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玉手镯(小说)
思思想想,头有些沉,强闭上眼睛,了无困意。睁开,瞪一会天花板,再斜视一下靠背上的钟,嘀嗒嘀嗒正走的欢,看不清楚已是几点。重闭上,恍恍惚惚觉得有一个人,还像两个人的影子向他靠近,一个是清晰的,是刘君,另一个稍模糊。正欲细细地分辨,它们已经重叠在了一起,轻轻地走到他的心里去。
短信提示“叮铃铃”响了一下,惊醒了徐天:哥,你好吗?
短短的一行字徐天读了一遍又一遍,想回复又不知写点什么,应该写点什么。发了一会呆,才写道:我很好。好妹妹,听话,保护好自己。试着接受陈浩,他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因为阮夏语言的障碍,他们的交流大多采用短信。
好久没有动静。徐天无奈地看了看手机,放回床头柜上。轻轻抽出刘君抱着的手臂,往上欠了欠身子。想点一支烟,又怕她和孩子身受其害,只好头枕着自己的双臂,傻傻地半卧着。真得牵挂阮夏了,这个仅比他小两个月的女孩子,生活对她太刻薄。她把自己的心分成了几半,关心着太多的人,妈妈、弟弟,还有他——徐天,但是徐天给这个善良的女孩回报了点什么呢?没有。有,也许只是伤害。
夜,太漫长。
徐天终于坚定了做点什么的决心。也许以后挣了多余的一些钱,可以多帮帮阮夏。
小手镯就在床头柜抽屉里放着。徐天取出来端放在手心里,凉丝丝的。吸纳了桔色的光,亮亮的。也许未来的几年都不会,也没有勇气再去见见她,更没有机会来保护她。这个小东西就成了实体的安慰与牵挂。
小小的镯子啊会不会具备灵性,把一个矛盾与伤感的人的思念带到远方,带到一个需要抚慰的女孩身边。应该没有。阮夏依然孤苦无依,此时已是泪流满面。从徐天离开的那一天开始,心就被抽空了。她知道,自己傻傻地等、傻傻地盼毫无意义,可是一个人已经住在心里面,怎么赶都赶不出来了。他说了,自己是他的妹妹;她明白,他永远也只能是自己的大哥。可是,心啊,像被什么妖魔施了法,任由摆布,做不了半点主张。
手机屏幕暗了按开,按开了又暗下去。想写几个字就睡,不管他回不回。终于犹犹豫豫地写下三个字,输上了电话号码,却怎么都不敢按发射键。不敢看,那曾经太熟太熟的号码,而且此时还太炙热呀,烫的她几乎握不住手机了。顺它的势,滑落在胸口上。转瞬间,又成了一块冰,冷的她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拿起。闭着眼点开了屏幕;闭着眼按了一个键。并不知是发射还是关闭。抱着手机,把脸埋进被子里,大哭。
阮夏小屋的外头,有个来来回回踱步的影,幽灵一样。烟头丢了一地。几次欲敲门而入,最末了的选择还是默默地离开。他不敢强求。她的心里还是徐天。如果有自己,六年了,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不是早已夫唱妇随了吗?自己何必苦苦地等、苦苦地盼呢?但是,那哭声,让他着急、让他心碎、让他几欲发狂。陈浩,这个刚毅的汉子只有怯懦地逃。他怕再呆下去会连自己一点可怜的保护使命都会被阮夏剥夺。
太久,徐天终于等来了短信提示音。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他感觉出阮夏今天的不正常。迅速抓过手机,打开收件箱:我爱你。
我爱你!
乱了,一切都乱了!想回复又不甘心,他必须听听她的声音。扭头瞧一瞧正酣睡着的刘君,给她掖一下被角,想下床到院里去又不愿。即便惊醒她,她恨!她吵!她闹!他都希望两人生活在明镜里。
想着,拨通了电话,压低了声音:“小夏,怎么还不睡?”
没有回话,只有哭声。
他只好自言自语:“小夏,好妹妹。你要坚强!你要走出来。大哥明白你的心,但是帮不了你。如果我没有家,如果我可以一分为二,我愿意守护你一辈子。可是你嫂子和你一样,是个好女人,我做不到。小夏,睡吧。”就挂断了电话。他必须狠一点,希望她能尽早走出来。然后又和陈浩聊了很久,心里稍感顺畅些。
徐天身子往下退了退,胳膊肘碰着了身边女人的脖颈,忙伸手想给她揉一揉。桔红光下的人儿仍在睡。一时忘了手上的动作,只静静地欣赏,像把玩一件无价的异珍。那小小的鼻翼轻微地颤动,红润的薄唇微闭着,可爱的样子犹如人间天使。轻轻埋下头去,想吻一下。
刘君睁开眼睛,伸手覆住他的嘴:“嗯?想非礼我?”
