话是一个误拨电话,那是教育局的一个办事员,在审核袁老师所在学校的教师信息登记表时,找一个名字和袁老师相近的学校领导问情况,误拨了袁老师的手机号,而且只是叫了两声就断了。
也没有人知道袁老师什么时候能好,能不能好。日子就像校外那条小河沟的水一样,静静地流着。学生们照样上课,照样调皮,照样是课堂上认真的认真,打闹的打闹,和着老师扩音器里的声音到下课;老师们照样上课,照样用扩音器和学生比拼声音,照样吹牛聊天;学校领导们照样在教师会和学生集会上说着他们关心学生关心老师的话……这些话,袁老师听不到了,也听不懂了。袁老师的大娘照样送他的孙子上学,照样和人说说笑笑;小街上每天夜晚,那街舞照样是震天吼……
唯一不同的,就是袁老师的妻子,她再也不能去跳广场舞了,她带着袁老师,找那偏僻的路道散步;袁老师的孩子,考上了大学,只是他没有报考袁老师疯以前希望他读的免费师范大学,他再也不想当老师了……
2015/10/26
教育主管部门错拨一个电话袁老师不敢接而未接,因为袁老师正受到学生家长诬告体罚学生,百般申辩无果,给他心理造成极大的压力,以致未接电话使他精神崩溃,进而恐惧成疯。小说通过袁老师这个人物的塑造,直击教育机制的某些不合理现象,从事基础教育的主体教师没有公正待遇,教育教学管理在于长官意志,在于领导集团利益,乃至教师地位卑微,懦弱、奴性,就像契诃夫笔下的“小公务员”,令人悲哀长叹。同时,也是对现行教育体制的质疑和拷问。主题沉重,内涵幽深,取材现实,贴近生活,目光敏锐,深切实际。人物刻画鲜活立体,个性鲜明,颇具典型性和代表性。环境描写细腻周全,情节发展波澜起伏。文笔老道自如,章法严谨稳实。堪称现实主义佳作,倾心而赞!
教育与被教育,如何教育,是当今社会一大问题,关系每个孩子的健康成长,受每个人关注,与每个人息息相关。而教育过程中引发的各种问题:调皮学生的不服管教,家长的过份的袒护与不讲理,教师的无奈……每桩桩每件件,都关乎个人的生命与前程。这篇文中,作者以文字的方式还原事实的真相,真切展示教师在教学过程中容易出现的问题。而因为教学工作而发生在教师身上的悲剧,给人感想。文字富有深刻的现实意义,引人深思,发人深省!值得关注!
袁老师被人诬陷,为什么就不能等到明天让全班同学一起来为他证明?为什么不能用监控来洗刷乌虚有的罪名?还有校领导也真够混的,不说偏袒老师,但也应该证明和保全老师的清白吧,无语!
袁老师疯了,未来的人生路也就完了,泼妇妻子转而成了温情特护,家庭的变故,让袁老师的儿子对中国的教育事业失去了信心,放弃了当老师的美好愿望,试问,国家一旦失去了正常的良好的学校教育,这个国家还有希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