徐天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子:“醒了?谁叫你长那么漂亮呢!红颜祸水呐!”
刘君迅速摸着了徐天腰间的软肉,扭了一把:“贫!你们开大会呢,谁能睡得着?”其实徐天抽他自己胳膊的时候,她就醒了。她知道,徐天深爱着自己,深爱着这个家,但是他常年在外,见不着。白天不觉得,有工作、有娃娃闹着,到了夜晚就害怕,怕坏人摸进来,没有安全感。久而久之,睡眠变的很浅,稍有异动,就会醒来。她只是不想睁开眼睛,即便听到了不想听的话,也不想他难堪。
“和阮夏聊了会。”
“嗯。她是个好女孩,就是太苦了。你是大哥,多关心关心她。”
“嗯,还有,她刚来了短信,你看看。”徐天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不看。困了。”刘君装着打了个哈欠,伸出手来拍拍嘴巴,闭上眼睛。但伪装技术不怎么样,眼皮儿一晃一晃地似闭还睁。
还有什么能比最爱的人的理解与信任让人感动的呢?徐天一骨碌爬起来,欺上刘君,抚弄着她胸前突起:“可是,老婆,我饿了。”
第八章鱼塘
吃过早饭,刘君扶着车,让田田在前站着,园园坐后座上。还有很大空间,因为这是辆大号电瓶车。就想自己也坐,徐天来开。虽说学校里三名女将可以忙过来,还想让他跟着去。有他在那转悠着,心里入贴。可他老不到身边来,有点犯嘀咕,嗔着脸:“姓徐的,咋回事?”
徐母正在厨房里洗刷,隔着窗往外瞅瞅,以为两人要拌嘴。
刘君吐了吐舌头:“妈,没事。”推着车子就走。
徐天追上去:“哎,那个,商量点事。”
“走着说。”刘君不咸不淡地答。哼,也不会接过来推车,手都酸了。没眼色,不疼人。
“嘿嘿,我想包下咱村的池塘,养鱼种藕怎么样?”
“别问我,小女子见识浅。用钱的话您说话,小女子有的是。”
刘君跨上车,扬长而去,留一个徐天傻傻地笑。不管多大的事,两人都心有灵犀,一拍即合,就像当初办幼儿园,刘君说办,他立马就去选址盖房子。
到村小卖部买包“宏图”(一种纸烟),十元一包,价位可以了。去了村委,正巧书记、村长都在。两人的孙子都在刘君幼儿园上学。现在孩子就是天,谁不乐得卖他个人情呢?自己的孩子说不定能多看顾着点,何况那池塘闲了几年了,包出去自己还能抠点油水不是。顺当,还跟原先的承包价,两千一年,五年为限包给了他。
池塘就在自己房后不远。据说当年刘邓大军路过的时候,这里做过战壕。后来人们建房用土都从里面挖,久而久之就成就了这占地五六亩的大池塘。
说干就干。回来就把电机安装好了,抽里面的陈水。抽了两天才有了眉目。到第三天池塘里热闹了,池底居然蹦蹦跳跳地好多鱼。徐天叫来要好的乡邻和围池边住的人来抓,谁抓的谁带走。徐天也抓了不少,准备给孩子们做红烧鱼。吃不完的处理好,放进冰箱里。
换水用了三天,把村北的小河水引了来。水质不错,清清亮亮的,还漂着河泥和水草的淡淡腥味。
鱼苗送来了。
刘君猫着腰,看人家小心地撒鱼苗,两眼像小娃娃,滴溜溜地转。奇怪!这么小点点的东西,几年才能长大?
撒鱼人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姑娘,没见过吧?别看它们小,一年半载的就大了,还会生不少小宝宝。”
刘君笑了笑。
“哎,姑娘,小心,别跌下去喂鱼去。”
刘君一愣,他什么时候转到这边来了。看看那一脸坏笑的样子,还“姑娘”,那好,就叫你见识下“姑娘”的厉害。猫腰往池里探一探,挖了块塘泥,黑乎乎的,上来。徐天跑,她就追。从池东追到池西,又在小树林里转了几圈。人没抓住,泥巴也没糊人脸上,自己倒累得娇喘连连。
见累了,徐天不跑了。拉她在小树林边坐下,拿手娟擦干净粘泥巴的手。然后郑重地提醒她:闭上眼睛,脸上有个大泥点。
刘君乖乖地闭上,本有点洁癖。
徐天就用这只手娟在她脸上涂抹几下,画了一幅黑眼镜。一边画一边乐,刘君怀疑倒也没多想。好好的,傻了吗?
天要黑了,两人回家。徐母已做好了饭,正要去叫他们。见来了,看了看,说:“闺女,累了吧?看一脸的泥,快洗洗,咱吃饭。”
刘君一愣,赶紧去洗澡间,在梳妆镜前照了照。大大的两个黑眼圈,还展开两个翅膀伸到耳朵后面。又气又臊,愤愤地加水猛搓了几下。打上香皂,细细地揉,若干遍才放心。
见徐天端端正正地坐在徐母身边,不好发飙,一屁股坐下,暗暗瞪他一眼:“妈,你也不管管。怪不得路上碰上王婶,给她说话也不理,只巴巴地盯着我的脸笑。”
徐天装不下去了,刚喝了一口汤,差点呛着,喷了一地。
徐母会意,想笑,又觉得不合适:“这个坏小子!好!妈替你教训他。”就扭了他一把。徐天装模作样地喊疼。
吃着饭,到底让刘君逮着个空档,高根鞋从桌下踢了他一脚,心里才受用。
吃了饭,徐母楼上休息,孩子们睡下。两人又坐在院里数星星。阮夏来了短信,说现在很好,陈浩很照顾她。徐天笑笑,刘君也读了读,都高兴,盼着早日喝上他们的喜酒。
刘君坐在他腿上,脸贴着他的脸。徐天就在摇椅上来回地摆。
晚春了,风已不再凉。刘君的长发飘来荡去,盖往了刘君的脸。他赶忙抚下来。飘在自己脸上的就顺其自然,麻麻的、痒痒的,舒服。
仍然繁星满天,没有月亮,它们愈显的亮。什么鸟的叫声时而传来,悦耳动听。蛐蛐有时会蹦到身上来,打声招呼,再跳下去。自家养的小狮子狗白白在椅子角上趴着,舔刘君的裸脚。
“老婆!”
“嗯?”
“还想出去,不过不远,我会常来看你。”
刘君暗了暗:“去哪里?”
“源水矿。这里属于咱的土地,踩着踏实。我想让它生金。”
“多久来一次?”
“一个礼拜吧。不,天天,行了吧。”徐天抹了抹刘君的眼角,低头轻吻一下。
“嗯。照顾好自己,别舍不得吃。常来电话。嗯——还有,不准花心。”抬脸看着他,眼里还噙着泪花。
“放心吧。只有你在的地方,我的花心才会发芽。”徐天更紧地搂住了她。
第九章探家
第二天,徐天就赶去了源水矿。
这座矿属省中原煤田的分矿,落址在平安县的西北角。煤质好,范围大,刚刚建成投产。原计划和日本合作,小日本不地道,计划失败。中原指挥部自主开发,困难重重,但最终取得突破。值得庆贺,正如别人的裤子再新潮也是别人的,自己的穿着才舒服。平原人的聪明才智是无限的。
中原指挥部副主任徐玲接待了他。他们是六年的同学,也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拥抱,入座。
徐玲笑:“老同学风雅不减当年,难请啊。金屋藏娇,舍不得出门吗?”
徐天也不相让:“哈,还是那副野丫头相,伶牙俐齿,量哪个敢娶你。”
“呶!”徐玲从小包包里拿出张全家福。照片上的男人很帅,徐玲怀里抱着的娃娃正搂着她的脖子笑得欢。
“恭喜恭喜,不过太不够意思,没让我讨杯喜酒喝。怎么样,再办一回呗?”
“你这人可没安好心,是让我重办婚礼呢,还是咒我离婚再嫁?哼,我可是给你送钱来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哈哈哈!”
两人举杯,边吃边谈。徐天答应接下矿上一半的保温,工期三个月。
吃过饭,两人在矿上随便转了转。徐天就急急赶回了家,准备购置工具,招兵买马。如果不是因为阮夏,他真想把陈浩挖回来。两个知心好友共同打天下,何等美事。现在身边的人懂这个的不多,他必须事必躬亲。工具也要尽可能简便、易操作。
再去时就忙起来。徐天的诺言没有兑现,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刘君了。每天忙到很晚,累并快乐着。第一次当老板的滋味,爽!考虑到人员实际情况,他没有抓住一根管线从头干到尾,而是先选稍背的地方做。让工人边干边熟悉,等到成手了,再做明面上的,避免质量不过关,交不了公。
总算告一段落,明天无论如何得回去一趟。徐天又一次感觉,自己应该一分为二的。家里的鱼塘幸好够大,要不鱼儿早吃不消了。该换水了。
第二天下了班,草草洗了个澡,便上了火车。两个小时的路程,到村口已经十一点多了。
沿着鱼塘快行。风吹来,池水的气息阵阵袭来,清新怡人。
继续走着,塘边有个洁白的身影,来回的走,一头的长发飘摇。是刘君。她居然在给鱼儿换水。白天上班,晚上就接替徐母来照看机器。
徐天紧走几步,怕吓着她,叫了声小君,便抱住了她。
已经熬了两个晚上,说什么不愿回去。徐天只好清理干净池边的看守屋,陪着她去休息一会。太疲乏,一沾床就香甜地睡着了。徐天看着她的睡颜,疼惜地笑了。